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存希眼睜睜看着宋依諾上樓,他沒有阻止。他知道縱容清雨,會讓她難過。他還記得當時她穿上這件婚紗的模樣,嬌美動人,此刻他卻縱容清雨穿在身上。
目送她上樓後,沈存希收回目光,淡淡地盯着連清雨,“清雨,鬧夠了嗎?鬧夠了就上樓去把婚紗脫下來,還給你嫂子,還有以後都不準再隨意進出我和你嫂子的房間。”
連清雨臉上的笑容緩緩僵住,她偏頭看着沈存希,“四哥,你不是說你的一切都是我的嗎?不過一件婚紗就捨不得,那你對我的承諾呢?”
“我對你的承諾不包括你肆意傷害你嫂子!清雨,我記憶中的小六天真善良,不會讓任何人因爲她難過,你想讓我討厭你嗎?還是你想讓我送你回老宅去住?”沈存希不願意當着宋依諾的面和她吵,是不想讓她下不來臺。
連清雨柳眉倒豎,輕笑道:“四哥,你也說那是你記憶中的小六,而我是被現實摧毀過的小六,我沒有她善良,是不是你就不認我了?你不要忘記了,我變成今天這樣,都是因爲你把我弄丟,甚至親眼看見我被人強姦!”
沈存希啞口無言,垂在身側的手緩緩緊握成拳,那是他心裡最深沉的痛與悔,所以不管她做什麼,他都不願意苛責她,除了她去傷害宋依諾,他無法忍!
“既然你恨我,那就一切都衝着我來,我再說一次,不要傷害依諾。”沈存希寒聲說完,丟下連清雨一個人,轉身上樓去了。
連清雨站在樓梯口,她看着背影僵直的沈存希,她說:“四哥,如果在我和宋依諾中間,你要選一個,你選誰?”
沈存希腳步一頓,頭也不回的消失在緩步臺。
連清雨捂住胸口,神情破碎,她緩緩跌坐在地上。原來無論如何,她都進不了他的眼,是救了他的連清雨也好,是他弄丟的妹妹也罷,他心裡始終只有那一個女人!
宋依諾回到臥室,她將坤包扔在櫃子上,渾身無力地走到大牀邊,跌坐在牀前凳上。她擡起手,看着指間熠熠生輝的鑽戒,什麼叫上一秒天堂,下一秒地獄,她總算明白了。
看到連清雨穿着她的婚紗風姿楚楚地站在那裡,她心裡所有的興奮與快樂都消失得無影無蹤。她其實能夠體諒沈存希,連清雨因爲他失去了太多太多,他對她心存愧疚,他縱容她她可以理解。
她明明努力裝出大度的樣子,爲什麼心裡還是難受起來?
是因爲他沒有無條件的站在她這邊嗎?就算是爲了她說幾句話,她心裡都會舒服一點,可是他卻什麼都沒有說,連苛責連清雨一句都沒有。
那是她喜歡的婚紗,她無數次憧憬過穿着這件婚紗走過紅地毯來到他身邊,與他結爲夫妻。
她怔怔地坐了一會兒,聽到臥室門被推開的響聲,她連忙站起來,雙手慌亂的抹了抹眼睛,然後快步走進衣帽間。
沈存希走進臥室,就看見她的背影消失在衣帽間門前,他脫下西服扔在牀前凳上,伸手粗魯地扯了扯領帶,然後解開襯衣上的三顆鈕釦,任領帶歪歪斜斜的掛在脖子上,擡步跟進了衣帽間。
臥室裡鋪了地毯,他悄無聲息地走進衣帽間,宋依諾眼角餘光瞄到他走進,她裝作很忙的樣子,拿下架子上的睡衣,問他:“晚上穿這件黑色的,還是穿這件?蕾絲的好像不會太舒服,純棉的應該很舒服。”
沈存希走過去,從衣架上拿了一件,是膚色的真絲睡衣,他遞給她,低聲道:“穿這個,或者不穿,我更喜歡。”
宋依諾知道他在調戲她,她瞪了他一眼,取下純棉那套睡衣,轉身去浴室。
經過沈存希身邊時,他長臂一伸,將她撈進懷裡。她還穿着去宴會時穿的衣服,露出白皙的美背與圓潤的肩頭。
他眸中暗潮涌動,低頭將下巴擱在她肩窩上輕蹭,柔聲問道:“生氣了?”
