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先坐,我給您倒杯茶。”
尹汐將站在門口的周敏君讓進門來,轉身想去廚房,給她泡一杯水。
“不用了。”周敏君聲音淡淡的,帶着一股子冷意。
她的目光在客廳裡掃了一下,沒有看見池景灝的影子,便又回過頭來掃向尹汐。
尹汐有些緊張,周敏君和五年前基本沒什麼分別,她是屬於那種看着很賞心悅目的美,當然,眼下看着尹汐的冷漠目光不算。
當看見尹汐只穿了一件黑色的寬大的襯衫,頭髮隨意的披散着,一股風情萬種的樣子,便不悅的皺起了眉頭,“尹汐,你果然和五年前一樣,一點都沒變。而你那隨着你母親的浪蕩風情,也確實一點都沒變。”
周敏君說出的一句話裡,幾乎每一個字都是針鋒相對,且字字一針見血。
“五年前你既然選擇了離開,就別再回來。現如今再回來,是打算跟我兒子重修舊好嗎?”周敏君用一種極爲不屑地目光看着她,那樣的眼神,讓尹汐一瞬間又回到了五年前。
決意離開榕城之前的那個夜晚,周敏君找到她,說的話也是針針見血,表情也還是那樣的表情。
唯一不同的,恐怕就是尹汐的心境了。
五年前她倍受打擊,所愛人的算計,好朋友的隱瞞,母親的離世,種種陰謀就像一潭死水,將她緊緊桎梏着,難以窒息。
那個時候的她,實在無力承受那麼多,當時周敏君找到她,跟她說的那些話,無異於雪上加霜,她一時心亂如麻,有太多的東西需要慢慢消化,所以選擇了一走了之。
而如今……
那天從機場去而復返時她就已經明白,池景灝是她生命中的一個疙瘩,即便是一走了之,其實一顆心還是永遠牽掛在這邊。
她放不下他,是真的放不下。
五年前面對周敏君,尹汐選擇的是垂首緘默,而現在,尹汐卻挺胸擡頭站的筆直,就連剛開始的那一絲緊張不安和害怕都消失的無影無蹤。
她忽的就完全放鬆了,因爲她清楚的知道:在一個不喜歡自己的人面前,自己做什麼都是錯的。
既然難以討得她的喜歡,那不如就不要扭扭捏捏的,讓她不舒服,自己也不痛快了。
“伯母,這次不管你說什麼,我都不會再離開他了,因爲我決定,陪着他走到生命的盡頭。”
池景灝的生命就像是快速燃燒着的蠟燭,她實在不忍看見油盡燈枯的那一天,但也無法做到什麼也不管,就這麼轉身離開。
這次不管誰阻攔,她都一定要守在他身邊。
對於她的反應,周敏君沒有表現的一絲意外,她只是垂下了眸子,嘴角淡淡的揚起了一抹嘲諷的笑。
她說:“每一個有利可圖的人在利益面前都會把自己說的這麼大義凜然,說的好像自己有多麼的大公無私,爲了所謂的愛情可以不顧一切,但說白了,其實就是爲了利益而已!”
尹汐無力的扯了一下嘴角,“我不是神仙,沒辦法左右您的思想,我只是一個普通人,也沒辦法改變你對我的偏見。但是如果您來這裡和五年前的目的一樣,那麼對不起,恐怕要讓您失望了。”
她目光堅定的看着面前這個保養得宜的中年女人,第一次,強勢的沒有絲毫退讓。
周敏君默了一會,才緩緩開口,“如果你是以爲他時日不多了,那麼我很爲你的智商抱歉。既然我的好意勸說你聽不進去,那麼就讓殘酷的現實來證實這一切吧。”
她說着,不再多看尹汐一眼,昂首擡腳的從尹汐身邊走過。
“等等……”尹汐終於還是沉不住氣,在她擦肩而過的時候發聲,周敏君的腳步微微頓住,脣邊卻綻放出了一個微笑。
尹汐捏了捏手,“你剛剛說的,是什麼意思?”
周敏君便又是淡淡一笑,不緊不慢的道:“我想這個,還是由他本人來告訴你比較好吧。”
周敏君的話音剛落,尹汐就聽見門口傳來一陣輕微的聲響,是出門買衣服的池景灝,拎着袋子回來了。
“媽?”看見周敏君,池景灝眉頭微微皺了皺,隨即目光落在尹汐站的筆直的背影上,眼底飛快的閃過一抹不安。
周敏君臉上帶着溫和的笑容,踩着高跟鞋走到了池景灝的面前,滿一副慈母的樣子,“你回來的正好,想必尹小姐此時應該有很多問題要問你,我還有事,就不打攪你們了。”
她說得輕鬆,池景灝的眉頭卻緊緊的皺在了一起。
他沒有應聲,只是默默的讓開,讓周敏君出去。
換了鞋進來,還沒靠近尹汐,她的身影卻忽然動了動,然後擡腳,腳步匆匆的上了樓。
那憤力踩着紅木樓梯的樣子,像是在刻意發泄着什麼。
池景灝愣了一秒,而後擡腳跟了上去。
臥室的門開着,房間裡不見尹汐的影子,池景灝目光一掃,落在了緊閉着的衛浴間的門上。
毛玻璃上隱約看見有人影晃動,他心中一動,擡腳走過去。
白皙修長的手指微微擡起,輕輕叩響了衛浴間的門。
“小汐,你在裡面嗎?”
