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還是從他們離婚後,江越舟第一次回到這裡。站在別墅的門口,他遲遲的沒有走進去,他記得和葉貝貝最後回到這裡那天,天上還下着雪,滿園白花花的一片,此時馬上要春回大地,院子裡的常青藤都開始泛綠。
門口的保安看見了江越舟,殷勤的跑過來給他開了大門,江越舟遲疑了一下,還是舉步走了進去。
他拿出鑰匙開門,門鎖應開,推開別墅的門,一眼就看見門旁的那兩盆吊蘭因爲長期缺水,病懨懨的樣子。屋子裡所有的傢俱都落上了一層灰,空曠的屋子到處都是寂寞的聲音。
江越舟忍着心頭那種巨大的失落,彎腰從鞋櫃裡拿出拖鞋換上,慢慢的往裡面走,把以往看都不曾細看的每個角落都轉轉。
以往他從來沒有注意過,自己每天回來家裡永遠是窗明几淨的,無論多晚回來熱水器裡都有熱水,隨時都會有可口的飯菜,乾淨的衣服,舒服的被褥,此時他才明白,在他從不在意的看不見的地方,有人竟然爲他做了這麼多。
江越舟把頭靠在臥室的門口,看着梳妝檯上還有葉貝貝用過的化妝品,甚至有瓶東西是打開蓋沒有來得及蓋回去的,好像它的主人從來不曾離開,隨時都會回來。
他在門口站了好一會兒,有種說不上來的感覺,緩緩的走過去,坐到牀上,看着牀頭放在一幾盒藥,他順手拿了過來,打開藥盒看着裡面吃的所剩無幾的藥片,才猛然驚醒,原來在臘八發現葉貝貝生病之前,她就一直病着。
想起自己出差時她打給自己的那個電話,那暗啞的聲音,想起自己出差回來時她委頓的神情,看來她那個時候就已經病了,自己出差幾天,她都是一個人重病在家。可是自己因爲她從來都是健康活波的樣子,從來不曾關心她已經成了習慣,竟然沒有發現她生病,反而和她大吵一頓,離家出走!
想想那天晚上,竟然是他們夫妻在一起度過的最後一個夜晚!
江越舟只覺得鼻子發酸,他討厭自己這樣軟弱的情緒,閉了閉眼睛,擡手把放在梳妝檯上的筆記本打開,隨便的敲擊着。
他隨手打開了一個最近文檔,看見上面寫的‘婚姻保衛攻略’,看着那上面的一個個標題,心中忽然升起一種無法言說的悲傷,原來她什麼都知道,什麼都清楚,她一直都在爲了他們兩個人的家孤軍奮戰,苦苦支撐!而他呢,一直在冷眼旁觀,隔岸觀火!
想起他們最後擁有彼此的晚上,葉貝貝在他醉酒時小聲的喃喃,‘江越舟,你要永遠記得,我愛過你,愛過你,用最卑微的心,愛過你!’想起她向自己要個孩子……
往事一幕幕像走馬燈一樣,從江越舟眼前滑划過去,關於葉貝貝的記憶,他現在回想起來心情完全不同。
他想起葉貝貝總是喜歡親吻他的額頭,他的太陽穴,最後魚水交融的那個晚上,她更是流着眼淚,一遍一遍的親吻着他太陽穴,額頭。
以前那些女人都是喜歡討好的親吻他的嘴脣,只有葉貝貝喜歡親吻他的額頭,他總是想不明白葉貝貝爲什麼那些喜歡親吻他的額頭和太陽穴,可是在這一刻他的靈臺才瞬間清明,原來那是疼愛,只有百分百的從心裡愛一個人時,纔會心如柔水,纔會有這種疼愛的情緒,如同父母疼愛自己孩子。
江越舟只覺得臉上涼涼的,伸手擦了一下,發現自己竟然淚流滿面,沒想到活到今天這種刀槍不入的份上,他竟然還會哭!
他慢慢仰躺在牀上,任由眼淚洶涌,沒有試圖做任何的掩飾。
牀上都是葉貝貝的味道,淡淡中微微帶了點甜香,彷彿春天的味道,暖暖的包圍着他。
江越舟清楚的知道自己愛上了葉貝貝,也許在最初相見的那一瞬間,也許在後來相濡以沫的生活裡,他早就已經對她動心了。
只是他把頭擡的太高,錯看了自己的心,也看輕了葉貝貝。等到今天明白過來,輕舟已過萬重山,命運再也不給他回頭的機會了!
他清楚,往後的日子他還會愛她,比以前更愛,卻不能再理直氣壯正大光明的去愛了。
*江越寧從葉貝貝家走後不久,黎明朗就來了,他見葉貝貝病了,抱起她就要去醫院,葉貝貝坐在牀上死活掙扎着不肯,還啞聲的跟他叫板,“誰讓你來的,你大少爺不是拂袖而去了,還來幹什麼?”
