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的氣氛有點沉悶,就連愛鬧的白燃都不說話,大家都沒什麼心情。下車的時候白燃叫住她,“思思,有什麼事情給我打電話,知道嗎?”
黎思彎了彎嘴角,朝他們揮手,“知道了,你們玩的開心點。”
眼見白燃的車子遠去,黎思又招手攔了一輛的士,“師傅,去安康療養院。”
到了療養院門口,黎思報了名字很快就有人給她開門。大概是徐管家提前打了招呼。這是一傢俬人療養院,從進門開始就沒見到有什麼人,佔地面積廣的可怕,四處都是靜悄悄的。
黎思跟着領路的人到了三樓,在轉角的一間病房外看到一位六十多歲的老人站在門口。聽見聲音,老人擡頭看着她喊了聲大小姐。這估計就是徐管家了,黎思輕輕應了一聲。
徐管家激動道:“老爺在裡面等着您,小姐快進去吧!”黎思注意到他的眼裡佈滿了紅血絲,聲音帶着沙啞的哽咽。
“黎老爺子怎麼了?”
徐管家似乎很不贊同她這樣的稱呼,“小姐待會別這麼叫,老爺會傷心的。老爺的身體已經快不行了,但他一直強撐着想見大小姐一面。”
黎思沒應他說的話,倘若人之將死,那些事情又有什麼可計較的。
徐管家看她的樣子又嘆了口氣,這次倒是沒說什麼帶着她進了病房。
“老爺,看看誰來了?”他湊近牀邊人的耳朵輕聲說着。
病牀上的老人費力睜開眼睛,過來好一會才視線聚焦看向黎思站的地方,喘着氣朝她伸出手。黎思猶豫了會才走過去握住老人枯燥的像老樹根的手。
“你長得……真像你的……爸爸,一樣的……漂亮。”老人說出的話斷斷續續,每次說幾個字都要歇息好一會,一句話說了一分多鐘。
黎思面上看不出來什麼表情,只將耳朵湊近他耳旁認真傾聽他的話。
老人眼角泛紅,有渾濁的淚水落下,“思思,爺爺……對不起你……別怨爺爺……”
過了很久,黎思輕輕的放下那隻乾燥蒼老的手,將它小心的放在被子上面跟另一隻交疊在一起,又傾身將老人家的被子拉好。看的出來,他身前是個嚴肅的一絲不苟的老人,離去的話應該也希望自己能夠妥帖的走。
門外的徐管家不知道什麼時候推開門,他顫抖着身子走到病牀前撲通一聲跪下,悲痛的大聲呼喊,“老爺子,一路走好啊!”
黎思的淚還是沒忍住滑了下來,如果原身在,她一定會很高興吧。終於見到了親爺爺!
門外傳來凌亂的腳步聲,緊接着一個美麗的貴婦人率先衝進病房,見到黎思上來就是一巴掌,聲音響亮的所有人都驚呆了。一時間悄無聲息!
黎思頭被打的偏了過去,可見這一巴掌有多狠!
“你這個孽種,就知道你出現準沒好事!我當初就不應該讓爸把你帶走,就應該將你活活掐死。你看看你做了什麼好事!”
邊上有人終於反應過來,一邊說一邊試圖攔住她,“冰兒,冷靜點!冷靜!”
女人在男人懷裡掙扎,歇斯底里的叫,“我要怎麼冷靜,讓她滾……滾!”
有人說:“還不快離開,別再惹你媽生氣了。”
黎思挺直了背,面上的掌印鮮明,那樣精緻的一張臉,上帝完美的作品,就這樣被人生生破壞掉。她覺得好笑,所以也就真笑了出來,眼前這一羣人,虛僞的讓她噁心。
她明明什麼也沒做,不是嗎?
“你笑什麼?”
她看着白冰,面色冷靜,絲毫看不出來剛纔還被親身母親不分青紅皁白打了。“剛纔那一巴掌,就當我還了你的生恩,從此以後我與你,與你們黎家沒有一絲一毫的瓜葛。”
她看着面前的一羣人,看着他們的眼睛,毫無畏懼。
那一瞬間的決絕,教人心底竟然浮現一絲懼怕!
黎思沒再看它們一眼,轉身大步離開了病房。走出療養院時天空轟隆隆的似乎要下雨,這裡是郊區,根本打不到車,她似乎也沒想打車。就這樣不疾不徐的走。
一輛黑色的奧迪從她身邊劃過,沒過多久,車子掉頭開回來,從車上下來一個人。陸百年剛接到黎老爺子去世的消息,立刻就把哭的一塌糊塗的黎言送到這邊。路上看到一個影子很像黎思,他先把黎言送到療養院門口掉了個頭就來找她。
開的近了才發現果然是她,他在車子裡喊了幾聲,沒人應他。外面的人就一直走,無動於衷。
陸百年打開車門下車,幾步就追上了前面那個人,“思思,你……”他看見她臉上鮮紅的掌印,此刻半邊臉已經腫的老高。
他暗暗吐了口長氣,輕聲問:“誰打的。”
黎思看着他,嘴角勾起一抹諷刺的笑,“貓哭耗子假慈悲!”說完狠狠甩開他的手。
陸百年胸膛劇烈的起伏着,抿了抿脣追上去,一把抓住她的手臂“黎思你行啊!敢跟我發脾氣了,挺橫啊!”
