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
涼縣大牢。
今日關進一個瘋子,到了牢裡不哭不鬧,抱着一個木像發呆。
牢中什麼人都有,殺人犯,小偷,強盜……卻沒見過這麼怪的。
張大尺知道自己死期已到,早就麻木了。
只是抱着親手雕刻的木像,不停喃喃自語,萎靡頹喪。
說的什麼,別人根本聽不清。
身上的臭味,和牢房的腐氣雜糅,更加難聞。
到了半夜,張大尺的眼眸突然一亮,閃爍着雷電,精神奕奕。
像是仙山上打坐百年突然頓悟的修行者。
“娘子……我想起娘子的模樣了……我終於想起來了!”
張大尺不停嚎叫,又哭又笑,驚得所有犯人都在抱怨,咒罵。
“哈哈!”
“嗚嗚!”
張大尺抱着木像,神色不斷變化,“我娘子真的好美,好美啊!”
大家都覺得這個是瘋子,想媳婦想瘋了。
這年頭,什麼奇葩都有!
動靜驚動了獄卒。
“別喊了!”
“閉嘴,聽到沒有!”
獄卒不耐煩地呵斥,“都快死的人了,喊什麼喊!”
張大尺兩眼放光,繼續喊道:“給我去拿雕刀,快去,給我拿雕刀!”
“拿個屁,你是犯人,哪來這麼多屁事!”獄卒罵道。
咣咣!
張大尺急得不得了,不停用腦袋砸着牢門,像是根本不知道疼,用盡全身力氣,咣!
“雕刀!我要雕刀!”
每砸一下,牢門就狠狠震顫,像是要塌一般。
獄卒又打又罵,張大尺卻渾然不覺疼,繼續用腦袋撞門。
獄卒嚇壞了,哪見過這麼瘋的犯人,雖然張大尺是死囚,但若這麼撞死,他吃不了兜着走,於是趕緊將王虎捕頭叫來,稟告此事。
王虎趕來,看到張大尺這模樣,連連搖頭,“這傢伙已經半瘋了,唉!”
“捕頭,怎麼辦,他一直想要雕刀。”
“算了,去他家拿來吧,沒什麼大不了的。”王虎道。
“是!”
獄卒沒辦法,只得連夜趕去張大尺的家,將張大尺平時用的雕刀工具拿來,交給張大尺。
果然,拿到雕刀後,張大尺立馬安靜下來,抱着那個木像,開始雕琢。
一刀,又一刀,精細入微。
這尊木像的身形已經完全雕好,但面孔一直是空白的。
因爲他想不起馮珠兒的模樣。
現在張大尺終於記了起來,手持雕刀,熟練地雕琢着。
先雕了一雙柳葉般的眉毛,然後是圓圓的眼睛,挺立的鼻子,一對薄而細膩的嘴脣,嘴角微微翹起,臉上還有兩個梨渦。
張大尺的雕工果然厲害。
幾個時辰後,一張美人的臉便栩栩如生,躍然木像之上。
木像,終於完成了。
張大尺像是完成了一件夙願,長長鬆了口氣,雙手抱着木像,嘴角帶着微笑,緩緩閉上了眼睛。
……
翌日,陽光明媚。
張寧坐在早飯攤前。
和昨日一樣,他又要了兩碗豆腐腦,兩張大餅,吃得津津有味。
不同的是,他要的是甜豆腐腦。
“哼,算你這小惡鬼有點良心!”
林小玉當然很滿意,要是張寧再敢吃鹹豆腐腦,她真的要炸!
“老闆,給你錢。”
吃完早飯,張寧抹了抹嘴巴,將兩文錢放在桌上。
正要走,突然有個聲音喊他。
“林姑娘,留步!”
轉身一看,有個身穿差服的捕快,急急忙忙奔來。
“何事?”張寧問。
“林姑娘,我家捕頭有要事請林姑娘到縣衙一趟。”
捕快顯然找了很久,累得滿頭大汗,終於在這找到張寧。
“請我?”張寧微微蹙眉,“難道張大尺的案子,還有疑點?”
看來他的直覺是對的。
“是啊,林姑娘你快去縣衙吧。”
“行!”
張寧沒多想,騎上馬迅速向縣衙趕去。
噠噠!
……
到了縣衙,張寧下馬而入。
此時,王虎正在後衙等候。
“捕頭!”
見張寧來,王虎慌忙站起身,“林姑娘,麻煩你了,實在是有要事,才請姑娘前來!”
張寧點點頭,知道關係重大,“捕頭請講。”
王虎沒有任何廢話,立即從旁邊的桌子上拿起一個袋子,打開後,裡面是兩件衣服。
正是在棺材中發現的兩件血衣。
“姑娘請看!”
王虎將兩件血衣展開,鋪在桌面上。
血衣原本的顏色已經模糊不清,血跡幹後,透着暗紅。
張寧掃了一眼,不知王虎要他看什麼,“捕頭,這兩件血衣不是張大尺殺人的證物麼,怎麼了?”
“姑娘,你再仔細看!”王虎指了指。
張寧定睛,漸漸發現了不對。
那件張大尺穿的黑色汗衫,胸口位置留有一條縫隙,是被利刃刺穿的。
縫隙,和兇器完全能對起來。
反倒馮珠兒穿的衣服,完整無缺,沒有任何被刺過的痕跡,且血跡更少。
“我之前沒仔細看過證物,畢竟張大尺已經認罪,”王虎皺着眉,說道,“剛纔我再次整理證物時,發現了這個疑點。”
“捕頭,你的意思是?”張寧問道。
“我不敢確定,”王虎面色凝重,“所以找姑娘來問問,這兩件血衣是不是被人動過什麼手腳?”
“應該沒有,”張寧吸了一口氣,“我在棺材中發現血衣和匕首後就沒被他人動過,除非一開始張大尺就做了手腳,再將其封入棺材。”
“可張大尺已經認罪伏法,他動這個手腳,根本沒有理由。”王虎搖頭。
張寧也想不通。
他發現血衣時,下意識以爲是張大尺殺死馮珠兒的證據。
現在看來,證據還是證據,可推論卻不同。
很奇怪!
正在二人商量案情時,一個獄卒匆匆忙忙跑來,“捕頭大人,不好了,不好了!”
王虎迅速收起兩件血衣和匕首,“何事驚慌?”
獄卒的臉色極爲難看,顯然是受到了驚嚇,口齒不清道:“牢裡死……死人了!”
“誰死了?”
“張……張大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