順着無殤手指的方向看去,哪裡還有人。無殤奇怪道:“咦?剛纔還在的?”
女子笑了笑,那麼熟悉的面容,正是點點。點點拍了拍無殤的頭,“白日做夢呢吧,有仙人能讓你個小屁孩兒看到?”這話雖然俏皮,但聲音中不穩的氣息依舊透露出了她的不健康。
“真的有!”無殤急了,“很漂亮的仙人!我向他許願,我想讓孃的病好起來,也想讓爹回來……是不是他不能滿足我的願望所以偷偷走了?”無殤垂下小腦袋,滿眼盡是失落。
點點臉上的神色愣了愣,然後蹲下去,捧起了無殤的臉:“糊糊很想爹?”
“嗯。”無殤聲音弱弱的,“隔壁的趙大嬸說爹是個壞人,拋棄了我們。我……”
點點又默了半晌,最後盯着糊糊的眼睛,認真道:“糊糊,你爹是我見過最偉大的男子,他是一個頂天立地的英雄。別人可以誤會他,但是你不可以。”
無殤擡頭望着點點:“那孃親想不想爹?”
點點目光微微一失神,焦距好半天都沒凝在無殤的臉上,直到無殤搖了搖她的手臂,她恍然間清醒般,牽起他的小手,站了起來:“回去吃飯吧,娘今天煮了肉。”
這話立刻把無殤的注意力分散了:“孃親,大夫說你要少吃肉。”
“胡說,不吃肉哪來的力氣養你。”
“可是……”
母子二人相攜着手,身影慢慢隱與視野之外。
“主上爲何不與她相見?”蕭麒問到。
陽曦的目光只是停留在她們身影消失的地方,一陣寂靜。
爲何不與她相見?他不知道,只是突然間害怕了。怕她忘了他,怕她會恨他,怕她提到那個她生命中最偉大的男子,她的英雄……
“蕭麒,她的酒鋪在哪兒?”
××× ×××
點點下午在家裡歇了一會兒,最後趁糊糊睡午覺的時候,還是忍不住去了酒鋪。昨天張大爺說下午要來打幾斤梅花酒,她得去守着。
點點的酒鋪在一個小巷子裡,七年前她去沈惜若的小屋拿了幾張釀酒的方子,自己學着慢慢釀酒來營生。至於寫戲本子那個營生的本事,她做不下去了。因爲她已失去的那些美麗的幻想。
下午買酒的人不是很多,點點便閒下來看看賬本。日光傾灑在小酒鋪裡,打在她樸實的麻布衣裙上,將這冬日的光折出了布紋的形狀。
在這個世界快八年了,時間早已磨去她曾經生活在另外一個世界的痕跡,只是偶爾從夢中驚醒,才恍然驚覺,時間已推着她走得如此遙遠。
她生了皺紋,做了生意,還帶了一個孩子。
酒鋪外風鈴微動,嘀鈴鈴響起來,門外的陽光在酒鋪的地板上投出一個男子的身影。點點自賬本中擡頭,習慣性的招呼道:“歡迎光臨,您要喝點什麼?”
來人一襲紫袍,帶着斗笠,點點還未來得及看清他的面容,他便往角落走去,坐到位置上之後,才低聲道:“一壺桃花釀。”
低沉的聲音很是熟悉,點點一時間卻沒想起來,是誰在記憶中有這般音色。生活的歷練也早已消磨完了她的好奇心,她也不再多想什麼,轉身打了一壺桃花釀,給他送了過去:“客觀你要的桃花釀,您需要點下酒菜嗎?這裡有我自己做的滷花生和牛肉,你要不要一樣來一份?”
問完了好久,久到點點以爲他根本就不想搭理她的時候,他帶着斗笠的頭微微點了點:“好。”
奇怪的客人。
點點給他上完了菜,便又坐在櫃檯後面看賬本。那個客人也再沒有別的要求。
冬日的下午很是安靜,只剩下點點偶爾翻看書頁的聲音。酒館裡面就只有他們兩人,一起分享着冬日的陽光。
如此坐了大半個時辰,點點扭了扭脖子,終於算完了賬,擡頭一看,那個男子竟還坐在那裡,偶爾細酌一口酒,吃喝了這麼半天,他桌上的東西卻只少了一點兒。點點這方向逆光,只能堪堪看見他一個剪影,巨大的斗笠幾乎將他的整個腦袋都遮住了。
點點卻隱隱覺得,這個身影越看越是熟悉,心裡有什麼東西在微微動着想破土而出。突然之間,店門被人大力推開“碰”的一聲,駭了點點好大一跳。窗邊那人舉酒的手微微一頓。只聽一個爽朗的男聲大聲道:
“洛點點,老子來看你了!還沒病死吧!”
看清來人。點點鬆了口氣。轉身打了壺酒放到櫃檯上:“拖你的福,還活着。”那男子聽了這話,咧嘴一笑,剛想開口,轉眼看見店裡
還坐着一個人。便扯嗓門吼道:“喂,別吃了,今天她不做生意了!出去出去!”
那人未動,點點卻怒了,她一巴掌拍到他背上,低聲喝道:“你抽什麼風!犯病啦?自己回家吃藥去!”轉頭又面帶歉意的對着那人笑了笑,“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他與你開玩笑的呢,客觀慢用,等會兒我再送您一壺酒賠罪。”
“送什麼!你……”洛點點狠狠一瞪,那人立刻偃旗息鼓。乖乖坐到一方角落裡去。
至始至終,窗邊那人都未表任何態。
點點尷尬的賠了兩聲笑,也不好再說什麼。點點端着酒,脾氣很壞的將托盤摔到桌上:“路三,你一來這兒就拆我的臺是吧。”
路三爽朗一笑,也不說話,仰頭便一口悶了一杯酒。
點點無奈的搖了搖頭,坐在了他旁邊,將杯子給他滿上:“這次又要待多久?”
“開春了便走。”
“去看過她了?”
路三收斂了笑,又一口將酒喝下。
兩人同時沉默了下來。最終還是點點打破了沉默:“路三,這樣一直下去也不行,糊糊越長越大,孩子們總是容不下他,今天看見他滿身的溼和一臉的泥,我都不敢問他。”
“誰敢欺負糊糊!”路三拍案而起,“老子去把那些混小子的窩挑了,今晚就去他們家放火!”
點點一臉頭疼的將他拉下來坐着:“這不是重點!我……今天糊糊問我,他爹是不是壞人。他說想爹。”
路三在椅子上沉默了。
“路三,過了這麼多年了,有什麼念想,現在,該看清的看清了,該放棄的也放棄了,我現在什麼也不求,只要糊糊能好好的。”點點頓了一頓,頗有些爲難的開口,“我……你今日若不來,我還想不到這裡,你看,要不然爲了糊糊,我們就在一塊兒湊湊得了。”
路三聽了這話,沒多少表情。倒是窗邊忽然傳來一陣輕響,點點扭頭看過去,卻是那客人的筷子掉到了地上,他正彎腰在撿。每個桌上都有多的筷子,所以點點只是掃了一眼,便又轉過頭開看着路三,一臉的認真。
路三摸着下巴想了想:“洛點點,你終於開竅了啊。”
點點微笑。
“便定了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