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如是一愣,她沒想到,夜溟忘得那麼徹底,竟然和柳筱相關的事情都不記得了。
“那後來呢?在夢澤大陸,你記得嗎?大家都是一起來夢澤大陸的。柳筱也在的。”
“我記得和你們一起來的,但這位叫柳筱的姑娘,我真的沒印象。”夜溟低聲道。
他現在顯然也知道柳筱的名字了,但他依舊沒有任何的記憶。
“那……那你後來來雲淺大陸是爲了什麼?”顏如是忍不住問出了最關鍵的問題。
夜溟當初從夢澤大陸來雲淺大陸,是爲了柳筱,這一點,雖然他沒有明說,但大家都心知肚明。
聽見這個問題,夜溟依舊是面色平靜。
“自然是爲了修煉。”他淡淡道,“雲淺大陸的靈力比較充沛,來這裡修煉是很正常的選擇吧?”
聽到這話,全部的人都徹底愣住了,就連顏如是都說不出話來了。
夜溟真的忘了,無論是柳筱這個人,還是和她相關的一切,他都忘得一乾二淨。
從此他的人生裡,和柳筱便如同陌生人一般。
“夠了,如是,不用再問了。”眼看着顏如是不死心地還想說什麼,柳筱不由開口道,“也不是什麼重要的事情,不記得便不記得了。”
顏如是看了柳筱一眼,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但最後還是怏怏地閉了嘴。
柳筱看了一眼夜溟,發現他也正在看自己。
四目相對,夜溟眼裡閃過一絲歉然。
“柳姑娘,從他們的話裡看來,我和你以前似乎很熟悉?真對不起,我什麼都想不起來了。”
夜溟的態度很客氣,但無論是神色還是語氣,都帶着冷漠。
宛若她在西島初遇他的時候一般。
柳筱微微一笑。
“是還算熟悉吧,畢竟我是白易寒的妻子,算起來,我還應該叫你一聲大哥。”柳筱平靜地說道。
聽見他的話,夜溟也露出一抹極淡的笑容。
“雖然不知我們以前如何相處,但既然你是白易寒的妻子,也是我義子的父親,你便喊我一聲夜大哥吧。”夜溟開口道,語氣裡沒有絲毫的不自然。
在這個瞬間,柳筱突然有幾分恍惚。
在以前,她曾經不止一次地希望,自己和夜溟,能相處得自然而又不尷尬。
只可惜,夜溟對她的情感,從未放棄,讓她根本無法不覺得尷尬。
柳筱曾經以爲,也許要等到哪一天,夜溟找到了真正可以廝守終生的女子,他們之間的尷尬纔可以化解一些。
但她又擔心,她與夜溟會和美人師傅與孃親一樣,一個用一生來等待,一個用一生來躲避。
可萬萬沒想到,她的擔心,這麼快就有了解決。
夜溟竟然不記得了。
不記得她的一切,不記得他對她曾經的感覺。
雖然覺得很愧疚,但柳筱不得不承認,此時的她,有一種如釋重負的感覺。
一直以來,夜溟對她的感情,讓她覺得很愧疚,也很難以面對。
如今他忘了,她才終於可以正面地面對他。
兩個人的相處,一下子變得無比自然。
和大家聊完之後,夜溟的臉上便露出了倦色。
知道他雖然醒來了,但身體依舊很虛弱,柳筱等人便不打擾他了,讓他繼續休息。
待夜溟睡下之後,柳筱讓白易寒和君小六留下來看着他,自己則和其他人,便走到了稍微遠一點的地方。
“師傅。”等夜溟聽不見他們說話了,柳筱便開口問道,“夜溟這種選擇性失憶,是正常的嘛?”
柳筱雖然是醫生,但人的大腦實在太複雜,對於失憶這種病症,她也不算專家。
這種選擇性失憶,她只在電視劇上看到過,現實生活了裡還真的從未見過。
聽見柳筱的問題,雲隱側過頭,看了一眼不遠處的夜溟。
火光搖曳在他臉上,他的眸裡,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異樣。
那樣的異樣不過片刻,很快,雲隱又恢復了自己平靜如水的神情。
“雖然很罕見,但不是不可能。”雲隱低聲道,“人的大腦在受傷之後,會選擇性忘記讓他覺得最痛苦的東西。”
柳筱愣住。
最讓他覺得最痛苦的東西?
有關於她的回憶,竟然是讓夜溟最痛苦的東西?
“這種失憶,是永久性的嗎?”柳筱忍不住又問了一句。
“因人而異。”雲隱簡短地答道,“如果本人不想想起來,很可能就永遠都想不起來了。”
聽見這個回答,柳筱微微動容。
側頭看向遠處正睡着的夜溟,她心裡微微一疼。
雖然一直都知道自己對不起他,但她從來都沒有想到,自己竟然給他帶來了那麼多的痛苦。
痛苦到寧可全部忘記。
既然如此,他忘記了,應該也算是一種解脫吧?
