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早, 宋辰與李秋娘便起了個大早做包子,如今酒樓不能開了,只得先將包子鋪重新開起來, 然後再想其他辦法。
縱使心裡有着諸多無奈苦澀, 爲了招呼客人, 宋辰臉上也努力擺出一副笑臉來。所幸大家對昨日的公案都或多或少的瞭解一些, 無論是因爲同情還是看熱鬧, 倒有不少人願意來照顧包子鋪的生意,蒸的幾籠包子賣的倒是比從前還快,也算是給了夫妻倆些許安慰。
宋辰見包子只剩最後一籠, 便讓李秋娘先回廚房再做些。
又賣了半籠包子,鋪子前來了兩個官差。
“官差大哥, 幾個包子?”宋辰只當是來買包子的, 問了一句後, 便伸手從邊上拿起一張裁好的油紙準備拿包子。
“你就是歸林居酒樓的老闆宋辰吧?”一個官差掃了一眼蒸籠裡的包子,不答反問。
“是、是啊。”宋辰一時沒能反應過來, 只知道對方問自己是不是叫宋辰,下意識便應下了。
“你跟我們走一趟吧。”說話的還是那個官差。
“爲什麼?”出聲的是剛好蒸好了包子,出來喊宋辰去搬蒸籠的李秋娘,問完又把目光轉向宋辰,“阿辰, 又出什麼事了嗎?”
宋辰搖頭表示自己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於是兩人一起將詢問的目光看向兩個官差。
不過是傳喚個人, 誰知對方這麼磨蹭事多, 先前說話的官差臉上已經出現了不耐的神色, 正欲開口呵斥,另一個一直沒開過口的官差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
“你的脾氣是時候改改了, ”他說,然後對着宋辰兩人點了下頭,“還是我來說吧。”
“是昨日酒樓的那個案子,縣太爺今日要重審此案,因此纔派我們來傳喚當事人。”
兩人聞言,知道不是宋辰犯了什麼事,提起的心稍稍放下,只是同時又有新的疑惑浮上心頭。
昨日在證據如此明顯的情況下,縣太爺仍是不顧自己爲官的名聲,將案情如此明朗的案子,給出了那樣明眼人一瞧就知道有問題的判決。可見背後賄賂的人下足了本錢,給了縣太爺無法拒絕的好處,絕不可能給自己這一方留下翻案的機會。
如今不過才過了一個晚上,縣太爺怎地就改了性子,又要重審此案了?宋辰是絕對不相信縣太爺突然良心發現,想還自己一個公道的。
莫不是縣太爺今日仔細考慮後,對昨日的判決不滿意,想改了判詞罰的更重些?
思及此,宋辰與李秋娘對視了一眼,都從對方的眼中看出了些許擔憂。
無論兩人心裡的思緒如何百轉千回,終究還是要跟着官差去一趟衙門的。先前爲解答兩人的疑惑以及耽擱了不少時間,兩個官差見他們不再提出問題了便催着出發,怕耽擱了太久讓縣太爺等着治他們一個辦事不利的罪名。
官差也不過是聽命行事,宋辰無意讓他們難辦,把包子鋪交給李秋娘看着便跟着去了。
官差離開後,對面早就發現這裡情況有異的蔣氏走過來詢問,李秋娘三言兩語說清了事情經過,便把包子鋪拜託給蔣氏照看,然後不等蔣氏提出異議就向着衙門的方向去了。她實在有些不放心,昨日是趕上自己身體不適,今天怎麼也要跟去看看。
“小心身子!別走那麼快!”
身後傳來蔣氏帶着擔憂的聲音,李秋娘前行的身影一頓,再次邁開步子時速度放緩了許多。一時着急,倒是忘了自己如今可是雙身子的人了。
因着陸郭氏住的地方離衙門較遠,等李秋娘走到衙門時,也不過剛開堂不久,只是衙門外已經圍了不少,聽說昨天的案子可能有變,前來看熱鬧的人。李秋娘見一對年輕夫妻身旁還有些空處,餘光發現又有人過來,連忙走上前,免得讓人搶了那處位置。
一邊注意公堂上的情況,一邊聽着周圍的議論,李秋娘知道了目前的發展與昨天一般無二。
很快,所有的證據呈上來,馬上就要到了結案說判詞的時候。
李秋娘皺了下眉,若是自己沒看錯的話,剛剛縣太爺應當是又向這個方向看了一眼。整個審案過程中,縣太爺已經不下十次的看向這裡了。
一開始她也沒在意,只當縣太爺不過是無意間看了過來,次數多了察覺到了不對,那眼神,該怎麼形容呢,似乎帶着些小心翼翼的詢問意味。
自然,李秋娘不會以爲那是看向自己的,可又確實是看向這個方向的,那就只有……
李秋娘看了一眼那對正在低聲耳語的年輕夫妻,心情有些微妙,自己似乎無意間站到了一對來歷不凡的夫妻身旁。
來不及多想,就聽公堂上已經開始宣讀判詞,李秋娘連忙集中注意聽着,同時心中因爲自己的發現生了幾分希望。
“死者陸仁,在夥同其妻陸郭氏與表弟趙四,欲敲詐歸林居的過程中不慎死亡,與歸林居酒樓無關。現判歸林居大廚無罪當堂釋放,歸林居即日便可重開。趙四採摘的毛頭鬼傘無意間毒死陸仁,犯過失殺人罪,判十年監.禁,當堂收押獄中。”
“陸仁、陸郭氏、趙四三人慾敲詐歸林居,影響歸林居生意,且給歸林居的名聲帶去不良影響,判三人各賠償歸林居白銀百兩,限明日日落前交清,死者陸仁的罰銀由其妻陸郭氏代交。”
“退堂!”
