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廳裡有片刻的死寂,傅時越望着池瀅不帶一絲情緒的眸子,終是敗下陣來。
他垂下眼簾,嘴角扯起一抹自嘲,“五年的時間都過去了,你還是這麼固執,還是不肯原諒我?”
而在他垂下眸子的那一刻,池瀅平靜的眸光中卻閃過了一絲失意,像是在心中撐了很久的堡壘,在他轉身的一剎那轟然倒塌。但她很快也將視線收了回來,不願將心中真實的情緒給他看到。
說出來的話,自然也是冰冷的,比窗外淅淅瀝瀝的小雨還要冷三分。
“過去的事情我早就忘了,這幾年我除了有點背,但整天混跡在酒吧裡,也算是見識了不少男人。在這個花花世界,誰還會像傅時大少爺一樣,總揪着五年前的事情不放?”她說着說着,忽的話題一轉,消瘦的臉上浮現一種得意,“說起男人,我前兩天還甩了一個呢,不過昨天晚上又勾搭上一個了,要是傅大少爺想要吃回頭草,看在都是熟人的份上,不如我讓那位兄弟等一等,讓你插個隊?”
“池瀅!”
她說的這些,傅時越早就聽不下去了。
“你怎麼會變成這樣?”
印象中,池瀅是大大咧咧的,行事作風都頗像男孩子,不拘小節。但她畢竟是個女孩子家,而且這樣已經不單單是男孩子氣了,而是……而是生活不檢點了!
傅時越又想起剛剛在廚房裡,池景灝跟他說的幾句話——
“你這次回來,打算什麼時候走?”
“回來主要是爲了業務,這幾年美國那邊管的還算得心應手,估計過兩天就要回去了。”
池景灝抿了一口茶,有些心不在焉的樣子,“不打算帶走點什麼麼?”
傅時越不笨,而且還很精明,這一點從他這幾年管理那麼大一個分公司就能看得出來。
他一下就聽懂了池景灝話中的意思,但卻裝作聽不懂打着哈哈,“美國那邊什麼都有,我想應該沒什麼要帶的了。”
池景灝漆黑的雙眸定定的看着他,也不說話,就這麼看着他。看的他心裡發毛,看的他站立不安。
不管傅時越怎麼精明,在池景灝的面前,似乎永遠都要笨那麼一點點,這是從小到大不變的定律。
良久的沉默後,池景灝再次開口,這次不再繞彎子,而是攤開了直說。
“這五年大家都經歷了太多,不管是池瀅的艱辛還是你的不容易,我都看在眼中。我就一句話,如果放不下,就趁現在還有轉圜餘地,試着挽回。”
“……”傅時越微微垂着頭,沒有迴應他。
但池景灝知道,自己的話他已經聽進去了。
有些事情點到即止就可以,說的太透反而不好,他相信他是能把握住最重要的東西的。
池景灝也沒有再說什麼,放下茶杯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便轉身走出了廚房。
傅時越看着眼前既熟悉又陌生的池瀅,心頭涌起一股複雜感。
這是五年來他們第一次有機會同處於一個屋檐下,正如池景灝所說的,這是個機會,如果這一次再錯過,他們又不知道要等多少個五年了。
人的青春就像過眼煙雲,快的讓你感覺不到,他們又有多少個五年值得消耗。況且即便他們消耗的起,歲月如梭,時光會悄無聲息的將一切傷口和裂痕抹平。當然,隨之抹平的,還有彼此之間的那一點點留戀和不捨。
想到這一點,他忽然很害怕。
心裡有千言萬語的話想說,但池瀅卻一點後路不給他留,一出口就將後路堵的死死的,更是將兩人之間壘砌了一座高大的牆壁。
短短的片刻,傅時越心中情緒複雜紛繁,池瀅卻是冷不丁的笑了一聲,“怎麼?傅大少第一天認識我麼?才知道我是什麼樣的人麼?“
“……”傅時越面色難看的繃着,一雙眸子定格在她的身上,卻沒有迴應。
大概,是不知道應該要回應些什麼吧。
他知道她不是那樣的人,但她裝出來那種混跡紅塵中,閱遍天下美男的姿態,卻讓他無法忍受。
見他盯着自己不說話,池瀅便又是一聲冷笑,“算了,我爲什麼要在這裡跟你說這些廢話?”
