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戴司長在廠長辦公室裡都跟孫新同談了什麼,孫新同最後妥協了,承認是自己事先知道保險箱裡的貴重財物只有金條,動了貪念後就停止不下來,於是買通了竊賊,在除夕夜裡——新申九廠防備最薄弱的時候向保險箱下手。
孫新同認罪之後,也有向戴司長解釋過香菜謊報了保險箱裡金條的數量,卻是百口莫辯。他已是難辭其咎,且失去了戴司長對他的信任,縱使他能編出一朵花來,也只會讓戴司長覺得他是在狡辯。
無奈,孫新同只得認栽。
他清楚自己不是栽在戴司長手裡,而是被香菜擺了一道。又迫於戴司長施加的壓力,孫新同不得不多上交十根金條。
怎麼處置孫新同,香菜不必參與也不想參與,不過就她所瞭解的戴司長那些人等一貫的尿性,就算新申九廠保險箱遭竊的消息被壓了下來,也勢必會追究孫新同的責任——
孫新同身爲新申九廠的副廠長,卻監守自盜,拿了本不屬於他的東西,他副廠長的位置是保不住了,恐怕其性命也岌岌可危。
見他跟隨戴司長從廠長辦公室裡出來時臉上掛的如釋重負的表情,還有戴司長眼中沾沾自喜跟撿了打便宜似的神色,香菜就知道孫新同大概是與戴司長之間達成了一項協議,保住了他自己一條狗命,他也算是破財免災了。
孫新同和劉財務都在這一天離職了。新申九廠對外宣稱這二人是主動請辭的。
按照之前和戴司長口頭約定的那樣,燕鬆要從追回的金條中抽取百分之十作爲報酬。
燕鬆也沒多要,就拿走了兩根金條。
這可厲害了,我的哥。
上午,香菜和燕鬆還沒到家門口,就看到了翹首企盼的老太太。
除夕夜裡,他們一宿沒回家,也沒給家裡送去消息,八成是害老太太擔心以爲他們出什麼事兒了呢。
老太太在家裡頭等不及,就出來迎了。不及車子停下,她就攆上去,“你們可算回來了!”
老太太面上着急,動作卻很小心。她將香菜扶下車,家裡的女傭翠梧則扶着她。
天冷地滑的,家裡的這兩位女主人,都是摔不得的主兒。
香菜一摸老太太的手——冰得不像話。
她忍不住微微蹙眉,責怪起老人家,“奶奶,天這麼冷,您怎麼出來了,在家裡等還不是一樣?”
老太太將自己的手,從香菜的手底下拿開,急吼吼的說道:
“你昨晚上走了以後,月月一直哭,都哭一晚上了,嗓子都哭啞了。她爸都哄不住!”
香菜眼中浮起擔憂之色,不由得加快了腳步,“那我去看看——”
見她走得恁快,老太太險些跟不住,忙道:“慢點兒,慢點兒!”
可不能爲了家裡哭鬧不休的那個,摔懷了孫媳婦兒肚子裡的這個!
香菜並沒有放慢腳步,此刻即便已經到了家門口,她也是歸心似箭。
一腳踏進家門,香菜就聽到月月的哭聲從大屋方向傳來,似乎傳遍了整個家。她的心一下揪緊起來,腳下的步子又變快了幾分。
每靠近大屋一步,哭聲就越清晰一分。
月月的哭聲沙啞且淒厲,伴隨着藤彥堂說教的聲音,她的哭聲中又多了幾分反抗之意。
她的長相雖然是跟藤彥堂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但這犯起執拗起來的脾氣卻是跟香菜差不離兒。
老太太跟着香菜跑了幾步,氣兒還沒喘不勻,就向大屋的方向招呼:“哎喲哎喲,回來啦回來啦——”
她聲音還沒落下,大屋門口厚實的棉布簾子就被掀起。
老太太和香菜一起從門簾的縫隙中擠了進去。
一進屋就被一股撲面而來的熱氣包圍,香菜來不及脫下厚實的外套,拍手引來小月月的注意力,“媽媽回來了,媽媽回來了——”
聽到媽媽的聲音,小月月擡着淚眼望去,見媽媽走近,立時在爸爸的懷裡掙扎起來,小身子向香菜傾去。
香菜從藤彥堂懷裡接過小月月,低頭在小月月微微發紫且溼漉漉的臉頰上不斷輕吻。
小月月的兩條小手臂緊緊扒着香菜的雙肩,嘶啞的哭聲漸漸弱了下來,淚眼張望着媽媽,小鼻子委屈得一抽一抽的。
“不哭了不哭了,是媽不對,媽媽昨天晚上應該哄月月睡下再出門的。”
香菜心疼壞了,藤彥堂卻是氣得不行。
香菜走後,這孩子哭哭啼啼了一晚上,他愣是哄不住。
想想就生氣,他不禁罵道:“沒了娘就不行的孩子,將來有什麼出息!”
