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潑了濃墨,暗沉得沒有一點星光,剛剛經歷過一場槍戰,院子裡很安靜,男人皮鞋踩在地磚上,那聲音格外驚心。
許淵轉頭望去,男人逆光而來,看不太真切長相,那渾身散發出來的氣場極爲強烈,直到走近了,他才認出來眼前的男人是誰,不由得訝然,“是你?”
男人頷了頷首,薄脣抿成一條直線,他望着夜色裡的連宅,從今往後,這裡都會變成一座廢墟,連家的風光徹底不復見。
許淵沒想到新聞裡熱播的下落不明的人,居然會在深夜出現在連宅,他憶起這兩天發生的事,不由得驚心,難道這一切都是他布的局?
沈存希長腿邁開,向別墅裡走去,越接近別墅,他眉宇間厭惡之色就越濃,若不是要來拿回一樣東西,他絕不會出現在這裡,徒添晦氣!
許淵連忙跟進去,薄慕年說過不要攔他,可沒說過不能跟着他進去。他倒是好奇,沈存希深夜來此到底意欲如何?
而剛纔薄慕年說的那番話,也證明了一件事,他從頭到尾都知道沈存希並沒有被炸死,卻還讓輿論沸沸揚揚,是要麻痹連默麼?
也對,如果不是走漏了風聲,他們已經將連默一網打盡了,偏偏還讓他給跑了。
沈存希走進別墅,別墅裡一地狼籍,門窗盡碎,是剛纔的槍戰造成的,地上有警察畫的人體虛線,地面上的鮮血已經擦乾淨,但是還殘留着一股濃郁的血腥之氣。
他攥緊了眉頭,一步步往裡面走去,屋裡燈光大作,他停下腳步,回頭望着站在玄關燈掣旁的許淵,淡淡道:“不要跟進來。”
那些照片,他絕不能讓第三個人看見。
許淵沒有跟進去,看着沈存希上了樓。
沈存希來到書房,書房裡翻得亂糟糟的,書桌上擺着一臺電腦,他眯了眯眼睛,走過去,打開電腦,電腦需要開機密碼,這裡面一定藏有依諾的照片更或者還有連默的犯罪證據。
可是不管裡面有什麼,他都不想知道,因爲連默必須得死!
他搬起電腦砸在地上,然後扯掉窗簾丟在電腦上面,他環視了一下書房,手裡拿着打火機,毀屍要滅跡,他絕不能再留任何把柄給別人。
打火機冒着幽藍的火光,映襯得男人形如鬼魅,他手一鬆,打火機掉落在窗簾上,厚重的黑紗易燃,書房裡立即燃起沖天火光,他抿緊薄脣,轉身離去。
樓下,許淵聽到樓上傳來巨響,他剛跑到樓梯口,就見男人從書房裡出來,書房裡火光映天,他聞到一股燒焦的味道,他皺了皺眉頭,“沈先生,這恐怕不妥吧?”
知道是眼前這個男人放的火,他是遵紀守法的好公民,理應提醒他。
沈存希冷冷的掃了他一眼,“天乾物燥,容易着火,這有什麼好稀奇的?”
許淵被他噎得說不出話來,他看了一眼着火的書房,火勢迅速漫延,他面頰上已經感到了炙熱,看見沈存希淡定的往樓下走去,他跺了跺腳,不管了,這是意外。
火勢漫延得極快,他們走出別墅時,整個二樓都燒了起來,沈存希站在別墅外面,看着別墅劈哩啪啦燃燒起來,他把連默最後的窩點也端了,連默現在就如同一個喪家之犬。
他一天不死,就一天是他的心頭大患。
更何況,他不會那麼天真,以爲燒了這棟別墅,就把所有的證據毀滅了,連默那樣的變態,手裡一定還有備份。
火勢極猛,別墅裡面天塌地陷,沈存希在別墅前站了一個小時,看見大火吞沒了整棟別墅,這才轉身往外走去。
許淵連忙跟上,裝模作樣的在別墅大門上跌了封條。
大火燒了整整一夜,可奇怪的是,消防部門沒有接到報警電話,到第二日聽到這裡發生火宅,跑過來看時,曾經風光一時的連宅,已經燒成了一片廢墟,風光不再。
沈存希沒有在賀雪生面前現身,連默現在已經是一條喪家之犬,他若要離開桐城,必定不會甘心一個人離開,他會威脅依諾和他一起走。
他只要潛伏着,等他出手,就能將他一網打盡。
之前,他在明處,連默在暗處,連默可以掌握他的一舉一動,現在他在暗處,連默也在暗處,只要清楚他的動機,不愁逮不到他。
一連幾天,連默就像人間蒸發了一樣,警方沒有搜捕到他,就連美國那幫殺手也沒有找到他的影子,他就這樣憑空消失了。
警方張貼了通緝令,滿世界的追捕他,消息一經發布,賀雪生看到了新聞,知道炸彈是連默派人安在沈存希車上的,她痛徹心扉。
