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想要什麼樣的人生風景
因爲你是大男生,所以你驕傲、粗心。
因爲我是小女生,所以我自卑、敏感。
我們努力去愛,以爲只要足夠用力、足夠用力,就會改變一切,卻不知道,我們的結局早已註定。
多年後,年華已去,青春已老,你不再驕傲、粗心,我不再自卑、敏感,可是,我們卻再不會那麼用力、那麼用力地去愛。
我只能唱起那首老歌,在淚光中,回憶起你曾很認真、很笨拙地愛過我,一個人微笑。
清晨六點多我就醒了,一個人坐在桌前,整理着旅行帶回的東西。故宮的門票、頤和園的門票、嶗山的門票、蛇館的門票,還有我和張駿在青島海邊撿的幾枚貝殼……
在北京的門票都是單張,但從長城之後,就全是兩張門票,張駿在這些瑣事上完全不上心,門票隨手就給了我,他肯定以爲我扔了,我卻很小心地將我們倆的門票都收藏了起來。
我不想照相,可是,我也知道這些時光是多麼寶貴,所以,我選擇了以自己的方式永遠記住它們。
我將它們撫平包好,放進一個紙盒裡,再塞到牀下的櫃子裡。
關上櫃門時,突然發現竟然能每日都枕着這些快樂睡覺,忍不住,偷偷地笑了。
一枚松果,一塊石片。
這是送給小波的禮物。將它們裝進一個牛皮信封,準備寫信。
未提筆前,我總覺得我有很多感觸,很多話想告訴他,想告訴他對外面世界的所見所聞,可真正提筆後,卻發現千頭萬緒,什麼都寫不出來。
想了很久,竟然只寫了一句。
“北京長城下的松果,青島嶗山上的石片。”
我擡頭看向牆上釘着的中國地圖,也許有一天,我能走遍這千山萬水,也許到那時,他不會再拒絕已經可以飛翔的我。
九點多時,林依然和沈遠哲按照事先的約定,來找我一起去學校看期末考試成績。
鮮豔的紅榜雖已經顏色斑駁,字跡卻仍然清楚。
關荷是年級第九名,林依然是年級第十,我是年級第十九,張駿是年級七十多名,沈遠哲是年級六十多名。
我看到自己的成績後,沉重到近乎絕望,我多麼希望是數學、物理什麼的考砸了,可是,仍然是英文,73分。
我從沒有間斷過努力,卻幾乎沒看到任何起色。雖然有什麼“堅持就是成功”的至理名言,可是當身處其間時,只感覺到越堅持越絕望。如果我完全放棄,靠着小聰明和記憶力去應付考試,只怕也不會比這個成績差多少,反而不會有越努力越失望的感覺。
沈遠哲提議一起去喝冷飲,我心情已經差到連敷衍的力氣都沒有,隨便找了個藉口就拒絕了。
一個人走在燥熱的柏油馬路上,不用再假裝微笑,不用再假裝自己不在乎,任由自己垮着臉,大步大步地走着,一直沒有停,卻有不知道何去何從的迷茫感。
在外人眼裡,年級前二十,已經夠好了,我的迷茫與痛苦似乎有些莫名其妙,可是這並不僅僅是成績,而是,我不明白,爲什麼那麼努力地付出,卻沒有收穫?我對自己和未來產生了質疑。我沒有容貌,沒有財富,沒有家世,我的未來能憑依的只有我的頭腦與勤奮,如果努力不等於收穫,也就意味着我根本無法靠自己的努力決定自己的未來,那麼我的未來、我的人生究竟掌握在誰手裡?既然不能由自己掌握,我又何須苦苦努力?
不知道走了多久,我站在了一片濃密的柳樹蔭底下。
因爲是白天,K歌廳還沒什麼生意,四個打工的女孩貪涼快,在門口的樹蔭下,支了一張小桌搓麻將。容顏換了又換,青春卻都年年相似。
如果我上技校的話,如今都已經要開始實習,可以領着實習工資悠閒地打麻將,我爸媽不用擔心我早戀,反倒該計劃給我介紹個對象了,而我不用爲該死的英文痛苦,也不用喜歡個男生還要偷偷摸摸,只需邊上班,邊思考下班後究竟是去跳舞還是打麻將,是去見男朋友還是去見女朋友。
如果我放棄爲英語做苦行僧,靠着一點小聰明和一般的努力,成績應該也能混箇中上,還能多出大把時間研究一下流行時尚,打扮得漂漂亮亮,跟着童雲珠出去玩,生活肯定比現在搖曳生姿。
幾個女孩打了好幾圈麻將,我仍站在樹蔭下發呆,她們半是好奇,半是警惕地問:“小姐,你等人嗎?”
我恍惚地看着她們,沉默了一會兒問:“小波在嗎?”
一個女孩邊搓着牌,邊說:“小波?沒這個人……”另一個女孩打了一下她的手:“不會是許老闆吧?好像是叫這個名字。”她擡頭瞪向我:“你究竟找誰?”
我笑了笑,轉身離去。
人生啊,風景總有多種,可究竟哪一種風景是自己最想要的?
我可以選擇放棄,也可以選擇堅持,可究竟哪一種纔是多年後,我不會有遺憾的?
