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紫陌離開大廳之後,便順着遊廊一路小跑到了燕蘇音住的宅子。剛想推門而入,便被守在一旁的燕蘇音的貼身侍從文橋攔了下來:“小姐,燕主子已經睡了,有什麼事還請明日再來吧。”
紫陌看那寢室裡明明還亮着燭火,知那燕蘇音是生自己的氣不肯開門,眼珠一轉,計上心來。
紫陌伸出小手拽住了文橋的衣襬:“爹爹是不是生女兒的氣了?是不是再也不想理女兒了?”說着自己眼圈一紅,眼淚在眼眶裡打轉,看得文橋也有些心疼。
“小主子,早點回去歇息吧,明日早上等主子氣消了再來。”文橋細聲勸着紫陌。
“爹爹果然不要紫陌了。”紫陌聲音略有哽咽:“紫陌以後都會乖乖的,不會再惹爹爹生氣了,紫陌保證。”
文橋左右爲難地看着紫陌,心疼小主子這般可憐的模樣,可自己主子明確說不見紫陌,自己又不能違抗主子的命令,一時也沒了主意。
紫陌直直地盯着屋子裡的燭火,隱隱可以看到一個人影,那畫面突然和紫陌記憶中的場景重合了。
也是這樣一個黑夜,自己也是在門口哭着哀求父親和母親不要離開,不要拋棄自己,但他們還是毅然決然地推開了自己,隨着身後響起的重重的關門聲,紫陌被親生父母留在了黑暗裡,紫陌很想開燈,卻總也找不到摁鈕,只能聽見淚水劃過面頰落在地板上發出的沉重的聲音。
“爲何要拋下我,留我一個人在黑暗裡。”紫陌恍惚地說着:“原來,仍然只是我一個人。”
紫陌苦澀地笑了笑,隨繼掏出了一樣東西,交在了文橋手上:“這是我在街市上給爹爹買的珍珠簪子,不值什麼錢,做工也挺粗糙的,爹爹要是不喜歡就扔了吧。”紫陌又看了一眼屋裡,轉過身,眼淚不受控制的落下。若說剛纔紫陌還只是想裝可憐讓爹爹消氣,現在紫陌可就是真真正正感到難過。
紫陌邁着僵硬的步子走開了。
那文橋一看紫陌走遠,便連忙推開門,把紫陌給燕蘇音買的簪子交到燕主子手上。燕蘇音看着手中那做工粗糙的簪子,不知爲何,他突然覺得那簪子實在是漂亮,那小小的珍珠散發出柔和的光芒,似乎讓自己的心慢慢溫熱起來。
燕蘇音伸手摘下了頭上的碧玉簪,把這支廉價的珍珠簪子鄭重地別在了頭上。
自己一開始是很生氣的,紫陌出府,沒帶着護衛,也不來向自己稟報,而且還玩到天黑纔會來,這還不算,最令燕蘇音氣結的是,紫陌竟然和軒轅依鴻同乘一輛馬車,還讓軒轅依鴻扶她下車,和他眉目傳情,想到這,那熊熊怒火似乎又開始在心頭燃燒。
燕蘇音一直都不喜歡軒轅依鴻,記得自己大婚當日,那個時年僅十二歲的軒轅依鴻竟然在大婚之上令自己難堪,燕蘇音永遠都記得那晚軒轅依鴻在自己耳邊說的話:‘燕家倒是善於算計,本應入宮伺候皇帝的現在卻嫁給了紫菲涵,可是,誰知道這是不是另一個火坑呢。’那般輕狂的笑聲,一直迴盪在燕蘇音耳邊。
燕蘇音心裡明白自己爲何剛剛及笄就嫁做人夫,只是氣惱這軒轅依鴻於自己大婚之上如此羞辱自己。
那年,燕蘇音十四歲,已是太寧城裡有名的才子,能與之相提並論的恐怕也只有紅家的嫡長子,也就是後來的端敬皇夫紅岱謙。若說起這兩個人,一個清冷風雅、一個冰雪聰明,倒也都是不可多得的妙人,這太寧城裡女子們思慕的對象。
本來,燕蘇音對嫁人生子這些世俗的事情完全沒有頭緒,只是懵懵懂懂的知道,及笄之後,母親便會給自己尋上一門親家,燕蘇音那時根本不懂男女之情,所以當母親告知自己,已許給了紫菲涵的時候,自己並沒有太多的想法。
只是在準備婚禮的這些日子,燕蘇音偶然聽下人們說閒話,才知母親把自己嫁給紫菲涵,是想躲過明年的選秀進宮,當時的皇帝譽幼淵因失去了摯愛的蓮貴君而悲痛欲絕,這燕蘇音偏偏容貌生的有八分像那蓮貴君,朝中就有一幫老臣打壞主意想把燕蘇音送進宮伺候皇帝。這本是光宗耀祖的大好事,母親卻避恐不及,得到風聲後連忙把自己許給了紫菲涵。
