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離世家在阡城, 離鎖月城挺遠的,照他們這種不緊不慢的趕路速度要三天三夜才能抵達。
木流南對這種單調的趕路十分沒有耐心。他向來身子金貴,吃要吃好的, 穿要穿好的, 睡要睡好的。這種只爲了送一個無關緊要的人回家治罪的趕路之旅, 簡直讓他深惡痛絕, 因此趕了半天的路後, 臉色也漸漸地沉了下來,看什麼都變得十分不爽快。
最讓他不痛快的是,他總覺得君然的視線總是時不時地要落在那個鍾離淅的身上, 這種被忽視和愛人的注意力被搶的感覺讓他十分不快。可惜,雖然他從來都不是扭捏的人, 但是對待君然的問題上, 他總是會十分謹慎、一忍再忍。因此他也只能忍氣吞聲地獨自生悶氣, 心裡卻想着怎麼找個沒人的地方把那個礙眼的男人殺了滅口!
注意到木流南難看的臉色後,柯君然驅着絕殺離他更近一些, 小聲問道:“流南,你怎麼了?”
木流南心裡還有氣,卻又不敢也捨不得對君然撒氣,只好沉着臉、微微垂着頭不說話。
柯君然不知道他是吃味了,只當他趕路趕得難受, 擔憂地道:“是不是趕了半天的路累了?前面不遠處有家茶棚, 我們待會兒在那裡休息一下如何?”
木流南本來還是準備沉默, 但是想到君然那麼擔心自己, 他也不應該耍脾氣, 最後才悶悶地說了句很奇怪的話。
“我覺得踏月累了。”
柯君然一愣,隨後輕笑一聲, 抓住木流南的手,一使勁便把人拉到了自己的馬上,把他圈在身前,寵溺地在他耳邊低語道:“這樣踏月不累了。”
木流南耳根紅了,不過嘴角卻也微微彎了彎,享受地靠在他的懷裡閉眼假寐,剛纔的不爽快終於消散好多。
他們談話的聲音不大,其餘幾人也沒怎麼聽見,看到柯君然的動作,雖然有一瞬間的呆愣,但是想到他們向來恩愛也就不再多想什麼。
蕭子鬱看了他們恩愛的背影一眼,又看了身邊板着臉駕車的離刖一眼,忽然覺得自己好可悲。趕了半天的路,從自己坐到他身邊到現在,離刖一句話都沒跟他說過。雖然那張臉依舊是沒什麼表情的死人臉,但是蕭子鬱就是感覺離刖現在十分不爽。
雖然害怕離刖會殺了他,但是比起離刖不理他,蕭子鬱還是覺得後者更讓他擔驚受怕。
調整了一下自己的呼吸,蕭子鬱擺出一張討好的笑臉,看着離刖親切地道:“離刖,這裡好偏僻哦,路上連家住戶和客棧都沒有,君然說不遠處會有一家茶棚,你知道嗎?”
離刖依舊板着一張死人臉,彷彿感覺不到蕭子鬱的存在一般,繼續沉默着駕車。
蕭子鬱的臉上有些落寞,心裡也有些害怕起來。不就是沒讓他做嗎?至於這麼生氣嗎?這不會打算這輩子就不理他的吧?別啊!他寧願離刖打他罵他甚至殺了他也受不了他一輩子不理他啊!
整了整自己的笑臉,蕭子鬱又巴巴地貼上去笑道:“離刖,你說我們什麼時候能到阡城啊?估計還有三天吧?這裡這麼偏,你說我們晚上睡在哪裡?馬車就一輛,又不能都擠進去,那不是要露宿了嗎?而且這路上又沒個什麼店鋪,想來午膳只能吃些乾糧了,晚上露宿的話肯定要生火取暖,正好可以打些野味烤烤,你說是不是?”
