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念君去見陸婉容,出乎她意料,陸婉容的狀態倒是比先前好了很多,想來這陣子的事情對她的影響很大,卻不至於都是消極的。
“哥哥因爲我的事去求了姑母半夜,念君,我不是什麼都不懂。”
陸婉容拉着傅念君的手,似乎幾日之間,人已經成熟了很多。
她其實並不蠢,只是有時心思太過敏感而已。
“你看,我因爲自己的小兒女心思,拖累了哥哥,拖累了姑母,家族也與我們生了罅隙,真要論起來,我真是個罪人。”
傅念君蹙眉,握住她的手,“喜歡一個人並不是什麼錯,只是這世上……無奈的事太多而已。”
她並不比陸婉容厲害多少,也沒那麼出塵能一眼看破世上的七情六慾愛恨糾葛,她唯一比陸婉容強的,就是咬牙挺下去的決心。
陸婉容的眼神閃了閃,對傅念君扯出一抹笑容道:“我明白的,念君。你……有喜歡的人麼?”
傅念君猶豫了一下,還是點點頭。
陸婉容眼中露出瞭然的神色,也不追問她是誰,其實心裡早就有七八分猜到了。
“念君,我確實不如你多了,我只顧着自己痛快,從來沒想過旁人。我要向你道歉,對你,對三表哥,對傅家……”
傅念君沒想到她會有這樣灑脫的一面,或許是經歷了最近的事情,她最終發現,少女情思纔是最不值得她傷懷的?
感情之事能夠順遂的人並不多,傅念君也覺得她和周毓白之間,或許最終會無緣,只是日子一樣要過,飯一樣要吃,而傅家也絕對不能倒。
陸婉容也知道,陸成遙與陸家三老爺夫婦倆之間隱隱的裂痕只會越來越深,他們兄妹兩個要在東京生存下去,她再也不能把自己當作不聞窗外事,只讓哥哥擋在前頭,成日傷春悲秋的嬌養閨女。
“你真的想明白了?”傅念君問她,“你對四哥他……”
傅念君看得出來,陸婉容並不喜歡傅瀾,與他只是表兄妹之情,而傅瀾對她,也未見有多少心思。
陸婉容的眼神卻很堅定,她點了點頭:“我跟着姑母要學的東西還很多,表哥他雖然交遊廣闊,在許多人看來有些不定心,可我知道,他是個有擔當的人,姑母將他教得很好,我有信心,能夠做一個很好的妻子。”
傅念君轉念想了想,也是如此,天下夫妻,靠彼此愛戀過一輩子的實在是少之又少,陸婉容能將自己的態度如此扭轉,以後一定過得不會差的。
傅念君心裡雖然依舊有些失落,覺得對不起陸婉容,畢竟她曾經那麼信誓旦旦想讓母親得到幸福,善始善終。可是終究發現自己的能力太有限了,重活一次,老天也並不會給你太多的心想事成,她也沒本事幫陸婉容心想事成。
“我還比你大幾個月呢。”陸婉容去捏了捏傅念君的耳朵,“你爲什麼要事事爲我操心?我就這麼的不懂事?”
“當然不是。”傅念君也微笑迴應她。
是呀,陸婉容有自己的人生要過,幫她避開傅寧,這就是傅念君唯一能幫她的忙了,往後的事,傅念君再也插不上手。
兩人又回到了當初相識時一樣,有說不完的話,從府裡的事,談到府外的事。
除了傅淵、傅寧這兩個人避口不說,其餘的,都不是禁忌,傅念君還將端午那日陸婉容錯過的金明池水戰繪聲繪色地講給她聽,陸婉容聽得陣陣唏噓,直言後悔,要等明年一定要提前去佔個好位子。
明年的現在,她或許就已經嫁給傅瀾了,倒是也不知道傅念君還有沒有出嫁。
一直到陸婉容身邊的詹婆婆來叫了三次,兩個人才收了興致一起用晚膳。
這位詹婆婆就是傅念君當日死在東宮中時,伴在她身邊最後的人,比她先一步死在周紹敏的劍下。
如今的詹婆婆還是滿頭烏髮,沒有絲毫老態。
這一次,詹婆婆也不會死得那樣慘了吧……
詹婆婆每回見到傅念君都忍不住要在心底嘀咕幾句,這傅二娘子,每回瞧自己的眼神怎麼就那麼滲人呢?
想來想去,自己也沒什麼地方招惹到她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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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天傅淵親自打發人來請傅念君,她倒是有些意外的。
他好意思把當日科考時日日爲他開小竈的妹妹“禁足”,怎麼現在又要請她去他那裡了?
傅念君當然也不會和傅淵真的生氣。
她這禁足,其實禁得是她去見周毓白,近來周毓白身邊的事又是肅王,又是蘇選齋的,想來也沒功夫來見她。
傅淵這次也確實是有事拜託給傅念君。
傅淵一向只擺着紙筆書冊的桌案上正擺着一支翡翠吐珠攢絲步搖,流光溢彩,顯然價值不菲。
傅念君十分狐疑地看着他:
“這是三哥給我的……歉禮?”
傅淵噎了噎,“我又沒做什麼對不起你的事,爲什麼要給你歉禮。”
關於禁足的事,他可不覺得自己做錯了。
他好不容易抽空能從宮裡回來一趟,竟然第一件事是擺着這首飾給她看?還只是看,也不是送她的。
傅念君真覺得傅淵病得不輕。
傅淵咳了一聲,雖然依然是沒有表情冷冷的一張臉,可是傅念君如今與他接觸的多了,也能多少分辨出這冷臉與冷臉之間,也是不同的。
比方現在,這種“冷”,其實裡頭還摻加着些許不好意思。
他這種罕見的不好意思,讓傅念君立刻便聯想到了十萬八千里外,不是給她的,傅淵也不可能替姚氏、傅梨華置辦東西,那麼只可能是送給旁的女子,莫非他這是瞧着旁人定親的定親,成婚的成婚,心裡也動了綺念?
只不知是哪家女兒?
傅淵兀自道:“聽說你和吳越錢家的小娘子薄有交情,這件東西,你替我交給她吧……”
竟是錢婧華!
傅念君睜大了眼睛。
是什麼時候的事?
傅淵竟看上錢婧華了。
她可就等着周毓琛的封王旨意一下,就要和他定親了啊。
怎麼就偏是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