“我賤!”黎明朗這樣出言就損自己,很讓高羣芳意外,連病中的葉貝貝都提高了警惕,這可不是黎明朗一貫的風格,果然,他還有更陰毒的後招,“但沒想到你比我更賤!又在這裡爲了江越舟要死要活吧!我告訴你,江家已經對外公開宣佈了江慧心只是他家撿的一個孤兒,跟他們家一點血緣關係也沒有,從今後也沒有一點親屬關係!”
葉貝貝聽了黎明朗的話呆住了,她如同消化不了他話中的意思,只是帶着絲傻笑看着黎明朗,感覺他好看的臉在自己的面前飄飄忽忽的,眼前似乎金星四射,她伸手抓住牀單,心中彷彿萬把利刃齊齊割過,原來自己的心是如此強韌,都這樣了還沒完全死透,還有着痛覺神經。
黎明朗一見葉貝貝這副裝瘋扮傻樣就生氣,伸手在她臉上拍了兩下,“我說的話你沒聽明白啊!江家這樣做,就是在爲江慧心嫁給江越舟鋪路,醒醒吧,二百五!”
高羣芳在一邊看着葉貝貝搖搖欲墜的樣子,仗着膽子上前,一把推開黎明朗,“你幹什麼?她都什麼樣了,你還說這些刺激她!”
“刺激她怎麼了?這種人不刺激能行嗎?就是她在這裡爲了江越舟病死,江越舟能知道嗎?他還不是照常跟江慧心卿卿我我,然後訂婚,結婚,會來看她一眼嗎?她就算自虐致死,江越舟那邊也照娶不誤……”
葉貝貝只覺得頭暈目眩,身上幾乎都浮起一層虛汗,心中萬般的悽楚,說不出的傷心,再也支撐不住,整個人倒在了牀上。
黎明朗立刻慌了,裹着被抱起葉貝貝就往外跑,高羣芳抓起外套也跟了出來。葉貝貝只是暫時性昏迷,坐在車上時就醒了,她說沒事,不想去醫院,可是黎明朗堅持要帶她去醫院,這次連高羣芳也跟黎明朗一個想法。
到了醫院,黎明朗找相熟的有關方面專家,跟醫生說了葉貝貝前一陣子發燒的情況,又說她現在還是發燒,要求醫生給葉貝貝做個全面的檢查。
一圈檢查下來,也沒查出什麼大毛病,葉貝貝被強迫的又在醫院裡住了幾天,這場病算是好了些。
黎明朗又找中醫爲她開了一些藥,她的身體經過調養一天一天慢慢的好了起來,只是整個人再次瘦下去了。
病好後的葉貝貝如同去了心魔一樣,人看起來平和了許多,不再感傷,也不再愁苦,就像一個死囚,真的被宣判死刑後,心裡反倒異常輕鬆瞭如今。再也不用滿懷期待的去奢望什麼,再也不用去親近誰,討好誰。
心中愛的夢想完全破碎了,但世界並沒有坍塌,日子還是在繼續。葉貝貝知道自己錯路了,現在她要回頭,好好生活。她病好後,又將自己的簡歷投出了很多份。
高羣芳怕葉貝貝的身體吃不消,勸她在歇些日子。黎明朗乾脆要葉貝貝去他的公司上班,葉貝貝說什麼都不同意,她可不想跟這個喜怒無常的魔頭每天朝夕相處,更不想讓自己成爲黎明朗手下那些員工茶餘飯後議論的對象,說她跟他們的董事長有一腿!
這批簡歷投出三天後,終於有了兩家翻譯公司打電話讓葉貝貝去面試。葉貝貝對自己的專業水平還是很有信心的,雖然現在博士、碩士、多如過江之鯽,但是她當初可是b大外語學院精通英、法、德、日、韓包括母語在內六種語言的精英學生。唯一讓她有些心裡打鼓的是,她和社會脫節了兩年半,又沒有職場經驗,只怕臨場發揮會差一些。
高羣芳顯得很老道,讓葉貝貝穿上外衣,領着她去買衣服,她的理論就是,改變象形會增加女人的自信心!
因爲葉貝貝即將走進的是職場,高羣芳先爲葉貝貝選了兩套適合這個季節穿的chanel棉毛混紡的小套裝,又配了兩件風衣和高跟鞋。又選了兩套ol鑲邊修身職業套裝,葉貝貝見差不多了,又有些累了,就從商場走了出來。
出來看見時看見路邊的一家發藝設計室生意出奇的好,她站在外面眯着眼睛看了一會兒,拉着高羣芳走了進去,對理髮師說:“把我的頭髮剪短吧!”
高羣芳雖然有些意外,但也沒有阻止,最起碼這樣表明了葉貝貝想洗心革面重新做人的決心。
隨着理髮師的手起剪落,葉貝貝的三千煩惱絲就落了一地。
從理髮店出來的葉貝貝,已經頂着一頭俐落的短髮了,穿着一身休閒的衣褲,如同一個長的有些過分漂亮的小男生。
黎明朗通過給高羣芳打電話,知道她和葉貝貝來歐亞買東西,他開着車過來時,遠遠的就看見從理髮店裡走出來的那個熟悉纖細的身影---她竟然剪了頭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