老太太上前維護說:“我寶貝曾孫女兒將來用不着有多大出息,”她逗弄着小月月的小臉蛋兒,笑着又說,“將來能嫁個有出息的就行!”
小月月沒了哭聲,仍是淚眼汪汪的,讓人煞是心疼。
這時燕鬆進來,在屋門口拍打掉身上落得一層薄雪。
“外頭下雪了。”他說。
回來的時候,天就陰沉沉的,這會兒下雪並不奇怪。燕鬆停完車回來,果不其然,真就下起來了。
他走到香菜跟前,從兜裡摸出一根金條,塞到小月月手裡,忒大方道:“月月,這是大伯給你的壓歲錢。”
見他出手這般闊綽,老太太連忙阻攔,“哎喲哎喲,阿鬆,這可不行。你給這麼多,月月又花不了,你自個兒留着,將來娶媳婦兒用哈。”
“沒事,”燕鬆又掏出一根金條,“我這兒還有一根。”
小月月似乎對金條也不大熱衷,拿在手裡又冰又冷,還不如媽媽的懷抱暖和,不要不要——
小月月推拒着,可是大伯似乎不明白她的意思,硬是要把冷冰冰的金條往她手裡塞。
“啊啊啊——”小月月嘴裡發出抗議的聲音。
大伯沒理她,在跟太奶奶說話。
老太太問:“哪裡來的這麼多金條?”
燕鬆笑嘻嘻的玩笑道:“路上撿的。”
老太太嗔了他一眼,連香菜都笑出了聲來。
走路上都能撿金條,哪裡有這麼好的事!
寧心從樓上下來,見到燕鬆手裡的金條,倆眼嗖的一亮,飛速竄過去,一副見錢眼開的強盜模樣,作勢就要搶。
見她一擡手,燕鬆就知道她要怎樣,趕忙把手裡的金條舉高高。
就他舉得這點兒高度,能難得住金燕子寧心?
寧心往上一躍,輕鬆就能夠着燕鬆手上的金條。
見她跳起,燕鬆立馬將金條拋到另一隻手裡。
小孩子就像是一隻有好奇心的小貓一樣,對能夠移動的物體十分感興趣。小月月撲騰着小手歡呼起來,繼而伸手抓向燕鬆手裡的金條。
燕鬆對月月十分大方,“月月想要啊,那這一根也給你。”
“不要了不要了,吃點兒東西,然後趕緊上樓睡覺去。”藤彥堂截住月月的小手,“一大一小都折騰了一晚上,尤其是這個小的,能把人活活氣死!”他露出兇相,點着月月的小鼻子,惡狠狠道,“月月,你以後要是不聽爸爸的話,爸爸理都不理你!”
小月月的注意力被從金條上轉移開,她揚起小手,一巴掌呼到藤彥堂的手指上,然後抱緊了媽媽的脖子。那意思是我不要爸爸了,有媽媽就行了。
藤彥堂氣吼吼的往她小屁股上輕輕拍了一下。
老太太招呼着:“先坐着等會兒,餃子剛下過煮,填飽了肚子再去休息啊——”
香菜坐下後,將小月月放躺在懷裡,拖着月月後背的那隻手帶着安哄的一位,一下一下輕輕的拍打着。
她對老太太道:“奶奶,我不吃了,給燕大哥多煮點,我沒胃口,喝點餃子茶就行了。”
忙了一晚上,不吃東西怎麼行?
老太太不放心,求助似的看向月嫂桂芳。
桂芳很會察言觀色,適時的站出來說:“夫人,先喝點熱湯暖暖胃也好,待會兒聞到醋汁的酸味兒,你的胃口馬上就上來了。”
香菜頷首後,低頭看向懷裡漸漸睡去的小月月。
一旁的藤彥堂按了按眉心,長長鬆了一口氣,卸下緊張和疲憊後,一種解脫感襲上來,身上說不出的輕鬆。
香菜輕聲跟藤彥堂說:“你跟卓歡說一聲,明兒就到九廠財務室報到。”
“好。”藤彥堂頓了一下,接着又說,“你之前不是說要找一個助手麼,我已經給你物色好了。”
既然是他找來的,那一定是信得過的。這一點,香菜還是很放心的。
她好奇的是對方的身份,“我認不認識?”