“沒有。”宋依諾想都沒想就脫口而出,回答得太快,反而可疑。
沈存希輕嘆一聲,他說:“剛纔在樓下,我已經說過清雨了,她以後不會再隨便進我們的臥室,也不會隨便動你的東西,至於婚紗,我們的婚期還沒定,我會請最好的婚紗設計師給你重新量身定做一套,不生氣了,好不好?”
宋依諾心裡的鬱悶,像是鼓鼓的氣球被針扎破了,頓時一掃而空。她偏頭看他,問道:“真的嗎?”
“當然,依諾,對清雨的愧疚是我一個人的事,我不希望你跟着我一起不快樂。上次你問我的問題,我在儘量的平衡你們之間的關係,你懂嗎?”
宋依諾眼眶溼熱,是她太不懂事了,沒有體諒他的難處。連清雨不是路人甲啊,她是他的親妹妹,他夾在她和親妹妹中間,其實是最難爲的。
“對不起,沈存希,我沒有體諒你。”
“傻瓜,這也值得哭嗎?”沈存希擡手握住她的肩膀,讓她轉過身來面對他,看見她眼中淚光閃爍,他無奈的揶揄道。
宋依諾抹了抹眼眶,努力微笑的樣子,“我會學着大度,我身上所有的一切都是你給的,清雨要拿去,我都給她,但是隻有一樣,我不能讓,就算是我小氣吧。”
沈存希垂眸,看着她白皙肩膀上泛起星星點點的紅痕,那是他腮邊新生的胡茬扎的,看得他一陣心蕩神馳,心思早已經不在這上面了,他嗓音低啞,“什麼?”
“你的人你的心!”宋依諾伸出纖纖食指,點在他心臟的位置上。
沈存希眸裡火光大盛,他伸手握住她的食指,送到脣邊咬了一下,看她怕癢的縮了回去,他俊臉上掠過一抹壞壞的笑,“那你要不要檢視一下我這個人這顆心?”
宋依諾被他炙熱的目光看得臉紅心跳,她剛要推開他,就被他打橫抱起,快步走出衣帽間,向浴室走去。意識到他要做什麼,宋依諾整個人都像煮熟的蝦子。
浴室移門緩緩合上,也關住了一室的旖旎春光。
……
翌日清晨,宋依諾渾身痠痛的醒來,昨晚沈存希哄着她,要了一遍又一遍,不知厭倦般,直到快天亮,才放她休息。
有時候他的戰鬥力真讓她心悸。
她轉頭去找衣服,看見牀頭櫃上留下一張便籤紙,狂狷的字跡力透紙背,是沈存希的筆跡。上面寫着:老婆,我已經幫你請了假,早上不用去公司,好好休息!
宋依諾目光流連在老婆的稱謂上,臉頰迅速紅了。其實現在就算身體很累,她的生物鐘到時間了,也會自動醒來。如今她是一個公司的掌舵人,不能再像從前那樣三天兩頭的請假。
她拉開抽屜,將便籤紙放進去,心裡甜蜜蜜的,她看了看時間,才八點半,她連忙拿起衣服穿上。紫色的釘珠上衣,下面一條蓬鬆的短裙,加上打*,外面套了一件白色收腰的大衣,時尚又幹練。
她走出臥室,剛好看見連清雨提着一個精美的紙袋從樓上下來,她腳步頓住。
不知道是不是連清雨有太多的前科,就算她是沈存希的親妹妹,她也沒有對她多一分喜愛,反而隨着她的所作所爲更加討厭她。
當然,連清雨也不見得有多喜歡她。
兩個兩看兩相厭的女人要住在同一個屋檐下,那是相當考驗彼此的忍耐力。好在宋依諾已經不是20歲的小姑娘,不會任性到讓沈存希左右爲難。
“清雨,早啊。”即使心裡再不喜歡,基本的禮貌她還是要做到。
連清雨看着她春風滿面的樣子,心裡嫉恨交加,昨晚她明明看見她臉上的笑容僵住了,還以爲她會和沈存希世紀大戰,最好一氣之下搬出依苑,那麼她耳根子就清淨了,不用再看她這張討人厭的臉。
尤其是當她看見宋依諾脖子上的吻痕時,她更是對她恨之入骨,看來昨晚四哥沒少疼她,她皮笑肉不笑道:“嫂子,早啊,你不是希諾裝飾的總經理嗎,遲到早退好像不太好哦?”