是她害死了沈存希,是她連累了他。
她心裡自責不已,恨不得死了給他償命。徐卿、賀峰還有韓美昕與雲嬗,日夜守護着她,都怕她會因自責而崩潰,短短兩天時間,她的臉瘦得只有巴掌大小,一雙眼睛更是凸了出來,形容憔悴。
這天下午,賀雪生昏昏沉沉的醒過來,睜開眼睛,她看見雲嬗坐在牀邊打盹,她撐着身體坐起來,雲嬗聽到身後傳來的聲音,立即驚醒了,她連忙轉身,伸手扶着賀雪生,讓她坐起來,“雪生小姐,你醒了,想不想吃點東西,我去給你做。”
這幾天所有人的注意都在她身上,生怕她會想不開。就連在鄉下過年的蘭姨,知道消息後,也連忙趕回了桐城。
看見瘦得皮包骨頭的賀雪生,她頓時嚎啕大哭起來。她這一哭,也惹得賀雪生掉了淚。
賀雪生靠坐在牀頭,這幾天她既難過又自責,也沒好好看過身邊人,尤其沒有好好看過小白,她搖了搖頭,啞聲道:“小白呢?我想看看他。”
雲嬗瞧着她神情雖然還憔悴,但是精神狀態好了不少,她連忙道:“小白應該在樓下,我去叫他上來。”
雲嬗飛快的跑出去了,賀雪生在牀上坐了會兒,起身去浴室,她有好幾天沒梳洗了,要是沈存希回來,肯定會嫌棄她邋遢,她可不能讓他嫌棄。
站在盥洗臺前,她望着鏡子裡的自己,整個人消瘦了一圈,連顴骨都冒了出來,臉色臘黃,難怪爸爸媽媽看着她時,眼裡有無限的擔憂。
原來她已經瘦成這個樣子了。
她垂下頭,拎開水龍頭,刷牙洗臉。她已經難過太久太久了,她要振作起來,不能再讓親人擔心了。她要好好把小白養育成人,等他找到了能愛他一生一世的人,她就去找沈存希,他千萬要等她。
那個時候,她賭氣說,下輩子不要再遇到他,不,她下輩子要遇到他,她會好好愛他,把這輩子沒能給他的愛,都給他。
想到這裡,她眼眶又溼潤了,她吸了吸氣,她不可以再哭了,她要堅強。
洗完臉,她走出浴室,就看見雲嬗跌跌撞撞跑進來,她從未見過雲嬗這麼失態的樣子,她心裡一慌,顫着聲音問道:“雲嬗,怎麼了?”
雲嬗臉色蒼白,嘴脣直哆嗦,她即將要說的話,對賀雪生來說,無疑於雪上加霜。她能撐到現在,都是因爲孩子,可……
賀雪生見她不說話,她心裡越來越慌張,急道:“雲嬗,你說話啊,到底出什麼事了?”
“雪生小姐,你聽我說,你千萬要冷靜。”雲嬗咬了咬牙,她不說,賀雪生遲早也會知道,這件事瞞不下去。
“到底什麼事,你快說啊。”賀雪生急死了,直覺是出了事,可是會是誰,沈存希已經死了,接下來會是誰?
“小白不見了。”
賀雪生整個人踉蹌了一下,就像是被人突然推了一把,她站立不穩,直到背抵在牆上,她纔回過神來,“小白怎麼會不見了,你們不是都看着嗎?”
雲嬗急得直冒汗,她飛快走過去,扶着她,“這幾天,我們的注意力都在你身上,一開始是有人輪流陪着小白的,但是後來你看到新聞後,整個人都不好了,我們大家都怕你會承受不住,就沒太關注小白,剛纔你說要見他,我下樓一問,他們說已經有一天沒看到小白了。”
賀雪生雙腿一軟,朝地上滑去,眼淚奪眶而出,她不停搖頭,“不可能,不可能,你在騙我對不對,這不可能!”
說完,她推開雲嬗,瘋了一樣朝樓下跑去。
這麼多人,還有保鏢,怎麼會連一個孩子都看不住?她不相信,雲嬗一定是在惡作劇,一定是逗她玩的,不讓她再沉浸在悲傷與自責裡無力自撥。
一定是這樣的!
小白,對不起,媽媽忽略了你,是媽媽不好,不要和媽媽玩捉迷藏,媽媽會承受不住。
雲嬗連忙追了出去,看她連鞋子都跑丟了,她心裡自責不已。她一直以爲連默的目標是賀雪生,只要把她守護好,就不會出事,沒想到事情還是在她眼皮子底下發生了。
如今的連默已經窮途末路,如果是他綁走了孩子,她根本無法想象後果是什麼。
賀雪生跑下樓,樓下所有人都望着她,每個人眼中都有愧疚與自責,甚至不敢看她看過去的目光。賀雪生有些站不住,她撐着沙發,啞聲問道:“爸爸,媽媽,美昕,小白呢?小白在哪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