蕭子鬱一個人嘰裡呱啦說了一長串,終於停下來看離刖的反應。可惜,離刖還是一點反應都沒有,根本就是把他當不存在。
雖然心裡有些無奈,但是蕭子鬱還是不懈努力地繼續在他旁邊說話,“離刖,打野味的話應該是我和你去吧?君然和流南是不會去的,第五少焱是客人,鍾離淅是外人,鍾離漠可以忽視,只有我和你去了。你喜歡什麼野味?野兔嗎?可是我覺得小兔子很可愛,我們不該傷害它們,你說是不是?還是烤野□□,野雞咯咯咯的一點都不可愛,而且烤野雞很好吃的。可惜我身上沒有帶醬料,不然味道會更鮮美的。哎,離刖,你有沒有吃過……哎呦!”
蕭子鬱嘰嘰喳喳的聲音,終於在被一塊石頭打中額頭後停了下來,怨恨地把目光投向罪魁禍首。
木流南懶得回頭看他,涼涼地道:“吵到我睡覺了。”
說着,木流南在自家愛人懷裡找了個舒服的位置又靜靜地睡了。
蕭子鬱氣悶地撇了撇嘴,有些無辜地撫着被砸疼的額頭,礙於木流南的氣勢,他也不再嘰嘰喳喳了,反正離刖也不理他。沉默地坐在一邊撫着額頭,看上去十分狼狽落寞。
其實木流南下手還是知輕重的,蕭子鬱額上的並沒有腫起大包,不過倒是有個紅紅的印記。但是可能是因爲蕭子鬱被木流南訓了,又忽然沉默了下來,一直沒有理他的離刖倒是用餘光看了他一眼,不過自顧自哀怨的蕭子鬱並沒有發現就是了。
策馬走在邊上的第五少焱和鍾離淅看了馬車上落寞的蕭子鬱一眼,不由得覺得他有點可憐,不過還是覺得很有趣地笑了笑。
蕭子鬱覺得所有人所有事都在和他作對,不由得鬱悶地垂着頭,沉默着看着馬屁股。
幾人又走了一段路就看見了一個茶棚,這裡地方偏僻,茶棚裡也沒幾個客人。趕了半天的路,也該休息休息吃些乾糧墊墊肚子,於是幾人便進了茶棚稍作休息,鍾離漠也被離刖拉出馬車按坐在凳子上。
幾人圍着一張方桌坐下,木流南站在茶棚外,嫌棄地看了眼簡陋的茶棚,有點輕微潔癖的教主顯然是不肯屈尊進去喝那種十分低檔次的茶。
圍坐在桌邊的幾人擡頭奇怪地看了木流南一眼。
蕭子鬱剛纔被他砸了,現在心裡還有些抱怨,懶得理他,獨自默默地喝着茶。
鍾離淅對木流南不熟,只是奇怪他爲什麼站在外面不進來。
鍾離漠對木流南此人深惡痛絕,也懶得理。
離刖是知道自家教主的潔癖,不過這也不是他能左右的,這種事只能交給柯盟主。
第五少焱倒是關心地看着木流南道:“流南,外面曬,你怎麼不進來?”
木流南看了第五少焱一眼,又看了眼看上去就很低級,很不乾淨,不知道有多少人坐過、踩過、踏過、摸過的桌凳,依舊站在茶棚外面沒有動作。
柯君然輕笑一聲,拿出絲絹將凳子仔仔細細地擦了一遍,這纔過去領他。
“擦乾淨了,外面曬,去裡面坐一會兒就走。”
木流南看了看自家愛人,又看了看那些拿奇怪眼神看他的人,最終還是勉爲其難地跟着柯君然走進茶棚,和他坐在一條凳子上。
坐是坐下了,但是想到君然剛纔沒有擦桌子,所以他的手臂並未放到桌子上去,而是端端正正地放在自己的腿上。看到柯君然手裡還拿着那塊用來擦凳子的絲絹,木流南默不作聲地拿過來往地上一扔,顯然,那塊絲絹在他眼裡已經成了髒兮兮的破抹布。
柯君然輕笑着搖了搖頭,拿他一點辦法都沒有。
蕭子鬱剛纔被欺負了,這時也陰陽怪氣地嘲諷道:“教主身子金貴着呢,午膳吃乾糧會不會不習慣啊。”
木流南冷眸斜了他一眼,涼涼地道:“離刖,把本教主的叫花雞拿來。”
蕭子鬱氣悶地瞪着他,每次都拿離刖當擋箭牌,太可恥了!
