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竹笙覺得,他怕是這輩子都忘不掉霧濛濛的彎眸淺笑,淺淺的梨渦,軟糯糯的聲音,和棉花糖一樣的甜。
他怔怔望着面前還未挖空的大坑,好長時間都回不過神來。
不過扎眼的功夫,霧濛濛不在他視野之中,他再回頭,就再也找不着她了。
一邊的司木扶着樹,劇烈地咳嗽一起,他面色從蒼白到潮紅,眉目間有驚心動魄的虛弱病態。
秦竹笙看過去,他皺眉道,“木侍衛,不若稍作休息?”
司木不怎待見地看了他一眼,他捂着嘴緩了緩道,“不必,繼續挖,小啞兒還在下面,這已經一天一夜,我給她準備的點心,撐不過明天。”
秦竹笙沉?了瞬,低聲道,“是我沒照看好她。”
司木並不多理會他。直接讓人輪換上陣,將傾塌的軟土悉數挖出來。
但天公不作美,挖了大半天,好不容易將土層挖鬆,眼看再有數個時辰就能挖通,這時,倏地又下起雨來。
雖不是瓢潑大雨,但淅淅瀝瀝的小雨纏綿不絕,讓本就不幹燥的軟土又二次塌陷。
司木面色陰沉,有水滴從他鬢邊滑落,浸潤溼了衣袍,他也毫無所覺。
“繼續挖!”他冷冷地吩咐道。
秦竹笙一咬牙,他拿起邊上的鐵鍬,跳下坑,跟着用力挖了起來。
司木不爲所動,且冥冥之中他總有一種感覺。興許找着霧濛濛,就能找着殿下了。
對這些,霧濛濛自然全無所覺,她和殿下在地下暗河邊又過了一天,殿下的傷能見好,可並不能碰水,故而兩人誰也沒提順着暗河往下游的事。
點心吃完了,水袋裡的水喝完了。霧濛濛藉口夜明珠的冷光,到暗河邊壘了個小水窪出來,最後瀝了遍後,纔敢喝那水。
中途九殿下又長劍紮了條魚上來,兩人多多少少的吃點,纔不致於餓死過去。
最是到了晚上,十分難捱,地下很冷,況九殿下也不是泯殿下,霧濛濛也不好意思直接了當的建議,脫衣服抱着取暖。
她這具身體再是年紀小,但她芯子好歹是成年人,九殿下也十四五歲了,真真的青蔥少年,她還有些下不了口。
好在九殿下並不是死要面子活受罪的,他將外衫脫了只留了裡衣,然後冷着臉衝霧濛濛喝道,“過來。”
霧濛濛一挪一挪蹭過去,她明知故問的道,“殿下,有何吩咐?”
少年瞥了她一眼,木着張俊臉,將人拽到懷裡,然後像剝雞蛋殼一樣,三兩下就扯了她外衫,同樣給她留了裡衣,最後把人往自個懷裡一塞,跟裝什麼似的。
緊接着他將兩人的外衫攏身上,將霧濛濛頭往胸口一按,冷言冷語的道,“閉眼,睡覺!”
說完這話,少年瞥開頭,徑直率先閉上眼。
霧濛濛動也不動,她趴他懷裡,聽到少年跳動如擂鼓的心跳,悄悄勾起嘴角,小手像條不安份的毛毛蟲一樣,攀上少年的胸口。
她腦子一抽,就嘴賤地調侃道。“殿下心跳的很厲害……”
少年瞬間惱羞成怒,他瞪着她,胡亂的將她人塞到腹部,低斥道,“閉嘴!再多話就丟你下河餵魚。”
霧濛濛無聲地笑了,她順勢摟着少年還略顯單薄的腰身,小腦袋在他胸膛前拱了拱,嘟嘟囔囔的道。“我睡着了,我睡着了,什麼都不知道!”
少年咬牙切齒,真心想將身上的小人丟出去,但一低頭,就見她翹着嘴角,睫毛撲閃的嬌俏模樣,心尖子微微發軟。
他只得手往她小屁股拍了一記,“本殿回去再收拾你!”
霧濛濛身子一抖,她在他身上扭來扭去的蹭,仗着這殼子就還是個小女娃,不要臉的賴皮道,“不嘛,殿下,大人大量,就不要和濛濛計較了。”
少年見霧濛濛沒注意,便悄悄擡頭揉了揉耳朵,繃着張臉,面無表情地冷言冷語道,“睡覺!”