以前,不懂得,如今努力過、失望過,才明白陳勁當時的意思,“堅持”這兩個字也許比世界上任何字都難寫。
已經走到河邊,馬上就要到家時,卻突然想起包裡裝着給小波的禮物,可是……如果我選擇了放棄,那包裡的禮物也就絕對不用送出去了。我看着波光粼粼的河面發起了呆,到底哪種人生的風景是我最想要的?
我轉身向歌廳跑去。
聽到我的腳步聲,四個女孩都擡起頭驚詫地看着我,我掏出包裡的牛皮信封遞給她們,她們看着信封上的名字研究。
我說:“這是給許小波的,就你們的小老闆,知道吧?”
四個女孩立即點頭,我轉身離去。
我慢慢踱着步,回到了家中,取出一張白紙,在上面寫下:暑假計劃。
從明天起每天背一小時英文,背十個英文單詞,看半小時語法,剩下的時間纔可以自由支配。
我重重又重重地把自己的名字“羅琦琦”簽在了計劃下面。這是我自己給自己的誓言,在沒有希望的漫長中,沒有喜悅的枯燥中,這是我唯一能給自己的約束和力量。
把暑假計劃書有字的一面朝下壓在書桌的玻璃板下,除了“羅琦琦”三個字,因爲力透紙背,露了痕跡,別的地方只是一張白紙。
這本就是隻寫給自己看的,不是給他人看的。
低頭看着雪白的紙,心裡有了莫名的寂寞和傷感,這些辛苦的努力,這些痛苦的掙扎,只有自己才知道。大人眼中繽紛燦爛的青春,其實完全不是他們想象的那麼輕鬆。
忍不住握筆在一張信紙上,一遍遍寫着“長弓”,寫滿一張紙,就換另一張。這是我這些年不知不覺中養成的毛病,每當難過時,都喜歡寫“長弓”,好似這樣就能把心底的難過釋放出去。
在馬力同學的吵嚷下,接風洗塵是假,吃喝玩樂是真,我和楊軍、馬力、吳昊、馬蹄一幫同學聚會了一次。
聚會的時候,吳昊一臉神秘地對我說:“我聽夏令營回來的同學說你和張駿……”
我誇張地做了一個受寵若驚的動作:“沒想到多說了兩句話,就有此榮幸做張駿同學的緋聞女友,太激動了!”我嘻嘻笑着,“上個學期,我和班長晚自習一起回了幾次家,人家還說我和沈遠哲有問題呢!”我指指馬蹄,“剛開始,我和馬蹄坐同桌的時候,你們不是還把我們倆往一塊湊嘛!說我們不是冤家不聚頭!”
馬蹄恨恨地說:“竟然把我的名字和羅琦琦聯繫到一起,我那麼沒審美品位嗎?”
我毫不客氣地一掌打在了他背上,他誇張地慘叫:“說她暗戀張駿我倒相信,說張駿喜歡她,我堅決不信!”
我心突地一緊,臉上的肌肉都繃了起來,卻看到大家都在笑,原來只是個玩笑,我也立即跟着大家大聲地笑。
嘻嘻哈哈中,關於張駿的事情就輕鬆地揭了過去。我們這個年齡,眉眼長得好看一點的男生女生都免不了被傳這樣那樣的小道流言,像張駿這種流言滿天飛的,緋聞女友多我一個不多,少我一個不少。
聚會結束後,馬力等大家都走了,神神秘秘地把我叫到一邊:“你老實說吧,你和張駿究竟是什麼關係?”
我又是緊張,又是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剛纔不是解釋過了嗎?就普通同學。”
“少來!普通同學會特意晚上跟着你回家?”
“你什麼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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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一剛開學的時候,咱倆不是鬧了點矛盾嘛!我去外面找了幾個人,讓他們去找你談談話,結果每次都是剛開始答應得好好的,轉頭就反悔了,後來我才知道張駿和他們打了招呼。”
我說不出來話,有意外和驚訝,還有一些古怪的喜悅滋味。
馬力還以爲他把我給嚇住了,拍拍我的肩膀,擠眉弄眼地說:“放心,我不會告訴同學的,你如今是有人罩着的人,我可不敢得罪張駿。”
“去你的!”我一掌把他推開,大步離開。
也許因爲馬力的話,我又對張駿燃起了希望,可夏令營後,一個多星期過去,張駿都未出現在我的生活中。
理智上,我特能接受張駿沒再找過我這個事實,都不用想什麼人生哲理,只需想想自己是個什麼樣的人就明白了,可是,那些傷感和失落是無法用理智分析和控制的。
有一天,爸爸媽媽上班去了,妹妹練了會電子琴就偷懶跑去看電視,我雖然醒了,但仍賴在牀上眯着。
妹妹過來敲門:“姐,有人找你。”
我以爲是楊軍、馬力他們,沒在意地說:“有沒有搞錯?這麼早!”
胡亂洗漱了一把,披頭散髮、趿着拖鞋走進客廳,看到沙發上坐着張駿,神清氣爽、眉英目俊。
我立即反身逃回臥室,對着鏡子梳頭髮、換衣服,又覺得自己很神經,掙扎了一會兒,終是把頭髮梳理好後,走了出去。
張駿站起來,卻因爲我妹妹在,只沉默地看着我。
我妹仍專心致志地看第一千遍的《新白娘子傳奇》,絲毫沒留意身邊的異樣。
我覺得這麼戳在客廳也不是個事,於是說:“我們出去吧!”