藤彥堂點頭,說出了一個人的名字,“駱冰。”
香菜怔了一下,她還真是挺意外藤彥堂會找上駱冰。她對駱冰的能力倒不質疑,只是覺得……駱冰跟她一樣,屬於那種強勢的女性,強強相剋,駱冰給她打下手,能會甘心?
香菜委婉的向藤彥堂表示她的疑惑,“駱冰……她不是有個報社要打理嗎?”
“這個女人很精明,能扛得住事,給你當助手正合適。”藤彥堂摟住她的肩膀,繼續說,“我已經跟她談好了,她也願意。”
香菜往她懷裡靠了靠,在這個男人身邊,根本不用她考慮什麼後顧之憂。這種安心的感覺,很好——
那邊,燕鬆和寧心還在上演着搶奪金條的戲碼。
見兩人玩的不亦樂乎,香菜和藤彥堂都忍俊不禁。
見月月睡熟,藤彥堂小心翼翼的從香菜懷裡接過月月。
他又愛又恨的笑罵一句:“臭丫頭,不聽話,下回爸爸就把你丟出去!”
月月好似做了噩夢一般,小小的眉頭皺起來,抽抽搭搭的驚醒,張開眼後看到爸爸和媽媽,嚶嚀了一聲,又合上眼睛,安心的沉沉睡去。
藤彥堂哭笑不得的拍了她一下,卻招來香菜一記粉拳。
“你別鬧她,讓她好好睡!”
煮好的餃子和熱氣騰騰的餃子茶,連同味碟一併被端上了桌。
正如桂芳所言,聞到了味碟裡散發出來的醋汁的味道,香菜食指大動,喝了兩碗餃子茶,還一口氣吃了十幾個餃子。
水足飯飽,香菜被趕上樓去休息。
香菜一登上樓梯,桂芳就閃到她身後,擋住了要跟着香菜一起上樓去的藤彥堂。
月嫂桂芳低着頭,十分恭順的樣子,“打從今兒起,先生和夫人還是分房睡吧。”
聞言,藤彥堂不禁一愣,一擡眼,見香菜正拿幸災樂禍的眼神回望着他。
他哭笑不得道:“芳姨,我在家裡,還從來沒跟香菜分房睡過呢。”
桂芳說:“這也是爲了夫人的身子和肚子裡的孩子考慮。”
藤彥堂明白了,桂芳是怕他在香菜孕期做出什麼出格的舉動來。
“我……”藤彥堂突然覺得很沒脾氣。
他像是那種沒有定力的人嗎?
老太太上前幫忙說好話,“桂芳啊,我這孫子,你放心。他倆剛成親那會兒,我孫子那時候有狂躁症,怕合房的時候會傷到我孫媳婦兒,愣是沒碰過她。”
桂芳是瞧這小兩口太恩愛了,時常會有親暱的舉動,就擔心藤彥堂會守不住底線。聽老太太這麼說,她仍是不放心。她在這裡的職責就是照顧好香菜和她肚子裡的孩子——
藤彥堂也爲自己說好話,“芳姨,你就放心吧,我跟香菜睡一個屋沒事。要是真出了啥事,我奶奶不得打死我!”
桂芳面帶猶豫之色,看了一眼在藤彥堂懷裡睡熟的小月月,抿嘴心想,小兩口似乎不像她想的那樣沒有節制……
藤彥堂懷裡的小月月,也不知做了什麼可怕的夢,兩隻小手伸在空中一抓一鬆,似乎是要抓緊什麼人一樣。她在睡夢中抽抽搭搭起來,哭得那叫一個可人疼。
見狀,桂芳忙將步子一挪,移到一旁,放鬆了對藤彥堂的戒備,心想大不了自己盯緊些就是了。
香菜將小月月抱到自己懷裡,在她額頭上輕輕落下一吻,小聲的哄道:“不哭了不哭了,媽媽在這裡哦——”
小月月一抓到媽媽柔軟的頭髮,小手就不鬆開了,睡夢裡的她聽到媽媽的聲音,小腦瓜反射性的向媽媽的懷裡拱去,將自己的小臉兒埋到了媽媽的胸脯裡。(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