宋依諾挽着包,笑吟吟道:“你四哥體貼,已經幫我請了一個小時的假。”
連清雨氣得雙手死死的絞着衣袋的繩子,她低頭看着手中的袋子,她俏臉上揚起一抹笑,“對了,四哥說你很喜歡這件婚紗,讓我還給你,他會請意大利的設計師給我設計一條獨一無二的婚紗。昨晚我對着鏡子照了照,發現我並不喜歡這種款,所以還給你了。”
宋依諾看着她遞過來的袋子,袋子裡隱約露出婚紗的一角,她下意識伸手去接,連清雨卻鬆了手,袋子掉在地上,婚紗從裡面飄了出來。
“哎呀,不好意思,我鬆手太快了,既然是你的,你自己撿吧。”連清雨聲音有些浮誇,道歉得一點誠意都沒有。
宋依諾低頭看去,婚紗破了幾個洞。她蹲下去,撿起來,婚紗已經被連清雨糟蹋得面目全非,她緊緊地攥着婚紗,看着上面的幾個大洞,這樣的破壞力,明顯不是不小心弄壞的,而是人爲撕壞的。
她擡頭目光凌厲地盯着連清雨,“連清雨,你太過分了!”
連清雨看着她變了臉色,心裡產生了一種報復的快感,她莞爾輕笑:“忘了告訴你,昨晚我不小心刮壞了。”她伸手扯了扯已經裂開的大洞,只聽裂帛聲響,婚紗下襬處的曳地長紗,已經被整個扯掉了,她連忙縮回手,一臉驚恐道:“抱歉啊,瞧我這手也沒控制住力道,你實在喜歡,縫補一下也是能穿的,反正你就是一雙被人穿過的破鞋,配別人穿過的破婚紗剛好是絕配!”
宋依諾氣得俏臉發白,連清雨竟然這樣羞辱她,她氣得理智全失,將婚紗狠狠砸她臉上,冷蔑道:“連清雨,你以爲你裝出一副白蓮花的模樣,就真的是白蓮花了?在侮辱別人前,也想想自己是什麼樣子,不要讓人看不起你。”
恰在這時,別墅門打開,沈存希就站在門口,他擡頭看着二樓上爭執的兩個人,將宋依諾的話聽得分明。他本來是回來拿文件的,卻沒想到剛好聽到她們吵架。
連清雨扭頭看見樓下站在門口的沈存希,宋依諾是背對着大門而站,所以並沒有發現沈存希折返回來。
連清雨眼底掠過一抹詭異地光芒,她掩面而泣,“嫂子,我已經把婚紗還給你了,你還想怎樣?是要我跪下求你,請你不要趕我走嗎?”