下了樓,沿着小路沉默地走着,到了河邊,兩人趴在橋欄上,低頭看着嘩嘩而流的河水。
雖然是白天,可小橋上沒有任何行人。初二的時候,修建了一座更寬更好走的新橋,這個設計不合理的舊橋就被廢棄了,不過我不管任何時候過河,都喜歡走這座舊橋,原因並不僅僅是它距離我家近。
張駿說:“咱們小時候,這橋還挺多人走的,現在都成荒橋了。”
“是啊!它比較窄,又全是臺階,每次過橋,還要把自行車扛着走,摩托車也沒法騎,當然沒人走了。”
“你平時都做什麼?”
“也沒做什麼,就睡覺看書。”
“看什麼書?”
“有時候是課本,有時候是閒書。”
“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認真了?暑假還這麼用功?”
我不知道說什麼,沉默下來,兩人之間好不容易有了一點的談話氛圍再次冷場。
“羅琦琦……”他突然叫,我看着他,他憋了好一會兒,才冒出句,“你是不是後悔了?”
“嗯?後悔什麼?”
“就夏令營,我們在一起……你是不是後悔了?”
“沒有!”我飛快地回答,停了停,終於鼓足勇氣問他,“你呢?你有沒有後悔?”我怕的是他後悔,他竟然問我有沒有後悔。
“當然不!”他的表情總算不再那麼緊張,把一塊石頭丟進河裡,笑着說,“後天一中高考放榜,我們去看成績吧!”
但凡想考大學的人,大概都會對這個關注的,而且更重要的是和他一起,我立即同意了:“好。”
他笑了:“那後天早上九點鐘,我們在這裡碰頭,不見不散。”
“好。”
兩人默默站了會兒,我問:“你還有事嗎?你若沒事,我就回家了。”我今天的英文任務還沒完成。
他眼中閃過失望,卻笑着說:“好啊,我正好也有事要做。”
當時年紀小,看不到他眼中的失望,只看到了他的笑容,所以,我也笑起來,向他揮揮手,小步跑着衝向家。
那些因爲學習而來的灰色和沉重突然就散開了,青春好似在剎那間就向我展露了本該屬於它的明媚和喜悅,雖然這明媚和喜悅都太飄忽、太不確定,但是這一剎那是真真切切的。
定了六點半的鬧鐘,起牀後,先讀了一小時英文,吃完早飯,匆匆衝了個澡,開始梳妝打扮。
媽媽正好在吹頭髮,看我在鏡子前面鼓搗頭髮,就拿吹風機幫我把頭髮吹直,用了點發膠定型,看上去又黑又順,又找了兩枚鑲有假珍珠的卡子,教我把一側的頭髮用卡子交錯別起來。
媽媽匆匆趕去上班了,妹妹仍在睡覺,我偷偷摸摸地溜進妹妹屋裡翻她的衣櫃,尋了一件藍色的揹帶裙,配白色小翻領襯衣。出門的時候,左想想、右想想,一狠心,把妹妹最喜歡的白色涼鞋也借了來。
到橋頭時,張駿已經到了,他穿着白色的休閒褲,白藍二色的T恤,站在白楊林邊的草地上。
喬木青翠,芳草茵茵,清晨的陽光從樹林間落下,照在他身上,他就如藍天白雲般乾淨清爽,綠樹陽光般朝氣蓬勃,我一時間竟看呆了。雖然人人都說張駿長得英俊,可大概從小就認識,從沒真覺得他的外貌如何,今天才真正意識到他真的英俊迫人。
他低頭看了眼表,向我家的方向張望,沒有不耐煩,反帶着微笑。
我穿過白楊林向他走去,
女孩子的虛榮心膨脹,這麼出衆的少年等待的人竟然是我。
他聽到聲音,側頭看見了我,眼睛一亮。
我們倆站在白楊林間,竟都有些不好意思,我說:“對不起,遲到了。”其實,我是躲在一邊看了他一會兒。
他笑着說:“沒關係,我們走吧!”
我問他:“你最喜歡什麼顏色?”
“藍色,白色,黑色,你呢?”
“綠色,藍色,白色,我喜歡樹、草、花,覺得沒有了它們,什麼都沒有,它們就像生命;喜歡藍天,覺得這是最寬廣的顏色;而白色……”
“白色最簡單,也最複雜;最包容,也最挑剔。”
兩人相視一笑,有靈犀相通的喜悅。
他說:“可是很少看你穿白色的衣服。”
“容易髒,太麻煩了,寧可不好看,也不要麻煩。”
他啞然失笑:“這原因對女生而言可真夠稀奇的。”
兩個人說說笑笑地到了一中門口,已經有一堆家長圍在校門口等放榜。他輕吹了聲口哨,表示驚歎。我卻想起了小波,有些難受,擠在人羣中等待高考放榜,對我們,也許天經地義得令人討厭,卻是他心頭永遠的遺憾。
我和張駿買了兩瓶飲料,坐在人行道旁邊的花圃臺子上,邊說話邊等。
我對他剛纔的反應有些奇怪,便問:“你以前沒到校門口看過嗎?去年中考成績出來的時候,也人山人海。”
“第一次。”
我想起關荷說他去年到上海去了,便問:“上海好玩嗎?”
