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間辦公室最近重新裝修過。
那張純白色頗有現代風格調調的辦公桌，一看就是最近才放進來的，除此之外，還有那張像吧檯一樣的東西、進口的全自動咖啡機、精美的杯具、加溼器、休閒的低矮桌椅、角落裡的盆栽綠植……全都是一副剛拆完標籤的嶄新樣子。
爲了討好他，還真是煞費苦心啊！
他來的時候，已經儘量地保持低調了，這羣人到底是怎麼知道的？
不過，這不是韓雲非目前最想搞清楚的問題。
他坐在辦公桌後面，翻看着財務部拿過來的資料——上個月的支出明細表，滿滿三頁的紙，他辦公室裡的物品，在紙上僅佔了很小的篇幅，但金額卻相當巨大，一張桌子兩萬三，四張椅子八千，咖啡機五萬六，咖啡杯五百，還有各種七七八八的小物件，工人的裝卸費，保潔的清理費，以及其他的一些費用等……
韓雲非叫來財務總監，用盡量客氣的，晚輩的身份問話，畢竟這位老會計，已經五十多歲了，爲公司辛苦工作了半輩子，沒有功勞也有苦勞，他雖然生性涼薄，不善於人情世故那一套，但該給的面子還是會給的。
老會計聽完領導的問詢，推了推鼻樑上架着的黑色眼睛，老實巴交地回答：“這些物品都是後勤部採購的，有正規的FA票，我們財務部只是按照程序給他們報銷而已。”
支走財務總監，韓雲非叫來後勤部的主管。
王明川來的時候，還以爲自己要走好運了，特別是站在這間他費心費力裝修好的辦公室裡，底氣感油然而生。
韓雲非開門見山地說：“王主管，聽說我的辦公室，是你負責裝修的。”
果然是來表揚他的。
王明川也不假客氣，上來就一副邀功的姿態，很有技術水平地回答：“是的韓總，我聽說您在英國留學多年，想必一定不喜歡原來那種暗沉的傢俱，於是，我擅自做了一番小小的改變，哦，這些傢俱雖然是新的，但都是很環保的，不會有一點味道，希望您能夠喜歡。”
小小的改變？
這裡幾乎每樣東西都是新的！
該給的面子，韓雲非絕對會給，不該給的，就另當別論了。
“我只是副總，你將我的辦公室裝成這樣，可曾想過劉總的感受？”
王明川是什麼人，他怎麼可能做討好一個，得罪另一個的事，他笑眯眯地回答：“不瞞您說，我的採購款就是劉總批的，所以您完全不用有這方面的顧慮，以您的身份，這樣一間辦公室算不了什麼，劉總也是個明白人。”
韓雲非擡起頭，眼神突然凌厲起來，彷彿剛纔只是試探，這下終於要露出本性了：“你倒是說說，我什麼身份？”
“哈哈哈，韓總，有些事情大家心知肚明就好，何必說透呢？”
“你是在教育我嗎？”
“當然不是，我怎麼敢……”王明川察覺到不對勁，這哪裡是表揚他的節奏，仔細看對方的臉色，這會兒已經明顯地顯露怒火了，“韓總，是不是辦公室的風格您不喜歡，那歐式的如何，或者是缺少什麼，我都可以再添……”
“我只是副總，請你注意稱呼。”
“是是是，韓……副總……”
“王主管，你是老員工了吧？”
王明川有點冒冷汗，這時候突然提這個是幾個意思？
“……算是吧。”
“你在公司這麼久，不知道自己是幹什麼的？”
王明川在公司這麼久，還從來沒見過這麼不識好歹的小子，年紀不大，架子挺大，一張臭臉拽得跟二五八萬似的，哼，有什麼了不起的，不就是命好，會投胎而已嘛！
王明川雖然心裡鄙夷加不屑，但面上卻很會裝孫子，“副總，您這是什麼意思？”
“誰給你改變我辦公室的權利？這些華而不實的東西，可以提高公司的效益嗎？公司近五年的效益已經快跌破行業底線了，你作爲公司的老員工，難道不覺得羞恥嗎？”
王明川在衣角上蹭了蹭手心的汗，結結巴巴地回答：“這……效益上的事，向來由銷售部負責。”
韓雲非冷笑：“你的意思是，我只有把你調到銷售部，才能和你討論公司的效益是嗎？”
王明川嚇得不輕，銷售部？他和銷售部主管向來不和，這位大少爺新官上任，第一把火不會是想燒他吧？管它三七二十一，還是五八四十六，王明川這顆牆頭草，憑藉着多年見風使舵的經驗，二話不說，立刻低頭認錯：“副總，對不起，是我太鋪張浪費了，您怎麼懲罰我都行，但是請給我一個將功補過的機會。”
王明川今年還不到四十歲，工作能力一般般，但是爲人卻格外精明，能坐上中層領導的位置，全靠身上那點機靈又會說話的本事。
韓雲非一向不喜歡偷奸耍滑之人，但是他畢竟新官上任，人生地不熟的，也不想把事情做絕了，有時候對錯不重要，分寸很重要。
“那麼，你準備怎麼將功補過？”韓雲非反問。
王明川想了想，點頭哈腰地說：“副總，您可能不知道，咱們公司的情況很複雜，特別是高層領導之間，很多人都是表面和諧，其實暗地裡波濤洶涌，這裡面的恩恩怨怨我最清楚了。”
“我對八卦不感興趣。”
王明川保證道：“絕對不是八卦！我都是有真憑實據的！”
對於一個自帶光環的空降兵，進入公司的第一件事，無疑是先了解各方面的情況，特別是某些不爲人知的情況。
韓雲非順着對方的話頭，道：“挑有用的講。”
爲了表達對新副總的忠心，王明川把這些年掌握的，壓箱底的情報全抖了出來，公司的幾個高層和中層領導，從學歷背景、工作方式，到脾氣性格、業餘愛好，王明川交代起來，可謂一點也不顧及同僚之情。
韓雲非對情況瞭解的差不多了，便大手一揮，放人家離開：“行了，你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