宋依諾蹙眉,敏銳地感覺到連清雨的轉變有點太突然,她剛要說話,忽然想起什麼,她轉過頭去,正好看見站在大門口的沈存希,她頓時明白了連清雨的心機。
她真的小看她了,她稍不留神,這個女人就給她設陷阱,剛纔她還好沒說她被人玩爛的的話,否則落在沈存希耳裡,不知道又要掀起什麼風波來。
她冷笑一聲,轉身就往樓下走去。
連清雨見自己的計謀被她識破,她氣得捶胸頓足,她連忙抱着婚紗追了上去,拉着宋依諾的衣袖哀求道:“嫂子,我知道錯了,對不起,你原諒我吧,我剛找到哥哥,我不想失去他。”
宋依諾站在緩步臺上,她淡漠地看着連清雨,“你想不想失去他,跟我一點關係都沒有。連清雨,如果有一天你惹沈存希討厭了,那一定不是因爲我,所以你不要在我身上下功夫,我很忙,沒時間陪你演戲。”
說完,她拉開她的手,轉身下樓。
連清雨站在原地,看着宋依諾離去的背影,她恨得揪緊了懷裡的婚紗。
宋依諾下樓,走到玄關處,看到沈存希也沒有停下腳步,直接推開門向外走。一隻大掌伸過來,緊扣住她的手腕,沈存希淡淡道:“等我一下,我上去拿份文件。”
宋依諾站定,沒吭聲,沈存希就當她同意了,他快步上樓,與連清雨擦肩而過時,他看了一眼她懷裡的婚紗,他什麼也沒說,徑直向書房走去。
不一會兒,他拿着一份文件走出來,連清雨還站在那裡,見沈存希腳步未停的向樓下走去,她連忙伸手拽住他的胳膊,“四哥,我有話要說。”
沈存希淡淡地看着她,不言不語的模樣,無形中卻透着一股強大的壓迫感。
連清雨心中惴惴不安,沈存希對宋依諾的感情比她想象中的還要深厚,如果她再這樣繼續找宋依諾的麻煩,還被他撞見,她遲早會消耗完他對她的內疚,這並不是她想要看到的。
她咬了咬牙,道:“四哥,我會努力試着去接受宋依諾即將成爲我嫂子的事實,但是我還是那句話,她配不上你。”
“她配不配得上我,這句話除了我,誰都沒有資格說。清雨,宋依諾是另一個我自己,除非我死,否則我絕不會放開她,你聽明白了?”沈存希說完,伸手握住她的手腕用力拉開。
連清雨踉蹌着後退了兩步,她站在緩步臺上,失神地看着沈存希快步走出別墅,別墅大門“砰”一聲關上,她渾身的力氣也彷彿隨着他離開而被抽盡,她跌坐在地,看着別墅大門,久久不曾移開視線。
……
宋依諾走出別墅,外面很冷,寒風撲面而來,她緊了緊衣服,卻無法阻止寒意無孔不入的滲進她肌膚。她沿着馬路向前走,她也不知道自己要往哪裡走,就是不想站在原地等他。
連清雨不是一盞省油的燈,她心裡清楚。她會用盡心機破壞他們的感情與信任,她心裡更是明白。有人說相愛難,卻沒有說過相守比相愛更難。
至少現在,她就感覺到很疲憊。
如果身邊有這樣一個人,要她時刻去提防時刻去小心,那麼已經失去了她和沈存希在一起的初衷。她到底該怎麼做,才能讓連清雨接受她是沈存希未婚妻的事實?
一輛白色賓利歐陸駛上來,車窗降下來,沈存希看着人行道上的宋依諾,他沉聲道:“依諾,上車!”
宋依諾轉頭看了他一眼,她搖頭,“不了,我想走路。”
“我叫你上車!”沈存希不悅地盯着她,她穿那麼少的衣服,走什麼路?着涼了怎麼辦?
宋依諾這次連話都不回了,她知道在連清雨裡那裡受了氣,不該發泄到沈存希身上,但是誰叫他是連清雨的哥哥,她現在不想理他,她要好好想想他們的未來。
沈存希瞧着她倔強的側臉,他氣得不輕,他直接將車開出一段距離停在前面,然後開門下車,等她走近。宋依諾走過去,就被他拽住手腕往車旁拉去。
她被他推上車,他站在車下,凝眉盯着她,說:“昨晚還好好的,怎麼這會兒又使上脾氣了?”
宋依諾瞪着他,他明知故問。
“昨晚沒滿足你?那今晚繼續。”沈存希伸手戳了戳她氣鼓鼓的臉頰,故意調笑道。
宋依諾氣得不輕,她伸手拉下他的手,怒道:“沈存希,你正經點行不行?”