“還不錯,沒有北京、青島好玩。”
他眼裡有笑意,我故意裝聽不懂,喝着飲料,四處亂看,看過來看過去,就是不看他,可眼睛裡的甜蜜藏都藏不住。
“張駿,羅琦琦。”
穿着紫色連衣裙的關荷站在了我們面前,大概因爲第一次看到我和張駿有說有笑,很是驚訝。
我的笑意僵了僵,張駿往我身邊挪了挪,騰了塊地方給關荷坐。
關荷坐在了他旁邊,說:“我不知道你今天要來看榜,要不然就把林憶蓮的磁帶帶來了。”
“沒事,我又不聽,我那邊還有不少她的帶子,你若要聽,找個時間去我家挑。”
“好啊!”
聽到他們熟稔地交談,剛纔還好像多得漲滿了胸間的喜悅剎那就沒了。
關荷嘀咕:“怎麼今年這麼晚放榜呀?”
正說着,就聽到噼裡啪啦的鞭炮聲響起,鞭炮聲中,學校裡面出來了四五個老師,開始貼榜。關荷詫異地說:“去年沒有放鞭炮。”
張駿說:“今年的狀元和榜眼都是我們學校的,總成績也位列全省第一,當然要慶祝了。”
校門口已經開始喧譁了:“陳勁是狀元!陳勁是狀元!劉濤是全省第二……”
家長、學生都開始往前擠,場面很混亂。
我問張駿:“你早知道怎麼不告訴我們一聲?”
張駿笑着說:“這樣不就沒意思了嗎?”
關荷看着校門口,怔怔出神,她肯定是想到自己的成績了。自從上了高中,她最好的成績也只是年級第九,對於從小到大習慣了第一的人,肯定有心理落差。
甄公子、賈公子他們都來了,一羣人邊看熱鬧邊聊天,話題自然全都圍繞着今天的焦點陳勁。甄公子也消息很靈通:“聽說陳勁已經和清華談妥了,進了清華的建築系;劉濤也是清華,計算機系。”
人羣中有喧譁,原來是劉濤來看榜了,家長們都盯着他看,發出各種各樣欣羨的聲音,劉濤的爸爸笑得嘴都合不攏,關荷很好奇:“不知道陳勁會不會來看榜。”
我脫口而出:“肯定不會。”
關荷驚異地看我一眼:“爲什麼?你認識他?”
張駿解釋:“我們和陳勁小學一個班過,琦琦和他還是同桌,一直到他跳級。”
關荷惋惜:“可惜我來晚了,竟然錯過和狀元同班了。”
校門口有人大笑、有人大哭,上演着人生得失的悲喜劇,不過畢竟和我們沒有關係,一會兒後,我們對高考榜單的新鮮勁兒就過去了。
賈公子他們嚷嚷着去打保齡球、滑旱冰,張駿對關荷和我說:“一塊兒去。”
關荷微笑着搖頭,張駿笑說:“我請客,給點面子啦!”
甄公子立即手圈成喇叭,朝着周圍的同學叫:“張駿請客,有誰去打保齡、滑旱冰?”
一堆人舉手,張駿踹了甄公子一腳,笑對關荷說:“大家都去,一塊兒去玩吧!”
關荷仍然微笑着拒絕。
保齡球是剛興起的玩意兒,打一局就要十塊錢,對學生而言,是很奢侈的消費。
我看出關荷其實很想去,可她的驕傲和我類似,但是我願意爲了她放棄我的驕傲,我笑着勸她:“去吧,大家一起去玩,我都沒玩過保齡球,正好去見識一下。”
甄公子不停地作揖:“關大美女,給點面子了。”
關荷終於點了點頭。
十來個人攔了兩輛麪包車,浩浩蕩蕩地衝向了保齡球館,張駿領着我走在前面。
因爲是非週末的白天,價格有優惠,八元錢一局。大家分了三個組,要了三個道比賽。張駿、甄公子、賈公子各領一組。
張駿教我玩,他讓我拿球,一直試到最輕的球,我才勉強能打,他用手量了一下我的手腕說:“我一個指頭就能扳倒你,你應該加強體育鍛煉了,不然大小腦發展太不均衡。”
我的迴應是瞪了他一眼,他笑着開始教我打球,不過,我真的比較笨,打了好幾次,仍然找不到感覺。
關荷的球感卻很好,上手沒多久,就連着打了幾個大滿貫,大家都拍掌歡呼,張駿看着她微笑。
我心裡有很空落的感覺,表面上好像什麼都沒留意,實際上一直都在小心觀察。
關荷分到甄公子一個組以後,張駿一直在留意看關荷,甄公子剛開始只顧着自己玩,張駿特意過去和甄公子低聲說了幾句話,雖然沒有人聽到他們說了什麼,可根據甄公子前後的態度變化可以判斷,肯定和關荷有關。
我的心情越來越低落,球越打越糟糕,面上反倒越發笑得開心。張駿取笑我:“你的小腦好像完全沒有發育過,咱們得制訂一個計劃發展一下你的小腦。”
甄公子也搖着頭嘲笑我:“關荷也是第一次學,和你可是一個天一個地。”
張駿衝甄公子說:“得了,你少嘰歪幾句!沒笨人怎麼凸顯你們聰明呢?咱們得給羅琦琦同學記一大功。”
我和他們一塊兒嘲笑自己的笨手笨腳,可心裡卻有一個小小的人悲哀憐憫地看着自己,不要去比較了!你本來就是一直輸給關荷的!不比就沒有輸贏,也就沒有難過!