這裡面到底有什麼淵源,燕蘇音不得而知。
但軒轅依鴻那句話卻引起了自己的警覺,以至於到了洞房,燕蘇音仍沉浸在思索當中。待紫菲涵掀起燕蘇音的紅頭蓋,燕蘇音有些驚訝地擡頭看着自己的妻主。
燕蘇音正猶豫要不要幫紫菲涵更衣的時候,紫菲涵卻淡淡地對他說:“今日你也累了,早點歇了吧。”燕蘇音雖略有不解,但仍依言躺在紫菲涵身邊睡下了。
第二日一早,身邊早已沒有了紫菲涵的身影。
第三日、第四日亦是如此,燕蘇音就像是被遺忘了一般,忍無可忍,燕蘇音便在文橋的掩護下潛入了紫菲涵的書房候着自己的妻主。就在他剛剛藏身於櫥櫃之中的時候,書房的門便吱呀一聲被打開了。
“那霜那邊準備的如何?”燕蘇音聽到紫菲涵的聲音後,緊張得渾身發抖。
“早已準備妥當了。秦大人和印大人那邊也沒什麼問題,現在就看紅疏影那條老狐狸了。”燕蘇音竟然聽到自己母親的聲音出現在紫府的書房裡。
“紅疏影開出的條件很簡單,未來的正皇夫之位。”躲在櫥櫃裡的燕蘇音大驚,自己的母親正和自己的妻主商量……商量謀反?!
“呵呵。”紫菲涵冷冷一笑:“有何不可。”
原來自己的婚姻,以及未來紅岱謙的婚姻,都不過是這些女子用來爭權奪利的工具,自己算什麼呢,不過是母親用來和紫菲涵結成聯盟的籌碼,連那個……一直以來都仿若出塵的紅岱謙,也躲不開這樣的命運。
頓時,燕蘇音心如沁入了寒冰裡,冷得徹骨。
也不知紫菲涵和自己母親是何時離開的,燕蘇音只聽得外面沒有動靜,便神志恍惚地回了自己住的地方。
從此,燕蘇音和紫菲涵相敬如冰,雖然一直相安無事,但燕蘇音骨子裡是怨恨紫菲涵的,或者說,他怨恨這天下所有的女子,怨她們寡情重利輕離別,恨她們把男子當玩物。
本來,自紫陌落水康復之後,這個平日裡從不親近自己的女兒便改了性子般粘着自己,燕蘇音由開始的驚慌失措,到現在的日夜思念,連他自己都不知道,爲何從來都如死水一般的心會激起層層浪花。
可今日看她和攝政王有說有笑好不快活,心裡頓時覺得憋氣,好像什麼東西被點燃了似的,只想着把紫陌拉到自己身邊,一頓好打,讓她受到教訓。
坐在房內聽到紫陌和文橋的對話,燕蘇音強忍住想開門的衝動,聽到紫陌聲音哽咽,自己更是心如刀割,自己不想察覺,或者其實早已察覺,只是不想面對的那種情感充斥在自己的心裡,聽到紫陌的腳步聲遠去,燕蘇音才長出一口氣,這一次逃得過,下一次呢?
對着銅鏡,燕蘇音看着自己頭上的那支紫陌送的簪子,廉價卻讓自己感動不已,這是自己有生以來,第一次收到女子送的禮物,而這送禮物的人,卻偏偏是自己的女兒。
“主子,”燕蘇音身後的文橋打斷了他的思緒:“小主子似乎很難過,她還是小孩子脾氣,興致勃勃出去遊玩,又買了禮物給主子,本是想得到一番誇獎的,卻帶着眼淚回去了……”
“紫陌哭了?”燕蘇音聽到這句話,才仿若睡醒一般。
“是。”文橋回答。
燕蘇音懊惱地攥緊了拳頭,該怎麼辦?我該怎麼辦?
似乎是看出了燕蘇音內心裡的糾結,文橋又說:“主子,還是去看一看吧,這小主子自醒了之後,變得大不一樣,恐怕要是傷了心,沒那麼容易好。”
聽到這,燕蘇音再也坐不住了,一個起身,便帶着文橋衝出了門,焦急地朝紫陌住的地方走去。
爲問頻相見,何似長相守。我一次又一次的與你相見,可是爲何,卻總無法和心愛的你長相廝守?你的人近在咫尺,可你的心呢?你把它遺失在了哪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