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惜辰全程帶着溫和的笑容,嘴角淡淡勾起,慕凌夏的呵斥他也不惱,兀自走過去脾氣很好的坐在了慕凌夏身邊。
“寶寶,我來找你的”
溫潤的聲音響起,慕沐睜大眼睛看着家裡突然出現的這個帥小夥,一臉的好奇模樣。
慕凌夏扭頭使勁翻了個白眼,然後繼續低下頭忙自己的事情。
“你就是慕沐吧?過來我們聊聊天可以嗎?”
陸惜辰手心裡浸滿了汗水,他捏了捏自己的拳頭,壓下顫抖的聲音,內心泛起一陣狂喜。
“嗯,好啊”
慕沐眨巴着自己的大眼睛,咧開小嘴笑了笑,蹬蹬蹬朝着陸惜辰跑了過去。
“慕沐今年多大了?”
“四歲了,慕沐今年四歲”
“噢噢~慕沐長得很漂亮很可愛呢,很像你媽媽”
“那叔叔你喜歡我嗎?”
“喜歡,很喜歡”
“嘿……叔叔你長得真好看”
“是嗎?慕沐,你的爸爸呢?”
陸惜辰大手握着慕沐柔軟的小手,掌心不斷的摩挲,他低頭吻了吻慕沐的發頂,溫柔的開口道。
他沒有注意到,在自己剛剛問出這句話時慕凌夏握着筆的手驟然收緊,兩隻眼睛死死的盯着面前的紙張,等着聽慕沐的回覆。
“我媽媽說,我的爸爸死了”
陸惜辰:“……”
慕凌夏:“……”我什麼時候說過這種話???
陸惜辰臉黑的像鍋底,眉峰慢慢壓低,眼睛裡的神情有幾分不悅,可是臉上的表情看上去又很尷尬。
慕沐坐在陸惜辰的腿上,小手把玩着他的西裝釦子,小嘴微微嘟起,看上去像是受了委屈一般。
“慕沐,怎麼了?不開心嗎?”陸惜辰摸了摸她還沒有巴掌大的小臉蛋,語氣前所未有的柔軟。
“沒有啦,就是別的小孩子都有爸爸,就慕沐沒有呢,叔叔啊,你說慕沐的爸爸爲什麼會死呢?”
“……”
陸惜辰鬱結,這樣的問題要他如何來回答?難道說自己是她的父親?可是親子鑑定沒有做出來,他不敢貿然亂說,但是抱着慕沐的感覺是那麼的美好,讓他不由自主的產生一股強大的保護欲,這種感覺,就像是來自骨血,並非憑空而來。
慕凌夏在一邊聽着慕沐天真的問句,心裡不由得好笑,也不知道這個小傢伙的腹黑是跟了誰,明明知道抱着自己的是她的親爸爸,但是還要故弄玄虛,她想,陸惜辰現在心裡肯定很不是滋味兒,在想着怎麼開口問她,慕沐到底是不是他的女兒。
“慕沐啊,你的眼睛真好看,是遺傳了誰的?”
半晌,陸惜辰繼續開口,打破了剛剛的尷尬,不過他剛剛問出的這句話,讓慕凌夏頭上冒出好幾根黑線。
這個人,還可以再自戀一點麼?明明知道慕沐的眼睛長得像他的,說這話也不怕害臊。
“唔……我媽媽說我的眼睛長得像我爸爸的呢”
“噗……”
慕凌夏終於沒忍住,笑噴了。
她以前怎麼沒發現,自己的女兒這麼腹黑,一邊說着自己的爸爸死了,又一邊說着眼睛長得像爸爸,陸惜辰的心裡活動現在肯定很精彩。
事實也的確是這樣,陸惜辰心裡是又開心又有些無語,可是他竟然無從反駁。
“咳咳,那個慕沐啊,你看你的眼睛和叔叔長得很像,那叔叔是不是是你的爸爸?”