我到後來已經很不想打,因爲每打一次,甄公子都會嘲笑我,我也和他一塊兒嘲笑自己,與其等着別人把我踩倒,不如自己先把自己貶到塵埃裡去。
在我的嚴重拖後腿下,即使張駿幾乎每局都打了大滿貫,我們組仍然輸掉了。
甄公子和賈公子都哈哈大笑:“好了,好了,有了羅琦琦,我們以後肯定永遠是贏家。”
張駿笑對關荷說:“你打得真好,完全不像第一次打。”
關荷因爲累和激動,臉頰暈紅,眼睛亮晶晶的,美麗如夏日雨後的一朵荷花。我突然覺得很累,很想回家,可是剛纔已經答應了要一塊兒去吃飯,去滑旱冰。
吃飯時,關荷先坐了下來,我刻意地坐到了她對面,因爲此時張駿還沒進來,我想知道他究竟會坐在哪裡。我不知道是不是所有的女孩子都會用一些莫名其妙的細節來驗證感情。其實,如意不如意都不能證明什麼,因爲男生的思維和女生的思維壓根兒不在一個頻道上,唯一能肯定的就是如果她這樣做了,只能證明她對這份感情一點信心都沒有,這份感情潛藏着危機。
張駿進來後,一邊和賈公子說着話,一邊坐到了我旁邊,非常自然。
剛纔玩保齡球時的不快總算淡了一點,可沒高興多久,就看到張駿把菜單先遞給關荷,詢問她想吃什麼,又特意囑咐服務員不要放香菜,因爲關荷不吃。
我的話越來越少,笑容卻越來越燦爛。
也許,我們根本就坐錯了位置,關荷應該坐在張駿旁邊,我應該坐到對面去。
吃完飯,他們商量去哪裡滑旱冰。聽到他們的談論,我才知道上個學期就又開始流行滑旱冰了。
如今流行兩種旱冰,一種是室內,木地板的;一種是露天,水泥地的,木地板的比較小,水泥地的比較開闊。他們貪方便,選擇去保齡球館旁邊的水泥地。
到了之後,男生去買票、交押金、拿鞋子,女生在一旁等。
看到他們拿來的鞋子,我才發現時代變化了,已經不是小時候穿着鞋子就能穿的旱冰鞋,而是精巧美麗的皮革鞋,像靴子,必須脫掉鞋子才能穿。
張駿遞給關荷兩個小塑料袋,說:“包在腳上再穿鞋,乾淨一點。”又把兩個小塑料袋遞給我。
我默默地穿好鞋子。張駿彎身想幫我係鞋帶,我往後縮了縮:“不用了,我自己可以。”我雖然是第一次穿這種鞋,但是我有眼睛,剛纔賈公子穿鞋的時候,我一直在悄悄觀察,已經知道怎麼綁鞋帶。
賈公子、甄公子他們都是自我中心慣了的人,一穿好鞋,立即就跑了。
張駿走過去看關荷,關荷把腳伸出來,張駿蹲下去教她繫鞋帶,然後看着她穿好另一隻鞋。他們一個是俊男,一個是美女,如同最和諧的情侶,經過的人都會多看一眼。
關荷第一次滑旱冰,連站都不敢站,張駿鼓勵地伸出手,示意她相信他。關荷把手放在他手掌上,顫顫巍巍地站起來,張駿回頭對我說:“你在這裡等我一會兒,我過一會兒就回來接你。”
我看着他扶着關荷滑了一圈,仍沒有回來的意思,我站了起來。鞋子雖然變了,原理仍然一樣,滑旱冰就像騎自行車,一旦學會,永遠不會忘記。
我扶着欄杆走進旱冰場,腳步一蹬就滑了出去。雖然很多年沒有滑過,可一會就滑得很溜了。
旱冰場上放着音樂,一會兒激烈,一會兒抒情。這家的主人很有心思,把舞廳裡常用的彩燈裝飾在高處,讓旱冰場色彩變化,又有一個超級亮的聚光燈,每隔幾首曲子,就會挑一對滑得特別好的人,把聚光燈打到他們身上,讓全場的人都能看到,滿足了年輕人的虛榮心。如果是父女,音樂就會特別抒情,讓滑的人和看的人都盈滿了感動;如果是年輕的情侶,音樂就會很熱情,讓他們充分展示出自己的滑旱冰技術,細節如此迎合顧客,難怪這家的生意這麼好。
旱冰場很大,人很多,我又刻意不想去看張駿和關荷手拉手滑的樣子,所以很快我就不知道他們在哪裡了。
我一個人隨着音樂,用力地,快速地滑着,旁邊有男生邀請我:“可以和你一塊兒滑嗎?”
原來如今滑旱冰和跳舞一樣,也可以邀請人,我沒有拒絕,他陪着我滑了兩圈,試圖牽我的手,被我藉着加速巧妙地避開了。
他很懂得進退,再沒嘗試過,開始介紹自己,詢問我的名字,誇讚我很有氣質。
我微笑,他不看電視的嗎?對着不美麗的女孩子沒有什麼可讚的時候,就贊她有氣質。
我沒有回答他任何關於私人信息的問題,他卻不放棄,仍然在我旁邊和我一起滑,休息的時候,也陪着我,和我聊天。我並不討厭他,所以和他聊着一些沒有邊際的話。
在人羣中,我看到了張駿,他仍然和關荷在一起。等他們滑過後,我又開始滑,可張駿和關荷手牽着手的樣子卻在我眼前揮之不去,我的速度越來越快,身旁的男生善意地提醒我:“小心一點。”
眼前突然一亮,巨大的光束打到我們身上,我很茫然,差點摔一跤,他忙扶住我,很開心地說:“我來玩了很多次,第一次被照燈。”
他想拖着我滑,我推開了他:“對不起,我不想滑了,你一個人滑吧。”
我向邊上滑去,燈束卻追着我而來。我的技術一點都不突出,這照燈的人眼睛有問題嗎?我不耐煩地向邊上躲,照燈的人大概終於明白了我的意圖,我不是要滑,而是要躲,把燈移開了。
我剛坐下來,那個男的也追過來:“口渴嗎?要喝飲料嗎?”