判詞一出,堂下一片叫好聲,李秋娘注意到縣太爺向這裡看了一眼後,欲言又止,最終顧忌似是着什麼,沒有走過來,消失在通往後院的門後。
李秋娘這才發現身旁的那對夫妻不知何時已經走了,若有所思。
還跪在地上的宋辰聽到結案判詞後愣了一瞬,當最初的驚訝散去,喜悅慢慢從心底涌上來,掃了一眼公堂另一邊癱倒在地的趙四,和號啕大哭的陸郭氏,扶着年紀有些大了大廚站起身,一眼就看到了混在圍觀人羣中的李秋娘,連忙快步走過去。
“你怎麼也過來了?”宋辰站到李秋娘身側扶住她,將她與人羣隔開,小心翼翼護着她的肚子問道。
“我有些擔心就過來看看。”宋辰的動作李秋娘看在眼裡,脣角綻開一個笑容。
“這裡人多,小心別擠着你,你站了這麼久也累了吧,我們快回家去吧。”
“無妨,我還不累,你放心。”看着宋辰如臨大敵的樣子,李秋娘一陣好笑,現在就這麼緊張,等以後月份大了,還不知道他會怎麼樣呢,怕不會連覺也睡不踏實了吧?
宋辰聞言口中應和着,表現上卻沒有一點放鬆的,一邊護着李秋娘向家走去,一邊和她絮叨心中的疑惑。
“也不知這縣太爺今天是否是吃錯了藥,居然秉公辦案翻了自己昨日親口下的判詞,按照昨日的情形看,這縣太爺定是收了賄的,今日這麼行事,就不怕背後的人說他收錢不辦事嗎?”
“還有章主簿,也不知昨日的事他在背後做的事佔了幾成,卻也能看出他不是個心胸開闊的人,今日沒見到他人,他怎麼會放任我們翻了案卻什麼都不做?”
“奇怪,今天的一切都太奇怪了。”
“是啊,今天一切都很奇怪,你不也奇怪?翻了案你還不高興,要是旁人,哪還管是爲什麼,只管自己不會無故蒙受冤屈就是了。”眼看着就要到家了,聽宋辰唸了一路,李秋娘忍不住打斷了他,“有這功夫,你倒不如多想想歸林居重新開業的事。”
宋辰訕訕一笑,不敢再說什麼,果然開始思索酒樓重新開業的一干事宜,畢竟如今天大地大,李秋娘最大。
兩人沉默着走了一會兒,宋辰忽然聽到李秋娘說道:“或許……我能猜到一些原因。”
宋辰眼睛一亮,迅速看了一眼李秋娘,一副想問又不敢問的樣子,惹得李秋娘暗笑不止。
“好了,到家了,等閒下來再和你細說,現在先和爹孃他們說說今天的事,讓他們放心纔好。”
向前一看,果然已經到了家門口,李氏夫婦都站在門口等着他們,連一早下了地的宋老爹也被叫了回來,想到這兩天的事,確實讓他們操了不少心,宋辰便收了好奇的心思,和李秋娘一起一人一句說清了公堂上的事。
知道了事情經過,李老爹用力拍了拍宋辰的肩旁,給了一個鼓勵的眼神,便回去了。蔣氏抱怨了一通,見兩人確實沒什麼事,便也離開了,說要去做好菜給他們補補。
宋老爹才聽完兩人的話就風風火火的去了城外,說是要去無相寺燒香去去晦氣,宋辰和李秋娘兩個人都沒能攔住,也只能無奈的相視而笑。
夜間,只剩下夫妻兩人時,李秋娘終於滿足了宋辰的好奇心,將自己的發現與猜測細細和他說了,還簡單描述了那對夫妻的容貌。
“這兩人我似乎也見過……”宋辰回憶道,“沒錯,就是昨日,在酒樓裡,他們也在酒樓吃飯,許是剛好碰上了就幫了我們一把。”
宋辰感概着自己的好運,遇上貴人相助,如若不然,自己此刻還在爲籌銀子發愁呢。
至此,一夜無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