陸惜辰半握拳掩在脣邊假咳了下,耳尖竟然變成了粉紅色,真難得,他竟然也會有不好意思的那一天。
“咦?叔叔你別動讓我仔細看看”
慕沐跪坐在陸惜辰的腿上,小手捧着陸惜辰白皙的臉頰,純淨的大眼眸緊緊盯着他,倒還讓陸惜辰生出了幾分心虛。
慕凌夏全程坐在旁邊看着他們兩人的互動,她倒是想知道,自己的女兒會怎麼捉弄她的老爸。
“叔叔,我剛剛看了好久,我發現,你就是我爸爸哎,我有我爸爸的照片,和你長得一模一樣,媽媽,你不是說爸爸不在了嗎?”
陸惜辰:“……”
慕凌夏:“……”
她萬萬沒想到,這個小傢伙真正要坑的人,是她,真的是防不勝防。
慕凌夏迅速冷了一張臉,目光含着些許慍怒,盯着慕沐,嘴邊沒有一絲笑容。
慕沐被她突如其來的嚴肅嚇得一愣,臉上的表情怯生生的,小小的身子往陸惜辰懷裡迅速縮了縮,不安的看着慕凌夏。
“慕沐,九點了,上去睡覺!”
“媽媽……我想再坐一會兒……”
慕沐的兩隻大眼睛一閃一閃的,嘴巴微微嘟着,十分情願的小表情。
“慕沐!九點了!你什麼時候這麼不聽話了”
慕凌夏凝眸盯着她,表情不屈不撓。
“寶寶……不要這麼兇嘛,嚇壞孩子了”
陸惜辰雙臂緊緊抱着慕沐如軟的小身子,溫柔的勸着慕凌夏。
“關你什麼事?我在教育自己的女兒”
“夏夏,你不要這樣子好嗎?慕沐也是我的女兒”
“陸惜辰,就算是你的女兒又能怎麼樣?你知道她生日什麼時候嗎?你知道她的愛好是什麼嗎?你知道她的最愛和最討厭的嗎?你什麼都不知道,現在竟然還會跟我說她是你的女兒?陸惜辰,你的臉呢??”
慕凌夏倏地從沙發上站起身,因爲生氣臉上染上淡淡的粉色,讓生氣的她看起來更加可愛。
看見慕凌夏忽然發飆,慕沐嚇了一大跳,窩在陸惜辰的懷裡身體微微發抖着,這是她長這麼大第一次看見自己的母親發這麼大的火,而且對象還是她的爸爸。
“哇……媽媽你好凶……媽媽……”
慕沐張大嘴巴大聲哭了出來,那雙好看的眼眸上迅速染上水霧,小鼻子一吸一吸的,模樣看起來十分惹人愛憐。
“慕沐不哭……寶貝兒不哭了好嗎?爸爸帶你上去睡覺好不好?”
“嗯……”
慕沐的小腦袋埋在陸惜辰的頸窩,不安的看了眼慕凌夏,然後迅速的把自己藏進陸惜辰的懷裡,被他抱着上樓,慕凌夏緊緊握着雙拳,沒有去看他們離開的背影。
許久,慕凌夏伸出手在眼角輕拭,看着手指上淡淡的水跡,她垂眸坐在沙發上,目光呆滯,神思不知道飄去了何地。
“寶寶……慕沐睡着了”
大約十分鐘過去,陸惜辰從樓上下來,他看着窩在沙發裡那個嬌小瘦弱的身影時,心底不禁涌出一股心疼,慢慢挪到她身邊,他想伸手抱住慕凌夏,沒想到卻被她躲開。
“寶寶……”
“不要叫我寶寶……陸惜辰,你的寶寶四年前就死了,被你親手扼殺的,你明白麼?”
慕凌夏微微擡起頭,目光裡帶着幾分凌厲,一動不動的看着他。
陸惜辰露出沉痛的深情,他慢慢彎下身子蹲在慕凌夏眼前,雙手攥着她的胳膊,擡起頭看着她。
“對不起……”
“你沒必要和我說對不起”
“寶寶……你上次來找我,除了跟我說我父親和你母親的事情,還有就是要告訴我你懷孕了對不對?”