我還沒回答,張駿站在了我面前,臉黑着,眼睛裡面全是怒氣:“你玩得很開心?”
我看着他,他有什麼資格向我發火?
“是的,很開心。”
他盯了我一瞬,轉身就滑走了。旁邊的男生問:“要喝飲料嗎?”
我側頭對他說:“謝謝你的好意,如果我口渴,我會自己去買飲料。另外,我是認真的,你的耐心和誠意並不能打動我,不如把同樣的精力投入別的女孩子身上。”
他笑着說:“明白了,在和男朋友賭氣?”
“沒有。”
激烈勁爆的音樂響起,明亮的光束照到一對男女身上,是張駿和一個我不認識的美麗女子。她穿着小短裙,有一雙美麗修長的腿,滑得十分好,兩個人一進一退間,將旱冰滑得像跳拉丁舞。
“那是你的男朋友嗎?”
我不吭聲。張駿是嗎?我不知道。
他笑着說:“和這樣的男孩子在一起,需要很堅強的神經。”
我站了起來,去滑旱冰,速度越來越快,只想甩掉所有的不愉快。突然,腳下失衡,摔了下去,傷心間也忘記了保護自己,就那麼直挺挺地向後摔到地上,後腦勺重重磕在水泥
地上,剎那間眼前一片漆黑,意識倒還是清醒的,只是身子動不了,聽到身旁無數軲轆嗖嗖地從耳邊掠過。
“哎呀,小心點。”
“快起來啊,會絆倒別人的。”
“喂,你沒事吧?”
我終於緩過來,一對好心的情侶拉了我一把,我剛想站起來,身子又往下滑,眼前全是金色的光芒,原來“眼前金星亂冒”並不是修飾,而是真的。
女孩子關切地說:“是不是摔到腦袋了?我看着也摔得夠狠的,好大一聲響。”
他們倆把我送到休息區,問:“有一起來的朋友嗎?要我們幫你去找嗎?”
我抱着腦袋,低聲說:“我一個人來的,已經沒事了,謝謝你們。”
他們又問了我好幾遍,確認我神志清醒後,手牽手快樂地滑走了。
他們彼此扶持的身影,讓我眼眶發酸,那個在我受傷了時,應該安慰我的人在哪裡?
旱冰場裡,明亮的光束下,張駿仍在翩翩而舞,時而他扶着女孩的腰,時而女孩握着他的手。光束漸漸暗了,他剛和女伴分開,又有女孩子找他滑,他也沒有拒絕,兩個人雙手互握,張駿開始倒滑,女孩子則隨着音樂的節奏踩花樣步。
我的腦袋疼,心卻更疼!難言的傷心和委屈下,我只想遠遠地離開這一切。
我脫掉了旱冰鞋,拿回自己的鞋子,穿好鞋,一個人走出了旱冰場。
看了看自己身上的錢,只有三塊,早上出來的時候,以爲就是看榜,沒想着帶錢,根本不夠打的回家,這邊又沒有什麼公車,我決定走路回家。
給自己買了一根最貴的巧克力夾心三層雪糕,作爲對自己的寵愛。
這世上,誰都可以不愛我,但我要愛自己,憐惜自己,對自己好。這道理是小波教會我的,想到小波,突然想哭,可是,我應該微笑。
我邊走邊吃,嘴裡還努力地哼着歌,我的快樂由我自己主宰,絕不建立在他人身上,我想要快樂,所以我一定能快樂!
雪糕吃完後,我一個人在人行道上,唱着歌,一會兒揹着雙手,跳着格子走路,一會兒掄着雙手,蹦蹦跳跳跑一會兒,反正就是要高興,不許不高興!
一個人騎着自行車從我身側經過,回頭看了我一眼,等我認出是陳勁時,他已經停住車。
“嘿!”他下了車,“就你一個人啊?散步?”
“是啊。”我努力地快樂着,“早上我去看榜了,恭喜你。”
他不在意地笑笑:“我看到你上學期的成績了,是不是很受打擊?還在堅持嗎?”
他似乎是唯一一個明白我爲那麼個“好成績”痛苦的人,我重重點了下頭:“在堅持,不過,很辛苦,有時候都不明白自己在堅持什麼。”
“等你到了山頂時,就會明白,如果中途放棄,那麼你就永遠都不會明白了。”他停了停,又說,“千萬別放棄!有了第一次放棄,你的人生就會習慣於知難而退,可是如果你克服過去,你的人生則會習慣於迎風破浪地前進,看着只是一個簡單的選擇,其實影響非常大,會使你走向截然不同的人生。”
我沒完全聽明白他說什麼,不過,在天才面前,我很習慣。“對了,我想問你個問題,我聽說你可以被保送北大的,你爲什麼沒有去?北大比清華差嗎?”他爸爸是教育局當官的,我以爲他有什麼內部消息。
“如果保送上北大,我只能讀物理或者化學系,這兩個專業我都不喜歡,我想讀建築,那當然是清華好了。”
“這樣啊,難怪你會學畫畫。”原來沒什麼隱秘的內幕,只是一個簡單的人生選擇,可是放棄百分之一百安全的保送,選擇不確定的高考,也並不簡單。
“你家住哪裡?好像不是住這附近吧?你打算一直走回去?”