“我什麼時候敷衍你了?”沈存希挑眉,見她願意理他了,他才鬆了口氣。看來他得想個辦法,否則每天這樣過日子,實在太慫了。
宋依諾扭頭不看他,沈存希嘆息一聲,他關上車門,繞過車頭上車。看她又偏頭看向窗外,他鳳眸微眯,俯身過去,將她的臉扳過來,他說:“過幾天,我打算爲清雨舉辦一個Party,歡迎她正式回到沈家,到時候我會讓她搬去沈宅住,這樣你開心了嗎?”
宋依諾看着他,道:“沈存希,我是不是真的很不討人喜歡?你爸爸不喜歡我,你妹妹也不喜歡我。”
“不要因爲別人的否定就懷疑自己的魅力,每個人都有自己獨特的氣場,或許你和他們的氣場不合。你瞧,老爺子也不喜歡我。”沈存希安慰她道。
“哪有人這樣比的?”宋依諾不滿地看着他。
“依諾,我是想告訴你,別人不喜歡你,你也可以不喜歡別人,我倒希望你只喜歡我一個人就好。”沈存希薄脣微勾,鳳眸裡掠過一抹笑意,是說笑也是認真的。
“可是她不是別人,她是你妹妹。”宋依諾最糾結的就是這個,連清雨是他的妹妹,還是他從小就覺得愧對的人,他每偏向她一分,就會對連清雨的愧疚多一分,那麼總有一天,他會被這些沉重的內疚壓得喘不過氣來,到那個時候,這些內疚就會成爲壓死他們感情的最後一根稻草,她不願意看到這樣的事情發生。
沈存希溫軟的指腹輕輕摩挲着她的下巴,他的表情明顯輕鬆了許多,他說:“依諾,你會這麼想,我很開心。但是這是我應該去面對的事,所以你只需要在我身邊幸福就好。”
宋依諾心裡莫名感動,她撲進他懷裡,“沈存希,我不能這麼自私,你爲我付出了那麼多,我會試着去和清雨相處,不讓你爲難。”
“傻瓜。”沈存希拍了拍她的背,他知道她很善良,不想讓他難爲,他也很想保護她,不讓她受到傷害。
過了一會兒,宋依諾才擡起頭來,神情羞赧地看着他,道:“開車吧,我們要遲到了。”
“好。”沈存希伸手將她臉上的頭髮輕撫到耳後,然後拉下安全帶替她繫上,這才坐回自己的位置繫上安全帶,發動車子駛離。
沈存希將宋依諾送到公司,才驅車離去。宋依諾上樓,開始了一天的忙碌。
宋依諾看了一早上的文件,明顯有些吃力,當她頭暈眼花的從文件上擡起頭來,已經到了午飯時間。沈存希中午有應酬,她不用陪他吃午飯,她正在猶豫是叫助理給她訂外賣,還是出去吃點東西,內線響起來,“宋總,韓美昕小姐過來拜訪,請問您現在有時間嗎?”
宋依諾臉上一喜,忙道:“快請她進來。”
宋依諾掛了內線,她起身剛走到辦公桌旁,韓美昕已經抱着一束香水百合走了進來,她笑盈盈道:“前天看到新聞發佈會就想過來,又怕你忙,沒有打擾到你工作吧?”
宋依諾快步迎上去,接過韓美昕遞來的鮮花,“怎麼會?你隨時來我隨時有空接待。”
韓美昕一邊打量着辦公室,一邊道:“辦公室裝修得不錯,不像是出自你的手,這是誰裝修的?”
“我也不知道,應該是沈存希找人裝修的。你吃過午飯沒有,我們一起去吃飯。”宋依諾將花插進花瓶裡,轉身看着她,問道。
“沒有,就是算準午飯時間到了,過來找你蹭飯吃的。”韓美昕笑道。
宋依諾走到辦公桌旁,拿起包,說:“那我們走吧。”
宋依諾帶韓美昕去了最近的餐廳,正是午飯的點,沒有包間了,兩人找了個靠窗的位置坐下,這家餐廳用餐的人很多,都是這附近的白領。
韓美昕瞧着宋依諾心事重重的樣子,她揶揄道:“依諾,我怎麼看着你不太開心,出什麼事了嗎?”
提起這事都是淚,宋依諾將連清雨的所作所爲和韓美昕一說,韓美昕瞪圓了眼睛,“天哪,依諾,你的小姑子怎麼這麼兇悍?”