這件事情也是陸惜辰剛剛哄慕沐睡覺的時候想起來,因爲母女兩人實在是太像,陸惜辰看着她不禁想起四年前他和慕凌夏的最後一次見面,她那沒說完的那句話後面的內容,現在想起來,大概就是“我懷孕了”吧,可是愚鈍如他,竟然絲毫沒有讀懂她。
“是又如何?重要麼?陸惜辰,我從來沒有想過要隱瞞你是慕沐的父親這件事情的事實,慕沐長大了,她會變得敏感,我不能剝奪她和你見面的權利,今天我沒有否認你是她的爸爸,就僅僅因爲,你是她的爸爸而已”
陸惜辰眼眸裡希冀的光芒一點點消散,慕凌夏的弦外之音他不是沒有聽懂,她的意思是,他現在可以見到慕沐,僅僅是因爲他是慕沐的爸爸,而不是因爲她愛他……
陸惜辰覺得自己的心裡被撕扯的生疼,他的雙手驟然收緊,抓得慕凌夏的胳膊有幾分疼,她皺着眉頭盯着他臉上的表情。
“寶寶……慕沐是什麼時候的生日?”
“呵呵……陸惜辰,你不會想知道的”
慕凌夏嘴角微微勾起,露出一抹嘲諷的笑容,語氣十分涼薄。
“我想知道”
“那我告訴你,你聽好了,慕沐的生日就是三月十五號,你還記得這是什麼日子嗎?還有啊,慕沐是早產兒,早了也就那麼十幾天,我被送進醫院的時候渾身是血,就只剩半條命了呢……”
慕凌夏終於使勁抽出了自己的胳膊,陸惜辰在聽到那個日子的時候瞬間面如土色,他緊緊握着拳頭低下頭,千言萬語就這樣被堵在了胸口,慕凌夏嘲諷的看着他,眼底沒有一絲溫度。
“怎麼樣?陸惜辰,你滿意了嗎?你和韓念抒兩個人真是我這一輩子遇見的最好的人了呢,沒有你們,我的慕沐也不會那麼早來到我的身邊,她可能還會在我的肚子裡安全的待幾天,也不用那麼長時間待在保溫箱,導致先天性免疫力低下,每到換季的時候會生一場大病。我由衷的謝謝你”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寶寶……我沒有想到會是這樣……我……我們當初僅僅只是想……”
“夠了!陸惜辰,你可以走了,我們現在沒有任何關係,你想看慕沐可以提前打電話在別墅預約,我不會攔着你,但是請你以後不要再來找我,因爲你一來只會提醒我,當年我到底有多蠢!”
慕凌夏從沙發上站起身,眼底的水汽被她迅速的逼回去,垂眸看了看陸惜辰,她指着門口的地方,讓陸惜辰迅速離開。
“寶寶,我……”
“滾!”
陸惜辰直起身子,利用身高優勢將慕凌夏圈在自己的範圍之內,看着她輕閃的睫毛,眼底生出濃濃的痛苦來。
慕凌夏絲毫沒有在乎他痛苦的聲音,她向左邊退了一步,拉開自己和陸惜辰的距離,厲聲呵斥他讓他滾。
陸惜辰緊緊盯着她盛怒的臉頰,很多話涌上,但是最終又不知從何說起,最後只好沉默,他無力的看了眼慕凌夏,放下手臂,頹敗的轉身離開別墅。
陸惜辰離開後,慕凌夏一屁股坐倒在沙發上,眼底一片灰敗,他們這輩子應該都沒可能了吧,因爲隔了很多事情,他們之間的關係就像是一件有缺口的毛衣,一旦找到那根可以拆封的線,只需要輕輕一拉,什麼東西都會變爲一團散沙,就算是那件毛衣曾經再保暖再珍貴,那麼都會變成一件廢物,無論怎麼努力,都無法把它變成原來的樣子。
慕凌夏一直都相信,破鏡是無法重圓的,就算是圓的了,那麼兩人之間隔着那麼多的裂痕,遲早有一天會再次碎裂,而且會碎的比之前更加徹底。
趁他們還沒有對彼此完全厭惡,現在選擇快刀斬亂麻的結束,是最好的處理辦法,慕凌夏在心裡如是想着。
但是她低估了愛情,低估了陸惜辰愛她的心,也低估了自己內心深處對於陸惜辰的那份渴望。
很久之後,當她和別人站在民政局準備結婚的時候,她才真正的意識到,原來自己從未真正放下過,也從未真正的想和陸惜辰一刀兩斷,只是因爲那些經歷讓她變得缺乏安全感,也變得特別的敏感脆弱,因此也被矇蔽了雙眼,一時間分不清,到底自己想要的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