霧濛濛應了聲,懶懶地打了個哈欠,果然乖巧地靠在他懷裡,小手抓着他裡衣胸襟放緩呼吸,漸漸睡沉了過去。
半夜時分。驀地睜眼的泯殿下,感受到懷裡的暖意,他臉上不自覺就帶上笑意。
低頭在霧濛濛額頭親了一記,也不打擾她,跟着復又閉上眼,畢竟這身體傷的重,也是需要多休養。
雖被困地下暗河,蓋因有殿下在。霧濛濛半點都沒覺得會出不去。
而在外日夜挖掘的司木、秦竹笙等人,頂着傾塌的危險,不管不顧,將堵住的軟土挖開只是遲早的事。
但卻說此時的京城,自打九皇子被決堤洪澇沖走,下落不明的消息傳出來,整個朝堂就炸開了鍋。
聖人早朝勃然大怒,申飭了工部尚書一番。隨後又允了九皇子此前上呈要人要銀的摺子,特差遣欽差往雲州一趟,務必要找到九皇子的下落。
此時的坤寧宮,雍容地皇后面前,秦關鳩眼圈微紅拿帕子按了按眼角。
“姑母,如今九皇子下落不明,關鳩可要如何是好?”一想起那張俊若謫仙的臉,秦關鳩還真心有些難過。
皇后慢條斯理地看了她一眼。見她這幅兒女作態,頗爲不甚滿意,“慌什麼,婚還沒賜下,小九如何,與你干係不大。”
秦關鳩眼中焦急之色一閃而逝,“不是這樣姑母,關鳩是真的傾慕九殿下。目下擔憂他的安危。”
皇后眸中不悅的神色一閃而逝,她嘴角帶笑地拉起她手道,“再等幹個幾天,雲州那邊天氣再好一些,你便打着將募捐之物送過去的名義,過去一趟便是。”
說到這,她頓了頓,端起茶盞抿了口道,“小九若是安好,你便去照顧一番就是,若不好,回來後,你若還想進九皇子府,姑母也是有法子讓你如願的。”
秦關鳩臉上出現意動的神色,“但賢妃那邊,會不會有問題。”
皇后嗤笑了聲,“無礙,你聽本宮的便是,賢妃那邊,本宮自會讓她同意你和小九的事。”
秦關鳩脆生生應了聲,她這會對募捐之事倒上起心來,不再是當做隨意而爲博好名聲的手段。
她此時,只恨不得生出對翅膀,眨眼就飛到雲州去。
皇后安撫了秦關鳩。讓她回去先將募捐的事辦的漂漂亮亮,隨後,她再在聖人那邊跟她要個心善的好名聲,再準備些時候,就可往雲州去。
眼見秦關鳩安心地走了,皇后才冷笑一聲道,“不爭氣的東西,讓一張皮相給矇住了心竅,不甚堪用。”
皇后身邊的老嬤嬤笑了笑,跟皇后有一下沒一下地打着扇,“秦姑娘年紀還小,自然更在意皮相一些,等她日後進了九皇子府,受了九皇子的冷遇,往後自然會明白過來的。”
皇后單手撐頭,悠悠然的道,“希望如此,不然豈不白費本宮這一番大力氣。”
她忽的想起霧濛濛來,便又問,“那個小啞巴如何了?”
老嬤嬤皺了皺眉道,“秦家沒傳消息出來,約莫還在秦家,不曉得九皇子的事。”
皇后點頭,“吩咐下去。看好了,莫要讓她壞了秦關鳩的好事,本宮看小九對她,有點不一般。”
老嬤嬤應了聲,轉身就跟身邊的宮娥耳語幾句,那宮娥點了點頭,跟着就出了坤寧宮。
於此同時,回了府的秦關鳩也是正問起霧濛濛的情況,“花嬤嬤,霧姑娘那邊可有動靜?”
花嬤嬤老臉笑開了花一樣,“還不是那樣,足不出戶,每日就在院子裡練字,別提多無趣了。”
秦關鳩眉心一蹙,頗有幾分我見猶憐的哀思,“秦竹笙可有再過去?”
提起秦竹笙。花嬤嬤就皺眉道,“今個秦鳳氏跟老夫人請安的時候,還再說六公子上次跪了祠堂後,身子骨就一直不見好,前幾天照顧的小廝不精細,讓六公子吹了冷風,這又一病不起了。”
聞言,秦關鳩覺得頗爲有些不對,但到底哪裡不對,她又說不上來,“前些日子,我還見他給鳳鸞送點心,怎的又嚴重了?”
花嬤嬤點頭,“可不就是,老奴看啊,指不定是秦鳳氏克的。從前剋夫,現在她好了,就又克着了兒子,所以六公子纔不見好。”
秦關鳩思忖片刻,問道,“聽聞霧姑娘跟秦竹笙關係不錯,她沒去探望?”
花嬤嬤也是奇怪的搖頭,“沒去過。這些時日,沒見兩人有來往。”
秦關鳩倏地起身,她心頭劃過不安,轉腳就去了霧濛濛那邊的小院,“帶上點心,我去看看霧姑娘。”
秦關鳩到了小院的時候,碎玉正在院門口,其他四名婢女皆在屋子裡。
秦關鳩眸色微閃。她笑着對碎玉道,“有些時日沒見着霧姑娘了,關鳩今個特意過來看看,勞煩通報一聲。”
碎玉面無表情,她淡淡的道,“我家姑娘剛練完字,這會在歇息,秦姑娘還是改日再來得來。”
秦關鳩是打定主意今個要見霧濛濛,便推開碎玉,進到花廳道,“無礙,我等着就是。”
碎玉眸色微閃,“那秦姑娘就等着吧。”
說完這話,她則進了房間,不管秦關鳩。
房間裡,赤淡等人站起身,都看着碎玉。
碎玉低笑一聲,“莫慌張,先收拾東西,約莫今天晚上咱們就能回皇子府了。”
四人高興地應了聲,歡歡喜喜地當真收拾東西去了。
秦關鳩當真在花廳一直等,從日中天等到月上西斜,她冷哼一聲站起身來,帶着人就闖進霧濛濛房間。
房間裡。碎玉等人整暇以待,半點都不攔她。
秦關鳩看了圈,沒在屋子裡看到人,她勃然大怒,“人呢?霧濛濛她人去哪了?”
碎玉閒閒地看了她一眼,一撫掌,示意赤淡等人拿上行禮,“我家姑娘說了,這些時日,多謝秦姑娘的照顧,等殿下回來,她定然會事無鉅細地同殿下說道。”
聽聞這話,秦關鳩反倒冷靜下來——
她淡笑一聲,“碎玉姑娘說哪裡話,關鳩不過是遵照皇后娘娘的吩咐罷了,當不得霧姑娘的感謝。”
碎玉也不跟她虛以委蛇,她直接道,“殿下差人來,早接了我家姑娘回府,今個就不勞秦姑娘相送,我們走。”
話音方落,碎玉領着赤淡四人,大搖大擺地出了秦府,當真無一人敢阻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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