“唉,有什麼辦法?沈存希心中對她有愧,重話都不能多說,她又有戀兄情結,肯定橫豎看我不順眼了,美昕,你說我該怎麼辦?”宋依諾無奈的問道。
“連清雨怎麼會是沈存希的妹妹呢?他們認識了這麼多年,沈存希找妹妹找了這麼多年,他都沒有發現他妹妹就在身邊嗎?”韓美昕撐着下巴,納悶的問道。
“也有可能,就比方我,我在宋家長大,不也一樣沒有看出來宋振業不是我的親生父親。”宋依諾落寞道。
“聽你這麼說,我都忍不住想回去找我爸媽的頭髮驗下DNA了,看看我是不是他們親生的。”韓美昕開玩笑道。
宋依諾作勢要打她,“美昕,你來湊什麼熱鬧,韓爸韓媽對你那麼好,怎麼可能不是親生的,你別亂開玩笑。”
“說不定我是撿來的呢?”
“去你的,越說越來勁了。”宋依諾知道她在轉移她的注意力,不想讓她太傷感,其實她現在已經沒有那麼傷感了,只是想知道她的親生父母是誰,想問問他們當年爲什麼要拋棄她,僅此而已。
韓美昕瞧着她,心裡真替她擔心。依諾的性格是不到最後,絕不願意撕破臉的,所以她很容易吃虧,“依諾,爲什麼我總覺得哪裡不對勁呢?”
“哪裡不對勁?”
“我說不上來,總覺得不對勁。”韓美昕搖了搖頭,這一切進行得太順利了,就好像是照着別人的劇本在演,可是到底哪裡不對勁,她又說不上來,“反正你要多多提防連清雨,她是抓住機會就給你下套的人,你們住在一起,我實在擔心你不是她的對手。”
“唉,除非我不和沈存希在一起,否則永遠甩不掉這個包袱,我現在就在心裡祈禱,希望連清雨早日找到如意郎君。”宋依諾道。
韓美昕眼前一亮,“依諾,你這倒提醒了我,你可以找些青年才俊,安排連清雨相親啊,那樣的話,她就沒心思再來刁難你,說不定也可以轉移她的注意力。”
“這靠譜嗎?”宋依諾懷疑地看着她,連清雨現在看見她都恨不得吃了她,會答應她去相親,除非她沒睡醒吧。
“靠不靠譜都試一下,反正男大當婚,女大當嫁。你當嫂子的給小姑子介紹男朋友,有什麼不靠譜的?”韓美昕道。
“算了吧,我躲她都來不及,哪裡還會巴巴的湊上去。”宋依諾搖頭,連清雨喜歡沈存希,即使因爲血緣關係而迫不得已將這份愛意掩藏,但是她也不會接受“情敵”給她安排的相親。
“也是啊,依諾,你怎麼這麼可憐,沈家一家子除了沈存希都是極品,你要嫁給沈存希,指不定以後還要受多少磨難,要是我是你的小姑子就好了。”韓美昕感嘆道。
宋依諾啞然失笑,“沒事,你是我的朋友,聽我吐吐糟也好。”
吃完飯,兩人穿過馬路回公司,宋依諾的手機忽然響起來,她拿起手機一看,是一個陌生的座機,她接通,那端傳來女人焦急的聲音,“請問你是宋依諾小姐嗎?你媽媽在工地被人砸傷,現在大出血,需要輸血,請你馬上來醫院一趟。”
宋依諾渾身一僵,她急道:“你們是哪家醫院,我馬上過來。”
“市醫院。”
宋依諾掛了電話,轉身就向馬路邊跑去,韓美昕看着她瞬間蒼白的小臉,她急忙拽住她的手腕,問道:“依諾,出什麼事了?”
