涼柒倚在窗邊,和煦的陽光鑽過玻璃窗,在落她褐色的長髮上。她被父親帶到繁華的海濱市念高中。在她模糊的記憶中,她第一次懂得離別,第一次明白思念和牽掛,第一次努力讓自己學會放下。一次次的打擊,讓她淚流滿面的度過了八年。她不知道自己等了多少通電話,跑了多少趟郵局。她曾經無數次在山頂張望,吶喊。她自己都說不清,馮一辰不在的那些年,她是怎麼熬過去的。
“柒柒,東西都裝好了,準備出發囉!”樓下是保姆小張姨的聲音。涼柒的媽媽是當紅演員,爸爸是市場經理,過去十六年,涼柒和弟弟跟外婆在鄉下度過。她甚至還沒看清爸媽的臉,本在最需母愛的時候,母親卻在這個女孩的腦海裡模糊了。
涼柒站起來,邁開雙腿,往樓下走去。時隔八年,如今的她,身材高挑,面容清秀,深邃的黑色眼睛再也無法看透。沉着臉走上車,臉上多少留着幾分難解的期待,可又馬上暗沉下來:回不去了。
下了車,涼柒托起行李箱。從路邊到地鐵站入口要經過一道樓梯,涼柒用力提了提箱子,寸步難行。“用不用幫忙啊?”慵懶的聲音和清香的薄荷味讓涼柒擡起頭。深褐的眼睛望着她。涼柒面無表情:“好啊,謝了。”男生愣了一下,拉起了行李箱。
到了宿舍門口,涼柒接過包轉身往宿舍樓走去。男生抓住她的手:“誒,認識一下,趙韓。”
“顧涼柒!”
302宿舍還沒有人,涼柒便匆匆放下行李,拿起學生證往教學樓走。高一六班門口,向裡邊望了望,然後挺起身子走進教室。
“小清高!”聲音從角落傳出,靠窗位置趙**朝它招手,“這兒!過來啊!”
涼柒徑直走到自己的座位,趙韓湊過來:“小清高,緣分啊。”
涼柒不搭話,從書包裡掏出筆記本,滿臉寫着——生人勿進。
幾個女孩湊在一起,用異樣的眼神看着他,涼柒不屑地轉過頭,望向窗外。這麼多年,她早已習慣了背後的閒言,習慣了不在意。經歷了親人離世,友情破滅,父母遺棄,還有什麼是不能承受的呢。
班主任走上了講臺,教室裡的細語聲戛然而止,班主任四十歲左右的年紀,五官端正,給人一種不怒自威的感覺。
班主任清嗓,字正腔圓的開始了四十五分鐘的慷慨陳詞。自我介紹時間,涼柒開始低下頭默默熟悉稿子。全班同學注意力都在兩起身後座位上站起的少年。少年慢步走上講臺,低沉有力的聲音在教室迴響:“大家好,我叫馮一辰……”
涼柒的腦袋漆黑一片,無數個畫面在腦海中循環播放。她不敢往前看,只是覺得昏昏沉沉,像在夢裡。
演講完畢,馮一辰從涼柒身邊走過,深呼吸轉身,聲音有些顫抖:“一辰,我,我是柒柒啊。”
……
馮一辰擡起眸子,兩人四目相對,馮一辰的眼神閃過一絲驚異,可馬上又恢復如常:“哦,好久不見。”涼柒的笑僵在臉上,愣愣的看着他,她在他的臉上看不到往日的明朗,眼睛裡找不到從前的清澈。她一時有許多話想問,卻又不知從那裡問起。難道要問爲什麼不去找他?他沒有這個義務,那只是八年前的一個承諾,一個八年沒有兌現的承諾。涼柒抿了抿脣,僵硬的轉過身,她不明白是爲什麼,也不想去明白。
新生報到結束,涼柒獨自一人回到宿舍,其餘三個女孩都已選好了牀位,涼柒看了看靠近窗邊角落的牀,拎起行李走過去。其他三個女孩迅速打成一片,嬉笑談着自己的經歷,倒不是刻意孤立涼柒,而是涼柒主動脫離了集體。
上課鈴響起,教室裡只剩下畢高潔鞋跟踩在木質講臺上的清脆響聲。畢高潔沉下臉走到講臺中央,用成熟女性特有的磁性嗓音開口:“我姓畢,擔任一年五、六兩個班物理學科……”
有些同學小聲議論起來“啪!”教鞭棍猛烈撞擊講臺的響聲,涼柒身子一抖,心跳有些加速,眼神向下垂。
全班靜悄悄的,沒有人敢擡頭。畢高潔呼了口氣,在黑板上寫下學習目標,同學們立刻開始圈畫重點。涼柒聽不進去,她的精力都集中在身後的馮一辰。此時她的腦海裡浮現出八年前他們離別的一幕。從前,他們牽過彼此的手,在山間摘野菜,在溪水邊捉魚,那是涼柒心中的一片淨土,承載着最美好的回憶,如今兩人近在咫尺,又彷彿遙不可及。
大課間時間,涼柒被畢高潔叫到辦公室,課堂檢測被單手抓起,離涼柒的臉很近。涼柒低下頭,畢高潔恨鐵不成鋼的把卷子扔到涼柒臉上:“兩個實驗班,只有你錯了五題!”畢高潔望向窗外,“實驗班的學生,也要配得上實驗班。”這句話讓涼柒心一動,是啊,她不屬於這裡。
涼柒垂着頭走出辦公室,迎面被人拍了拍肩。擡起頭,是趙韓。幾分熟悉的表情還在臉上,把涼柒扯到一邊,低低的聲音說:“中午048號桌,等我。”看涼柒一愣,趙韓嘴角揚起一抹弧度。
涼柒夾着西蘭花,想着心事。趙韓端着盤子走到她對面坐下。
“有事?”
“也沒什麼事,和你正式認識一下。”
涼柒平靜地看了看趙韓,低下頭吃飯。
“你——喜歡他?”
“誰?”
“馮一辰,你看他的眼神很不一樣。”
“是嗎?”
……
涼柒也不說話,似乎是默認了,這個問題的答案,不僅是對趙韓,還好像是對自己。趙韓湊上前,“一見鍾情?”
涼柒只是搖着頭,卻什麼也不想說。
趙韓用力拍了拍涼柒的肩膀:“行吧,咱們也不白認識一場。”說到這,趙韓舉起水杯,“以碰杯爲誓,以後咱們就是哥們了,我護着你!”
涼柒一笑,“你是我來這的第一個朋友。”
“不僅是第一個,朋友這玩意兒,是一輩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