“我喜歡走路。”
他笑着說:“那你慢慢走,我得回家了。”他騎上了車,又問,“你確定你要走回去?要不要我送你一程?”
剛說了我喜歡走路,現在還能立即出爾反爾?我說:“不用了,再見!”
“再見!”他騎着自行車離開了。
“祝你大學生活愉快!”我大聲叫。
他回過頭,笑着朝我揮了揮手,“我在清華等你。”
我臉上笑着,口裡卻重重嘆了口氣。他對我倒是有信心,我自己卻只覺黑雲壓頂,情場戰場都失利。
我又走了半個多小時才走到家,剛進樓門,一個人忽地拽住我的胳膊,我正要大叫,發現是張駿。
他衝着我嚷:“你去哪裡了?你知不知道大家都很着急?所有人在旱冰場裡找你一個,你爲什麼眼裡只有自己,做事情從來不肯考慮一下別人的感受?”
他的手掐得我的胳膊很疼,而更疼的是我的心,我用力推開他,一聲不吭地往樓上跑。
“琦琦。”
我當沒聽見,一口氣跑上了樓,回到家裡,妹妹立即撲上來,一邊檢查裙子和涼鞋,一邊和爸爸媽媽怒聲說:“看見了沒有?她偷穿我的裙子和鞋子!哎呀!她把我的裙子弄髒了,這是什麼呀?你幹嗎要偷穿我的衣服?幹嗎要偷穿?誰允許你了……”
我覺得自己很可笑,偷穿別人的裙子和鞋子,去討一個並不喜歡自己的人的歡心。
“我以後再不會穿你的衣服了。”
“呀!你還偷戴我的珍珠髮卡!”
媽媽忙說:“那是我給你姐姐戴的,不是你姐姐拿的。”
爸爸也打圓場:“好了,就是穿了一下你的裙子,不要那麼小氣,洗乾淨就行了。”
妹妹瞪我,我去屋裡換下裙子,換回自己的衣服,把兩枚珍珠髮卡也拿了下來,一起還給妹妹。妹妹用力哼了一聲,一仰頭,把衣服抱去給媽媽洗。
我呆呆地坐着,眼前翻來覆去都是關荷和張駿。
“我要快樂,我不要別人主宰我的快樂!”自言自語地說着話,身子卻好似再沒有了力氣,軟軟地趴在了桌子上。
書桌的玻璃板下壓着一張雪白的紙,是我的暑假計劃書。
羅琦琦,你今天還沒有背單詞和看語法。
雖然明白,卻一點不想做,沒有任何看書的心緒。
我的手指在隱約有自己簽名的地方摸過。
這世上,他人可以背棄許給你的承諾,難道連你自己也要背棄自己嗎?
我坐了起來,打開了英文書,強迫自己掃空所有的思想,開始做語法習題,做完習題後,又背了十個單詞,才爬上牀睡覺。
第二天清晨,一大早,我就出了門,跑去找楊軍。
“有時間嗎?”
“幹嗎?”
“找一套數學卷子做吧,看看誰的分高。”
簡直投其所好,正中下懷,楊軍立即翻卷子,往中間一擺,一人一疊草稿紙,定上鬧鐘,開始!
數學是最能讓人的思維寧靜下來的學科,尤其數學卷子,一般的設計都是從簡單到難,慢慢抓住人的思維。
我心無旁騖地算與寫,一個半小時後楊軍就幾乎全做完,開始嘗試攻克最後一道題,我卻是到最後十分鐘才做完。楊軍和我互換答案,彼此打分,我勝出。
楊軍不服:“明明我比你快,你最後一道題都沒有時間做。”
我懶得理會他。拿起卷子的第一時間,我們同時看的最後兩道大題,可看完後,我們做了完全不同的選擇,我覺得最後一道肯定很花時間,所以決定放棄,保證卷面上其他所有的分不丟,所以我的速度放慢,保證每道題都萬無一失;而楊軍看完最後一道題,立即決定要快速做,好爲這道難題節省出時間,結果是最後的難題他倒的確有了眉目,可前面的題目有失誤,最後反倒我比他分高。
我們倆的選擇和我們的性格愛好息息相關,我是實用主義、功利主義者,只看重最後的分數;而他是因爲喜歡理科,從興趣出發,想要的不僅僅是分數,還有攻克難題的成就感。所以,這會兒,我已經將整張卷子扔到一邊,完全不關心那道難題如何解,他卻仍然趴在桌子上孜孜不倦地思考着。
“羅琦琦,你別光坐着。”他把紙和筆拍到我眼前。
閒着也是閒着,我開始做。借鑑楊軍的思路,很快就把證明步驟扔給他,他一邊看,一邊指正了我的幾個錯誤,終於像一個吃完大餐的人,心滿意足地擱下筆。
“羅琦琦,聽說你和(4)班的班長張駿……”
我截斷了他的話:“你追童雲珠追得如何?”