應該算是,他們兩個人之間,最好的結局了。
一旁的顏如是,看見柳筱這樣,忍不住小心翼翼地開口道:“柳筱,你沒事吧?”
柳筱被她的問題拉回了神,淡淡一笑,開口道:“我能有什麼事?倒是你,剛纔拼命地問夜溟那麼多問題幹嘛?”
顏如是臉上閃過一絲尷尬。
“我只不過是覺得可惜……”她低聲道,“他畢竟曾經那麼喜歡你,竟然就這樣一下子忘了,感覺對那份感情有些不公平。”
顏如是是個感性的,雖然知道柳筱和夜溟不可能,雖然她也更支持白易寒,但對於夜溟,她多少是有些同情的。
柳筱眼裡微微一黯,然後嘴角揚起一抹苦笑。
“有什麼不公平的,讓他重新想起來,纔是對他的不公平。”柳筱低聲道。
顏如是微微一怔。
“好了,大家都別說了,已經很晚了,大家早點休息吧,明天一早還要去下一層地獄呢。”柳筱收拾了一下情緒,笑着說了一句,便離開了。
大家全部都去睡覺了,只有顏如是還留在原地,一臉怔怔的表情。
“如是,別想了,快點休息吧。”赤塔爾博之知道她是心疼夜溟,便在她耳邊溫和地說了一句。
聽見赤塔爾博之的話,顏如是纔回過了神,轉頭看向了他。
她的眼眶有點紅。
“博之,我這麼說你不要生氣。”她低聲道,“如果是我,只要是我真心愛過的人,無論結果如何,我都不會願意忘記。比如玄傅,雖然現在我已經沒有感覺了,但那些回憶,我並不想當做沒有存在過。”
聽見顏如是的話,赤塔爾博之微微一笑。
輕輕地將眼前的女子攬入懷裡,他低聲道:“我知道,我都知道,我既然喜歡你,便是喜歡你的一切,包括你的過去。”
聽見這麼動人的一句情話,顏如是不由破涕而笑,緊緊地抱住了赤塔爾博之的窄腰。
“我知道,所以我才很高興自己能喜歡你……”她輕聲說了一句,就踮起腳尖,啄了一下赤塔爾博之的嘴脣。
赤塔爾博之的臉頓時就紅了。
雖然有上一次的主動出擊,但後來赤塔爾博之很快又變成了害羞的小白菜,成天被顏如是調戲。
看着赤塔爾博之羞澀的模樣,顏如是嘴角的笑更加是止不住。
只不過,笑了一會兒之後,看着旁邊睡着的夜溟,顏如是的笑容不由收住了。
“其實我一直挺同情夜溟的。”顏如是驀地低聲說道,“我知道他是真的很喜歡筱兒,在我們都以爲白易寒死了的時候,我還希望過,他能夠最後打動筱兒,但很顯然,這是不可能的。”
說到這裡,顏如是頓了一頓,又開口道:“就是因爲知道他有多喜歡筱兒,所以我才難以相信,他竟然可以忘記筱兒,還一口氣忘得那麼幹淨。”
聽見顏如是的話,赤塔爾博之也不由多看了一眼不遠處的夜溟。
“的確,如果是我的話,就算你一直沒有接受我,我也不會希望我自己忘了你。”他低聲道,“那感覺,就好像身上少了一個器官一樣,感覺自己都不完整了。”
顏如是一愣,然後又笑了。
“你啊,也不知道是真的單純還是假的單純,如果是真的單純,爲什麼總知道時怎麼說話逗我開心呢?”顏如是倒入赤塔爾博之的懷裡,親暱地蹭了蹭,低聲道。
清風襲來,夜色靜好,一對璧人,花樣虐狗。
……
夜更深了。
所有人都已經睡了,只有雲隱在火堆旁邊守夜。
只見他漫不經心地扔了一堆雜草進火裡。
夜裡一片安靜,只能夠聽見火噼裡啪啦的聲音。
就在這個安靜的要命的時候,雲隱突然開口了。
“我知道你醒着,想說什麼就說吧。”
雲隱的聲音依舊是淡漠的,在這夜裡聽起來格外清冷。
這時候,一旁原本側着身子睡覺的夜溟,緩緩坐了起來。
“我是要謝謝雲谷主。”夜溟淡淡道。
“謝我什麼?”
“謝你替我圓了謊。”夜溟的臉色還是有幾分蒼白,在火光之下,有幾分落寞,“不然筱兒不會信這種奇怪的選擇性失憶。”
“但她最後還是信了。”雲隱低聲道,“你的演技很好。”
聽見這話,夜溟嘴角露出一抹苦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