她站起身朝門口走去。
腳步剛到玄關處,就覺得胳膊被人從身後一拽,傅時越從她身後攆了上來,扯着她的胳膊,將她抵在了雪白的牆壁上。
冷漠鎮定如池瀅,也被這突如其來的一下給嚇得有一瞬間的不知所措,但等她反應過來,便是毫不客氣的掙扎。
傅時越力道大的驚人,早料到她要掙扎,早一步伸手,大手直接扣住她細嫩的兩隻手腕,高舉過她的頭頂,健碩的身體將她緊緊抵在牆壁上,不給她留一絲掙扎的空間。
池瀅呆了,真的呆了。
傅時越在她心目中,從來都是溫順的,卻沒想到被惹毛了的傅時越,是這麼的……有男人味,並且這個氣勢,分明就是電視劇裡的霸道總裁範啊。
傅時越逼近她,“池瀅,你非得要這麼作踐自己麼?我知道你不是那樣的人,你故意這麼說,說白了就是爲了氣我。可是如果你爲了氣我,要這麼作踐自己,就太不值得了。”
“……”池瀅仍處於呆怔狀態中醒不過來,看着面前霸道十足的傅時越,有些恍如隔世的感覺。
一段模糊的記憶隨之浮出水面——
那還是在她上高中的時候,當時很喜歡理科班的一個男生,幾乎是到了瘋狂的地步。
寫肉麻兮兮的粉紅情書、在那人必經之地等着假裝和他來一場偶然的邂逅、那人比賽的時候在啦啦隊中扯開嗓子喊加油……等等一系列的青少年的蠢事,她幾乎都幹過。
當時池瀅喜歡理科那個男生的事情,全校的師生都知道,很多人偷偷笑她,還有人當面說她。
她不在意,但那天去自己的儲物櫃放東西的時候,卻被不知道從哪裡冒出來的傅時越直接壁咚在了儲物櫃上。
當時他說,“池瀅,你能不能要點臉?”
……
時光如梭,一轉眼這麼多年了,那段往事也早就被她遺忘,卻沒想到這個時候,如此清晰的記起來。
再看看眼下的場景,和多年前那一幕是多麼的相似。
只可惜,時光流轉,他們之間早已經物是人非,再也回不去了。
“池瀅,我這次回來,其實最主要的目的,就是想……”
他話沒說完,屋子裡的燈閃了一閃,滅了。
周圍頓時陷入一片漆黑,只有窗外雨夜中的幾盞路燈散發着昏黃的光芒,隱隱照射進來。
突如其來的變故打斷了傅時越的話,等他回過神來再看池瀅,眼中閃過了一抹驚詫。
因爲沒有了明亮的光線,周圍的一切都變得模糊看不真切,包括眼前的池瀅,一半身影在明處,一半身影隱沒在黑暗中,看上去也十分的不真實。
傅時越唯有用力握緊她的手腕,才能清楚的感覺到,她是真的存在。
“嘶~”池瀅皺眉發出一聲低呼。
傅時越意識到自己的力道,趕緊鬆開一些些,但依舊禁錮着她的雙手,沒有鬆開。
“鬆手!”池瀅擡頭看着他,聲音依舊帶着冰渣子。
“不要!”傅時越堅定的道,似乎是覺得自己說的不夠全面,便又接着後面補了一句,“池瀅,以後我不會再鬆開你的手了,我會緊緊握着你的手,不會再讓你一個人了。”
他說這些的時候,臉上是前所未有的認真和堅定。
池瀅的目光微微閃爍了一下,心頭涌起一陣暖流,但很快,她便又回到了現實,掙了掙,仍舊徒勞無力。
她不得不再次擡頭看向他,“你到底想怎麼樣?”
“我想像三哥三嫂那樣,破鏡重圓,重修舊好。”
他決定了,不再藏着掖着了,有話就直接說出來,瞻前顧後,最後要麼錯失良機,要麼不戰而敗。
他選擇的是迎難而上,就像做生意一樣,遇到困難不是一味的逃避,而是想辦法解決。
他現在要做的,就是想辦法化解他跟池瀅之間這五年來越積越多的心結。
想要一把扯開是不可能的,那只有耐着性子一個個的去解了。
池瀅總算從他的話裡反應了過來,“傅時越,你瘋了麼?”
“是的,我是瘋了,如果你不願意原諒我,我會做出更瘋的事情。”
這話一點都不像是威脅,聽着倒更像是通知。
“放開我!”池瀅無奈,不得不再次掙扎起來,但一張臉卻悄悄的紅了,不過好在周圍都是黑漆漆的,他應該看不見。
“不放。”傅時越將她抵的更緊了。
“傅時越,我叫你放手!”
“池瀅,我是不會放手的,除非我死!”
“……”
池瀅一愣,停止掙扎,看見黑暗中那近在咫尺的一雙黑眸,心中的冰塊終於漸漸被暖化。
驀地,一滴眼淚從她眼角毫無預兆的滑落,接着,第二滴,第三滴……
傅時越粗糲的手指在她臉頰上輕輕滑過,一一將她的眼淚擦拭。
池瀅向來給人一種強大的感覺,可此刻,卻讓他覺得,她只是一個小女人,一個需要保護和依靠的弱女子,不管她在外人面前表現的多麼強勢,她內心的柔弱,始終只留給自己看。
池瀅的眼淚一滴一滴的往下掉,像是開閘的洪水,完全收不住了。
傅時越心中一動,捧着她的臉,垂首,溫熱的脣便覆上了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