“……”回答他的是一片沉寂。
他敲了敲門,又道:“我進來了?”
就在他準備推門而入的時候,衛浴間的門卻從裡面打開了。
尹汐穿着整齊的站在門裡,面色卻很陰沉。
池景灝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伸手拉住二話不說要走的她。
“穿溼衣服很容易生病……”
“不用你管。”尹汐掙開他,力道過大,一個不小心,掙脫他的同時,指甲劃過他的襯衫,不知怎麼機緣巧合,直接將他襯衫的鈕釦給扯下來一顆。
尹汐一愣,回頭看他襯衫微開,擁有麥色肌膚的結實胸膛前,有一道鮮明的血痕。
頓時火便消了一半,她下意識的走過去,扯過一旁的紙巾,小心翼翼的擦拭着被她指甲劃傷的地方。
“對不起,我……”
手指驀地被他捏住,他指尖的溫暖緩緩傳進她的手指中。
尹汐擡頭看向他,四目相對之下,一份深情無聲渲染。
池景灝望着面前的女人,有一瞬間感覺她會忽然消失在空氣裡,握着她的手不由緊了幾分,開口,聲音低沉,“我不管我媽跟你說了什麼,請你給我解釋的機會。不管你問什麼,我都會知無不言言無不盡,不會對你有任何的隱瞞。”
他眼中飽含期待,尹汐卻是心裡一酸。
似乎不管是五年前還是五年後,她都不是很願意相信他。如他所說的,只要她肯問,他就願意回答,但無奈的是她從來不曾問過,也不曾給過他解釋的機會。
她能清楚的感受到他的害怕。
壓下心中的酸楚,微微揚起頭看着他,眸光澄澈沒有一絲雜質。
“老實說,你是不是根本就沒有心臟病?也沒有醫生說的那麼恐怖,就只剩幾個月的時間了?”
她又不傻,周敏君話裡的意思不能再明顯,她又怎麼會聽不明白?
池景灝一愣,第一次在她面前覺得有些無處遁形。
不過他本來就沒打算一直隱瞞下去,本來打算找個合適的契機跟她說清楚的,也省得她總是爲自己的身體牽腸掛肚。
抿了抿脣,一向沉默冷靜的他竟在此刻有些緊張,“不管我怎麼回答,你都不準生氣,一定要聽我說完纔可以。”
“……”尹汐有些無語,明明是他在說謊,還不准她生氣,這還真是霸王條約,還真是個霸道的男人!
不過,倒是很難得看見池景灝這麼緊張的樣子,她心裡明明已經差不多知道了答案,最應該有的反應也應該是憤怒,但是說實話,看着這樣的池景灝,她竟然生不起來氣了。
平時淨看他沉默是金,永遠一副勝券在握的樣子,今天她倒要好好的看看,哄不好自己他要怎麼辦?
見她不應聲,池景灝默了會,只好再次開口,“五年前你離開之後,才發現有的心臟病,這幾年一直在治療,去年剛換的心臟,現在已經恢復的差不多了。之所以跟你說謊,起初是想試試看你的反應,後來是抱着一絲希望,希望你能因爲這個留下來……”
他頓了頓,觀察了一下尹汐的面色,才繼續說道:“但是我沒有打算要一直隱瞞下去,因爲我發現,你的心裡也是放不下我的,對嗎?”
他那雙黑沉沉的眸子,實在難以讓人移開目光,尹汐被他盯的心神不寧,只好開口說道:“那如果我沒返回來,你又該怎麼辦?”
“那我就去找你。”他握着她的手,目光和語氣一樣的堅定。
他無法想象接下來,沒有她的漫長時光裡,要怎麼一個人度過。
其實心臟移植手術,早在三年前就可以開始做了。
但那個時候的他,一度的很消沉,在愧疚和痛苦煎熬中度過每一個日夜後,他曾一度想要結束自己的生命。
但去年手術前的一天,他無意中在街頭看見了一對吵架的情侶,當看着兩人轉過身分別朝兩個不同方向走去的時候,他內心的感觸很深刻。
尹汐還在這個世界上,而如果有一天他不在了,就沒辦法再看見她的笑顏。
有的時候,一個轉身,可以是兩個世界,也可以是一個重新開始的機會。
那之後,他連夜做了手術,換了心臟後,一邊繼續查找尹汐的下落,一邊慢慢康復。
尹汐想不到他這幾年來所遭受的痛苦和煎熬,但池景灝這個人,明明很強大,卻莫名讓她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