“我爲什麼不敢!你敢說海清畫展的票不是你故意讓二哥看到的!我來了京城你很高興吧!陰謀得逞了你很興奮吧!”她紅着眼眶,臉上分不清是雨水還是淚水,“陸爺,麻煩你高擡貴手放我一條生路!小人感激不盡!”
陸百年也發狠了,像嗜血的豹看見獵物舔了舔牙齒,空氣中似乎都有一股血腥味。“行,那我就告訴你,想要我放過你,門都沒有!”他的眼神像是藏了一團火,在這樣的雨天看的黎思渾身發抖。
她突然後悔說出那番話,後悔挑釁他。
可是陸百年不讓她退縮,他一把將她扛到肩上向着車子走去,將後車座的門拉開將黎思整個人丟進去。下手毫不留情,黎思額頭不小心撞到車上硬的一塊,也不知道是哪。
鑽心的疼,她一下子沒能起來。
陸百年已經坐上駕駛座,看着後邊的人還是先前的姿勢橫躺着,但總歸不再鬧騰。他輕輕舒了口氣,打着方向盤離開。
身上忽冷忽熱,黎思分不清自己在哪?周圍很靜,眼皮重的睜不開,她知道自己大概是生病了。
陸百年行駛了一段路才發現不對勁,他將車停在路邊探過身去,一摸她的額頭,“該死的!竟然在發燒!”
他將車開到了最近的公寓,抱她出來的時候才發現,她輕的可以。明明看着挺高挑的,怎麼身上就沒幾兩肉!
這個公寓他不常來,所以只有主臥比較整潔。他先把黎思放在牀上,到浴室放了一缸熱水纔回來重新撈起她放進熱水裡。
迷迷糊糊中感覺到周圍似乎溫暖起來,黎思吃力的睜開眼,看見陸百年的臉又重新閉上了眼睛。
陸百年時刻盯着她,自然看見了她的動作,眸色沉了沉,面上平靜的對她說:“你感冒了,需要換身衣服。如果你自己不行的話,我可以代勞。”
黎思唰的一下睜開眼,剛一說話就發現自己聲音啞的不行。“你出去,我自己來……”
陸百年起身出去將衣服放到她方便拿的地方,默了默說了句,“我就在外面,有事喊我。”
黎思撐着浴缸站起來,渾身痠軟無力,呼出的氣息都是熱的,她花了好幾分鐘才勉強將衣服換好。
陸百年適時的敲門,聽見她應了一聲才進來將她半扶半抱帶出浴室。牀單已經換了一套新的,陸百年見她滾進大牀裡,又傾身把被子拉好,整個人只露出一個腦袋。
“桌上放了水,渴的話自己起來喝一口。我出去給你買感冒藥,很快就回來。”
身上溼漉漉的他也不在意,走到門邊又停下腳步把燈關了,留了一盞不太明亮的小燈。
周圍都是房子,離這最近的藥店都要開半個小時的車。陸百年想了想拿了把雨傘跑到門口的警衛室,敲了敲玻璃門。
老大爺正在看新聞,聽見聲音打開窗戶就見到一個男人舉着把商務傘,身上已經溼的不成樣。
“老大爺,您這有感冒藥嗎?”男人的態度很客氣。
“好像是有的,你容我找找。”
陸百年鬆了口氣,好脾氣道:“不急,老大爺您慢慢找。”
“找到了,只有這幾種藥,都給你吧!下雨天的,是不是家裡人生病了?”
陸百年接過熟料帶包着的藥盒,打開錢包隨手拿了幾張紅皮遞過去,“一點心意,謝謝您了。”
老大爺硬是沒收,陸百年沒辦法只好撐着傘回去。
剛打開門就聽到玻璃破碎的聲音,他將傘丟到一邊鞋子也沒換就急急忙忙跑到房間,地上碎了一地的玻璃渣,有水順着櫃子滴滴答答的流下來。
黎思躺在牀上一隻手伸出外面大概是想拿水,見她沒事,陸百年嘆了口氣,先是重新倒了一杯水餵了她喝了大半,再哄着她將藥吃下去。可能真的很難受,她安安靜靜吃完藥就睡下了。
陸百年清掃完地上的碎渣,終於有時間站在旁邊看她,眉頭還是緊鄒的,臉上雖然沒有剛纔那麼腫,但看着同樣觸目驚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