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卿本紅妝 002 死局
“身爲兄長,當有難同當。王爺若要人質,算風息一個。”一雙手掌輕輕搭上她的雙肩,恰好好處的溫柔與暖意,在襄王投來淡淡目光時恰好移到輪椅背上。
此刻輪椅正好卡在城頭的垛口之上,只需輕輕一推,就會連人帶椅一起翻落這十丈高的城樓,粉身碎骨。
襄王不禁微皺眉:“光祿大夫可得小心了。”眼下,原雲意還死不得。
“王爺放心。”原風息微微一笑,目光如水般傾瀉。
處境堪憂,雲意卻只低頭看着城樓之下,烏甲如雲,旌旗飄飄,那是太子李君照的奔雷軍。五萬精兵恍若黑色潮水,在秋天的原野上掠起一股肅殺之氣。
不時有銀色的閃電撕裂灰濛的天色,那是兵器箭矢所反射出的寒光,凜冽得仿若能刺透人心。
軍陣當中,一馬當先,馬上之人白甲紅披,手挽長弓,氣勢非凡。那是太子李君照。許是本身擁有武藝的緣故,她甚至可以清楚看到那人剛毅的輪廓和堅毅的嘴角。
嗓音錚錚如鐵,鏗鏘有力:“皇叔莫再作困獸之鬥。速開城門,束手就擒。”
襄王攢眉,冷笑揚聲:“退兵襄城,本王自然大開城門,迎接殿下進城。”扭頭斜了眼於垛口搖搖欲墜的原雲意,“本王奉勸一句,聖上最寵信的左相大人在此,殿下莽撞行動,萬一他有個好歹,只怕你不好向聖上交代啊!”不提老皇帝的寵信,單就他身上的藏寶圖,量他李君照也得仔細掂量。
李君照輕飄飄掃了眼城頭那仿若相依的兄弟二人,默然張弓拉弦……雲意諷刺地瞥了眼自以爲有所依仗的襄王,竟以爲用她可以牽制太子,又或者,他只是想借以拖延時間等待救援。但無論是哪一種,他都錯估了李君照的果決。
殺機已至,雲意收回目光,淡然問了句:“現可是慶曆二十三年?”
“正是慶曆二十三年。”回答她的是原風息,骨子裡的從容,讓他始終處變不驚。
“云云,害怕嗎?”他問,眯眼盯着破空呼嘯而來的箭矢,雙手穩穩扶住她的雙肩。
回答他的是襄王不可置信的驚呼。
慶曆二十三年?她應還死不了。如是想着,雲意但覺得輪椅往前一傾,身體瞬間已墜落城樓。
耳邊風聲呼嘯,始終有堅實的臂膀緊緊環抱自己,淡淡的安神香,將她包圍。雲意閉上眼,泛黃紙頁上的文字忽而躍然腦海:慶曆二十三年,襄王外通大楚,內策西南邊陲十三部族,與左相原雲意密謀,起兵叛亂。太子李君照率軍一路勢如破竹,不日兵臨襄城,如奇兵突至。襄王措手不及,被圍困襄城,後被太子李君照射殺城頭。而左相……
“啊——”一聲短促尖叫,來自襄王。李君照射出的,不是一箭,而是雙箭,先合後分。一者深深沒入垛口的牆縫之中,一者猛然貫穿襄王的匈口。
陡然響起的戰鼓,是死神催命的號角。風中隱約傳來李君照義正詞嚴的勸降聲,雲意微嘆:果然……
命運如此莫測,前世無意翻開的話本,今生竟成了故事的主角?但,無論是巧合還是命運,她絕不甘心當炮灰?
所以當墜落護城河的剎那,她果斷地吻上原風息微涼的雙脣,汲取所需要的氧氣。
她擅泳,可惜手腳俱廢,只能依靠他人。
護城河水隔絕了外面的金戈鐵馬,雲意覺得自己彷彿做了一個冗長的夢。夢裡依稀是仙風道骨,貌若天人的師傅嘆息自己的短命……而事實果然被他料中了,她果然短命,才二十出頭就死於非命。可惜,當時她不信,若不然定要問問下一世的命運……
“云云?”有人溫柔低喚,她從夢中驚醒,有些不願睜眼。忽而,陌生氣息拂進,輕淺一吻,如雪花落脣。
雲意霍然睜眸,恰對上他雅緻神容,“風……息?”
“醒了?”他將她扶起,什麼東西咯着她的腦袋,她側眸一看,是他衣領下一顆絆扣,一朵半開的玉簪,美玉雕琢,精緻可愛,觀之可喜。
好巧,她最愛玉簪。
眼神稍移,有意無意落在他豐潤欲滴的脣部,他神色清雅,無半分輕薄,剛纔的吻,莫非是錯覺?
甩了甩頭,下意識環顧四周,但見一條小河流淌過身邊,四周蘆葦飄蕩,看起來地方還算比較隱秘。就不知道,他怎麼帶自己到的這兒。是早有預謀還是無意巧合?
“在想什麼?”他問,氣息近在咫尺。
“想人。”她下意識回答,他默了下,沒有究根追底。
算他識相。雲意是真想人,想前世的師父。將她帶出孤兒院並養育成人的師父。可惜,她後來爲了一個男人,背棄了他。
也許,今日種種都是前世因果。若那時她沒有偷看師父視若珍寶的手抄話本,現在就不會爲自己將來的命運發愁。
好奇,那故事裡的情節是否會一一應驗?
“麻煩來了。”原風息道,擡頭,目光穿過重重蘆葦。雲意側耳,目光如電掠過四周,道:“顯然……我們被包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