他的臉立即灰了:“她不怎麼搭理我,經常和另一個人出去玩。”
“你的情敵是什麼樣的人?”
“比我大好幾歲,聽說上初二的時候就輟學了,家裡幫他開了一個錄像廳,就是一個小混混,我完全想不通,我哪點都比他強,童雲珠卻喜歡和他玩。”
我笑着說:“我早說了,你和她不是一個世界的人。你從小到大都是父母的好孩子,老師的好學生,很多東西,你沒辦法理解的。”
“我當然能理解,不就是男人不壞女人不愛嘛!就像張駿,他除了長得好看,哪點值得女生信賴了?女朋友一打一打地換,可你們女生偏偏都喜歡他。”楊軍用胳膊搡了我一下,“你不會那麼傻吧?”
我嘻嘻笑着:“當然!”
楊軍滿意地點點頭,突然神神秘秘地問:“要不要請筆仙算命?我剛跟一個大學生學的,聽說很靈,北京上海那邊都很流行,我們算算你什麼時候才能碰到真命天子。”
我站起來打算離開:“你有毛病,我不玩這些神道道的東西,再算也是該是你的就是你的,不該是你的就不是你的。”
他送我出來,和我一塊兒去餛飩攤上吃了一碗餛飩。
他邊吃邊嘆氣:“好無聊啊,趕快開學吧,至少每天可以欺負你。”
第一次,我和楊軍的觀點完全一致。
和楊軍分開後,我一個人騎車到河邊,坐在河邊默默發呆,越想心越傷,拿出英文書,強迫自己開始讀,剛開始眼前全是張駿的影子,卻硬是不管,逼着自己一字一字看。
讀了一個多小時英文後,決定回家。
還沒到樓門口,就看到張駿站在樓側,背靠着牆壁,默默地望着路口。
我不想見他,躲了起來。
可是,我躲了很久,他依然是那個姿勢,看看時間,爸媽快下班了,只能走到他面前。
他神情很憔悴:“你是故意避開我的嗎?”
“沒有。”
“我早上八點就到你家樓下了,你爸媽一走,我就上去找你,你妹妹說你已經出門了。”
我不吭聲,心裡雖有軟軟的感動,卻依舊板着臉。
他說:“關荷不會滑旱冰,必須有個人帶她一下,甄公子、賈公子人不壞,可都很以自我爲中心,我必須先帶關荷滑兩圈,才能麻煩他們一塊兒教關荷。等我和甄公子他們商量好後回去找你,你就沒影了,我沿着旱冰場滑了無數個圈子,一直在找你,着急得不行,結果一回頭,看到光束下你和別人正玩得開心,甄公子他們都笑我,瞎操心白着急,所以我後來態度有些不好。”
我說不清楚什麼感覺,昨天覺得事情天大,可是今日卻覺得自己有些小氣。關荷出來玩一次不容易,我不但不幫她,反倒一直在心裡嫉妒她,明知道她不會滑,卻一點不爲她考慮,只想着自己,我很羞愧。
他說:“我們和好,好不好?如果我做錯了什麼,你告訴我,我會改的。”
張駿不像是說這種話的人,可他說了,所以他是喜歡我的,對嗎?
我低聲說:“我現在要回家了。晚上八點我們在橋頭見。”
他開心地笑:“好,不見不散,如果你不來,我可會等一晚上的。”
我只覺得自己的心立即亮了,只覺得一切的一切都不算什麼,原來他是如此掌握着我的喜怒,陰雲密佈還是陽光燦爛都只在他一念之間。
吃晚飯時,妹妹向爸爸訴說她的那個同學家裝電話了,這個同學家也裝電話了,爲了方便她們做功課,強烈要求我們家也裝電話。
那個時候,固定電話的初裝費要一千五百塊錢,和我媽媽一個月的工資差不多,節儉的媽媽壓根兒捨不得花這個錢。爸爸猶豫不決,妹妹拽我,示意我幫忙。我不想理她,作業是靠打電話打出來的?可忽然就想到了張駿,快下火車時,甄公子、黃薇、沈遠哲他們互相交換電話號碼,張駿把他家的電話號碼寫給我,又興沖沖地問我要電話號碼,我只能羞澀難堪地說:“我家沒電話。”
我的心一跳,立即幫着妹妹一塊兒請求爸爸安電話。
在我和妹妹的集體攻勢下,爸媽同意了我們的請求,作爲交換條件,我要繼續保持現在的學習成績,而妹妹要努力考入班級前十名,妹妹想都沒想,一口答應。在電話的誘惑前,她已經化身超人,無所不能。
電話的主機安裝好後,爸爸又從單位拿了一個電話,宣稱我們誰能完成學習任務就給誰的臥室裡安裝分機,妹妹和爸爸撒嬌,先給她安上,她保證完成任務,沒等她賄賂成功爸爸,我就趁着他們不在家,一個人佈線接機,把電話成功安裝到了我的臥室。
爸爸媽媽非常驚喜,誇讚我動手能力強,妹妹卻氣得眼淚汪汪,我嘲笑着說:“學個教訓,記住靠人不如靠己。”
媽媽安慰妹妹,許諾只要她考入班級前十名,立即給她裝分機,而我如果成績下滑,就立即把分機撤掉。
現在想想,我們這代人在成長中沒吃過什麼苦,可也沒奢侈享受過,明白一切來之不易,所以,我們後來都挺孝順父母。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