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還當然不可能被楊正吾看出什麼破綻,他盡力讓自己鎮定下來,等着楊大帥的吩咐。
於是在等了良久之後,他就聽到這位楊大帥開口問道:
“對饒風嶺的地形,你爲什麼會這麼熟悉?”
“小人曾做過真符和洋州幾個縣的都水丞,平素的差使就是水文地理。”張還連忙恭謹的答道。
“既然已經致仕回了臨安,眼前兵兇戰危,你爲什麼還要回來?”楊正吾問到這裡的時候,眼中一道寒芒一閃,冷冷的看向了張還。
“小人在本地任職期間,曾經置辦了一些田產,這次是想回來料理清楚的。”說到這裡的時候,只見張還從懷裡掏出了一張地契,放在了桌上。
楊正吾一看,只見那塊田地雖然不大,但是所在的地方卻是興元府西北的褒城一帶。
現在那裡已經被西夏鐵騎佔據,他要是想回去把田地給賣了,卻是根本不可能的事,也難怪這個張還被堵在了這石泉縣,還要急着幫官軍打退西夏軍了。
想到這裡的時候,只見楊正吾輕輕鬆了一口氣,臉上的表情也慢慢的緩和下來了一些。
“按你說的,這饒風嶺的地勢,當真如此險惡?”楊正吾隨即向着張還問道。
“大帥明察!”只見張還隨即答道:“此地距離石泉,不過區區九十里而已,大帥派人過去那裡一看便知!”
其實也難怪這個楊正吾對饒風嶺那裡不熟悉,因爲他雖然是本地的主官,但是每次經過都是在漢江的船隻上來回,遠途基本沒有走過陸路。
但是張還今天獻上的這個計策,卻是讓楊正吾一下子就看到了其中的妙處!
因爲西夏鐵鷂子一人雙馬,連人帶馬再加上鎧甲是極爲沉重的,再加上黨項人不擅舟船,所以西夏大軍行軍根本不可能依靠漢江上的船隻,而是必須通過陸路。
這樣一來,饒風嶺這個絕佳的阻擊地點,就正好可以爲他楊正吾所用!最起碼跟石泉縣相比起來,在饒風嶺作戰,既不用擔心被人從側翼襲擊,又不用擔心被人團團包圍了縣城,把自己失陷在敵軍裡面。所以從安全性上來說,這裡的確是一
個極佳的作戰地點!
楊正吾想到這裡的時候,他多日以來,始終懸着那個的那顆心終於放了下來。
如今朝廷已經給他下了死命令,一定要讓他這個大軍統帥帶領官軍,同西夏軍進行決戰。
但是在他看來,帶着自己手下的十來萬大宋步兵,跟着來去如風的党項鐵鷂子決戰,他是絕對不會去做這種必死無疑的事的。
但是他卻偏偏又不能後退,因爲在他的手上它已經失陷了興元府。而且自從他帶領官軍到現在,除了大步後退,他手上卻連一場像樣的仗都沒打出來。
事到如今,哪怕就是有一兩百個西夏鐵鷂子的首級在手也好啊!
這樣他就可以說是和西夏人力戰不能獲勝,才被迫後退。可是如今他兩手攥着空拳頭,只知道西夏人的兵鋒一到,就忙不迭的沿着漢江退守。
自己手下的兵將幾乎還沒看見西夏人長成什麼樣兒,就一路退到了這裡。對於朝廷來說,楊正吾這麼做是無論如何也交代不過去的。
可是,正在楊正吾處在這進退兩難之際的時候,卻有人給他獻上了一個這麼優秀的阻擊地點!
此地的地形是如此安全,只要在狹長的河谷地帶阻擋主敵軍就可以了,而且對自己的安全也沒有太大的危害,那麼他這次領兵上去和西夏人打上一仗,倒也未嘗不可!
就算是敗了又能怎麼樣?他只要死活搶回來幾十個西夏鐵鷂子的首級,然後兵敗的時候往漢江的船上一跳就完了。鐵鷂子再怎麼快,也追不上順江而下的船不是?
等楊正吾心裡轉過了這些個念頭之後,只見他的眼神立刻又和緩了許多。
“張先生心憂國事,獻計有功,真是難得!”楊正吾想到這裡,開口淡淡的誇獎了張還一句。
隨後,他又叫了自己的一名參軍和兩位副將過來,讓張還帶着他們實地去考查饒風嶺的地勢,看看那裡是不是和張還地圖上所描述的一樣。
在這之後,張還拜別了楊正吾,從大殿之中退了出來。
“沈先生所料,當真是一點兒都沒錯!”等到張還在幾名參軍副將的陪同下走出了慈恩寺的時候,他不由得鄙夷的在心裡暗罵了一聲!就剛纔這幾句問答之間,楊正吾這位大帥對他的猜忌和疑惑,他對於西夏鐵鷂子的害怕和恐懼,還有生怕自己死於亂軍之中、卻被朝廷逼迫不得不和西夏人對戰的矛盾心
情,全都寫在楊正吾的臉上,被張還看了個清清楚楚。“就憑這樣的狗官,也能帶兵打仗?”此時張還的心裡,忍不住不屑的想道:“從利刃營中隨便找個孩子,只怕都比他更有謀略。哪怕就是墨子營中的一個普通士兵,都比他
更有勇氣一百倍!”
“十八萬大軍操於懦夫之手。看來沈先生說的一點沒錯,這官軍,還是根本不要指望的爲好!”
……
此時此刻,真符城外。
附近百餘里的鄉村城鎮,全被党項鐵騎一掃而空,這裡稍微殷實一點的家宅全都被洗劫殆盡。
如狼似虎的西夏鐵鷂子用殘忍的手段,劫掠着他們所能看到的一切,然後將他們拿不走的東西全都毀掉。
城鎮中哭聲震天,鄉村中狼煙四起,鐵蹄踏碎了這優美富裕漢江谷地的寧靜,代之而來的,只有滿地的血痕和百姓的哭聲。
……
真符城中的馱馬行東家武毅文,到底是個走南闖過北的人物,他對於城中的形勢,判斷得分外精準。
雖然真符城裡面一度塞滿了官軍,說要誓死守住城牆,不讓西夏鐵鷂子前進一步云云。但是武毅文老早就知道,真符一定是守不住的。真要是這些官軍有着這樣的決心,幹嘛不守興元府?三丈高的城牆還擋不住西夏鐵鷂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