“我媽媽出事了,我要去醫院。”
“現在不好打車,我送你過去。”韓美昕拉着宋依諾往停車場走去。
兩人坐上車,韓美昕將車駛離,半個小時後,車子停在市醫院門口,宋依諾推開門下車,急得甚至忘記了和韓美昕說再見。韓美昕目送她的背影消失在大門口,她才發動車子離開。
宋依諾跑到急救室外面,馮貞貞渾身是血地坐在椅子上,唐佑南站在她旁邊,低聲和她說着什麼。聽到腳步聲,兩人擡頭看過來,宋依諾腳步一窒,復又邁開了,快步走到他們身邊,焦急地問道:“媽媽她怎麼樣了?”
“傷得很重,血止都止不住,依諾姐,姨媽昏迷前一直叫着囡囡的名字,我想她一定是念着你,現在只有你能救她了。”馮貞貞站起來,雙手用力握住她的手腕,她手上的血跡已經凝固,顯得觸目驚心。
宋依諾擡頭看着急救室上的紅燈,她心裡翻涌着層層愧疚,她想告訴馮貞貞,她不是囡囡,可是此刻話到嘴邊,她卻怎麼也說不出口。
直到手術室的門再度被人推開,護士從裡面走出來,大聲道:“董儀璇的家屬到了嗎?她是RH陰性血,現在血庫急缺這種血。”
宋依諾不是RH陰性血,她心裡很清楚,就算抽她的血也幫不了董儀璇,她還是舉了手,“我是她的女兒。”
“請跟我來。”護士看了她一眼,連忙帶着她向化驗科走去。
唐佑南看着她的背影,他低頭對馮貞貞道:“我去看看。”
馮貞貞忽然伸手握住他,她仰頭看着他,神情焦急,眼神更無比炯亮,似乎要看透他的心,“佑南,陪着我好不好,我害怕。”
“我馬上就回來。”唐佑南拍了拍她的手背,絕然地拉開她的手,快步走開。
馮貞貞看着他迅速離開的背影,一顆心針扎似的疼,她垂下頭,她告訴自己,再給他一點時間,他終究會忘記,終究會知道她的好。
化驗室裡,宋依諾坐在病牀上,她看着護士拿着針管過來,她知道自己再不說,就會耽誤醫生找到合適血源的時間,甚至延誤醫生搶救董儀璇的最佳時機,她說:“護士小姐,我不是RH陰性血。”
護士詫異地看着她,“你不是她的女兒嗎?”
宋依諾嘴裡像含着一塊黃蓮,她說:“我不是。”
“那你怎麼不早說,你知不知道你這樣會耽誤醫生救治病人?”護士怒氣衝衝道。
“我是RH陰性血,抽我的吧。”唐佑南走進化驗室,他脫掉西服,解開袖釦,挽起衣袖,露出結實的小臂。宋依諾愣愣地看着他,他對宋依諾道:“我剛纔已經在血友會裡發佈了市醫院急需RH陰性血的消息,桐城有好幾個人是這種血型,他們正在趕來的路上,你別擔心,她會平安無事的。”
此時的唐佑南,似乎又變回了她17歲時遇到的那個大男孩,陽光,溫暖,真誠。連看着她的目光,都不再有怨懟。
宋依諾竟有點不敢直視他的眼睛,她啞聲道:“謝謝。”
“不用客氣。”唐佑南淡淡道。
護士拿了他的血去化驗,不一會兒化驗結果出來,他是RH陰性血,護士讓他躺在病牀上,開始抽血。宋依諾站在旁邊,看見鮮紅的血液從他的身體裡流出來,經過導管,流進了袋子裡。她沒想到,在關鍵時刻,唐佑南會站出來幫她。
唐佑南擡眸看着她,衝她微微一笑,“別站着,坐下陪我說說話吧。”
宋依諾坐在病牀旁的椅子上,她看着他,問道:“你想說什麼?”
“還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面嗎?那時候我看見你在泥石流裡絕望地看着你父母救起你姐姐,而你卻不掙不扎,任泥石流把你沖走。那一瞬間,我看見你眼中的光亮熄滅了,我當時告訴我自己,我不能讓你死,我要救你上來。”唐佑南閉上眼睛,他並不是一個見義勇爲的人,卻因爲她的眼神,不顧自身安危跳下去救她,現在想想,他都覺得不可思議。
“嗯,我記得。”
“這段時間,我一直在回憶過去,回憶我們相識的那段日子。”唐佑南苦澀道。
宋依諾垂眸,看着指間耀眼的戒指,她低低道:“佑南,我們之間已經過去了,再也回不去了,貞貞是個好女孩,你好好對她。”
唐佑南看着她,說:“我知道,依諾,過去的我犯了太多錯誤,是我把你弄丟了。我聽說四叔已經向你求婚了,雖然我很不想承認,但是四叔確實比我更適合你,你要幸福。”
“謝謝!”