這種氣悶的瞪眼,在看見離刖從放在馬車後面的包袱裡拿來一隻鮮美的叫花雞和一個水壺後,立馬轉變成了嫉妒和怨恨!
“你!這種天你帶着只叫花雞就不怕餿掉?!”
木流南看都沒看他,叫花雞是從鎖月城的一家地道的叫花雞店鋪買來的,包裹得很好。雖然半天下來早就冷掉了,但是這種有些熱的天氣來說,吃冷的根本不是問題。況且和那些乾巴巴的乾糧比起來,這隻叫花雞簡直稱得上是人間美味。
“很顯然,它沒有餿掉。”木流南涼涼地道。
在對待柯君然的時候,木流南從來都不怕髒,因此也不嫌棄雞身上的一點油膩,慢條斯理地撕下最嫩的一塊肉,含笑遞到柯君然嘴邊。
柯君然十分自然地吃下,看着他沾了些油膩的手,笑道:“還是我來吧。”
說着,柯君然接過離刖遞來的絲絹,將木流南手上的油膩擦乾淨。隨後拿過包裹在紙包裡的叫花雞,仔細地撕着雞肉照顧着木流南吃,自己偶爾也吃上幾口。
對於這裡兩人享受美食,而自己只能啃乾巴巴的乾糧,其餘人都十分嫉妒。可是也沒辦法,誰讓人家想得周到,帶得齊全呢?
蕭子鬱看着那隻看着就鮮肥味美的大肥雞,嘴裡的口水就止也止不住,對剛纔被砸的事也拋之腦後了,一臉諂媚地對着木流南笑道:“流南啊,你看,這雞這麼大,你和君然兩個人也吃不完,不如……”
用鼻子想都知道蕭子鬱要說什麼,木流南絕情地打斷他的話,涼涼地道:“我們吃得完,是吧,君然?”
柯君然寵溺地笑了笑,點了點頭。
蕭子鬱還是不死心,換上一副可憐的臉,可憐巴巴地道:“這麼大怎麼可能吃的完?分點我會怎樣?”
木流南啓脣咬下柯君然遞來的雞肉,慢條斯理地嚼了幾下,嚥下後才頷了頷首。
蕭子鬱雙眼立馬亮了起來,期待地看着他。
只聽木流南淡淡地道:“等會兒,吃完了骨頭會分給你的。”
希望瞬間破滅,蕭子鬱氣得直呼氣,嚷嚷道:“你當我小狗啊!”隨後便賭氣地轉過頭去,可憐巴巴地啃着乾糧。
只可惜,木流南對他這套還是無動於衷,享受地吃着愛人遞來的雞肉,並不理他。
第五少焱看着他們的互動,不由得輕笑出聲,對着木流南道:“流南,乾糧實在難吃,你也知道我很少出門,有些吃不慣……”
可憐牌還未全部使出,木流南就大方地點了點頭,讓柯君然撕下一個雞腿給他。
蕭子鬱吃着乾糧的嘴巴不可思議地張大。誰和你親啊!怎麼待遇這麼不一樣?!
還未待蕭子鬱抱怨,木流南忽然道:“君然,這隻雞真的有點大,把另一隻雞腿給離刖吃吧。”
柯君然自然不會拂了他的意願,撕下另一隻雞腿遞給離刖。
蕭子鬱這下更生氣了,流南就是故意欺負他的!
“好啊好啊,你們一家親,我現在是和姓鍾離的一路了是吧!”
說着,蕭子鬱賭氣地抱住了鍾離淅的胳膊示好,扭頭不再看那一夥人。
鍾離淅被他的舉動弄得有些尷尬,不由得微微紅了臉。
木流南看了眼他幼稚的舉動,從叫花雞上撕下一隻雞翅膀遞給鍾離淅。
人家給了,鍾離淅只好尷尬地接過,臉更紅了。
就此,只有蕭子鬱和鍾離漠沒有分到。
蕭子鬱抱着鍾離淅胳膊的姿勢僵了僵,瞬間在風中凌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