化驗室裡安靜下來,宋依諾道:“其實我不是她的女兒。”
“我知道。”唐佑南說。
“你怎麼知道的?”宋依諾詫異地看着他。
“剛纔你和護士說的話,我在外面聽見了,她還不知道吧?”唐佑南其實已經猜到了,和她在一起這麼多年,她下意識的小動作就會出賣她,比方剛纔護士讓她去輸血時,她遲疑了一下。
她不是一個怕痛的人,她會遲疑肯定不是怕輸血,所以他纔會跟過來。
“嗯,真正的囡囡在兩歲多的時候已經淹死了,我是被外婆領養回去了,我不敢告訴她,我怕她傷心。”宋依諾垂下頭,心裡很自責。
唐佑南看着她難過的樣子,他緩緩伸出手,想要握住她的手,當他看見她無名指上的戒指時,他的手縮了回去,他安慰她道:“依諾,有時候隱瞞並不能解決問題。”
宋依諾苦笑地望着他,“是你告訴我,寧願我隱瞞你,也不要我告訴你事情的真相,更何況這對媽媽來說,是最沉重的打擊。她失去了母親,又失去孩子,她會承受不住。”
“依諾,你還在怪我這些年對你的傷害嗎?”唐佑南問道。
宋依諾沉默了一會兒,道:“不怪了,怪只怪我們都太年輕。”
唐佑南心裡沉沉一嘆,若她怪,說明她對他還有感情,可是她不怪了啊。
血很快抽完了,另外幾個人也趕到了,唐佑南抽了400CC,臉色蒼白,宋依諾讓他躺一會兒,他搖了搖頭,“貞貞還在那邊,沒有看到我回去,她會懷疑,你在這裡待一會兒,我先回去。”
“佑南……”宋依諾叫住他,真誠道:“謝謝你!”
唐佑南搖了搖頭,轉身出去了。
宋依諾坐了一會兒,才起身去了急救室,她剛到,急救室的燈已經轉綠,醫生從裡面出來,邊走邊摘了口罩,對他們道:“病人的手術很成功,現在需要轉去重症監護室觀察。”
“醫生,我們現在可以進去看看她嗎?”馮貞貞焦急道。
“現在不行,病人還昏迷不醒,等她醒了,你們就可以進去見她了。”醫生叮嚀了他們注意事項,這才帶着人離開。
宋依諾轉頭看着馮貞貞憔悴的樣子,再加上她身上觸目驚心的血跡,她說:“貞貞,你先回去換套衣服,我在這裡守着媽媽。”
馮貞貞失魂落魄地站在急救室外面,她自責不已,“今天工人鬧情緒,我應該阻止姨媽過去的。”
“沒有人怪你,去吧,回去換套衣服,然後休息一下,你也嚇得不輕。”宋依諾傾身抱了抱她,她擡頭看着唐佑南,他抽了那麼多血,不知道能不能開車?
唐佑南似乎知道她在擔心什麼,他說:“司機在外面,你放心,我會把她安全送回去。”
宋依諾點了點頭,“那就麻煩你了。”
“應該的。”
宋依諾目送他們的身影離去,她才轉身向重症監護室走去,站在重症監護室外面,她透過玻璃窗看着裡面躺在病牀上的董儀璇,她輕輕嘆息了一聲。
幾個小時後,董儀璇身上的麻藥退去,她醒過來的第一件事,是叫護士找宋依諾進去。宋依諾穿上無塵服進了重症監護室,董儀璇偏頭看她,示意她拿下她口鼻上方的氧氣罩,宋依諾依言拿掉了氧氣罩,就聽董儀璇虛弱道:“依諾,你不是囡囡,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