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希把工作交上去,左等右等,也沒有等到韓雲非的表揚。
好吧,不表揚就算了。
她看了看時間,厚着臉皮問:“副總,我可以下班了嗎?”
韓雲非斬釘截鐵地回絕道:“不可以!”
他到底給自己選了個什麼助理呀?
本來好好的一份文案,只有幾處小錯誤,稍微潤色一下就可以用了,結果經過她的辣手摧花,簡直變得面目全非!
陳希一聽這生硬的語氣,就知道自己多半又要倒黴,可她覺得就算要倒黴,也要明明白白地倒黴,於是便多嘴問了一句:“爲什麼呀?”
韓雲非的眼神像刀子般飛過來,有沒有搞錯?還敢理直氣壯地問他爲什麼?自己心裡沒點數嗎?
他簡單粗暴地回答:“工作不合格。”
陳希真的已經盡力了,反正她的工作能力就這樣,他也不是第一天認識她。
再說了,工作能力這種東西,也不是一時半會兒能提高上去的,總要給她一些時間的嘛。
陳希厚着臉皮談條件:“副總,我明天改行不行?”
“不行。”
“要不,你教教我?”
他之前教的還少嗎?舉一反三都不會?
“這樣吧,我也不爲難你,給我恢復原狀就行。”
恢復原狀?!!!
這不是逗的嗎?
她一天的工作白乾了?
“可是,副……”
她看到他的臉色,識相地把話嚥了下去。
認清了現實的陳希默默坐回去,重頭開始一字一句看那些索然無味的文字。
好睏啊!
好累啊!
好想死啊!
走神中,陳希打了一個長長的哈欠,伸懶腰的時候,她偷偷瞄向韓雲非,只見他埋頭工作,注意力很集中。
他桌上的文件大都晦澀難懂,可是他卻看得津津有味,彷彿裡面藏着不爲人知的樂趣,他只要開始工作,必定是心無旁騖的,時而皺眉沉思,時而豁然開朗,時而在鍵盤上敲打。
他的手指修長,指甲修剪得十分整齊,打字的時候靈巧輕快,提起筆來卻又骨節分明,她見過他寫的字,那個……要怎麼形容,他的字就像從字帖上臨摹下來的,隨便一張紙,只要被他寫上幾個字,看上去都顯得貴重了不少。
陳希信馬由繮地任思緒飛舞。
客觀地說,這廝除了脾氣臭了點,其他方面真的堪稱完美。
可惡!他都如此完美了,還這麼拼命工作做什麼???
更可惡的是,他自己拼命工作就算了,爲什麼要拉着她?
陳希只想安安穩穩、踏踏實實、一心一意做個廢物。
她想着想着便趴到了桌子上。
……
不知不覺,已經九點多了。
韓雲非合上電腦,按了按疲憊的眼窩,耳邊傳來淅淅瀝瀝的聲音,他聞聲望向窗外,不知何時,外面竟下起了小雨,透過掛滿水珠的玻璃窗,遠處鱗次櫛比的高樓,絢爛的萬家燈火,好似虛假的電影鏡頭,充滿了朦朦朧朧的不真實感。
一陣不易察覺的涼意籠罩在周圍。
他一個慌神,某些掩埋在深處的記憶像殭屍一樣爬了出來。雨、黑暗、寒冷……這三樣東西湊到一起,足以勾起那天全部的回憶,原來有些事情,不管過去多久,不管多麼努力,始終無法忘記。
有時候,他會懷疑周圍的一切。
如果周圍的一切都是假的,如果現在的生活本身只是他做的一個虛妄的夢,那麼,他會不會還在那一天,他會不會永遠停在了那一天?
睡夢中的陳希感覺到寒冷,不自覺地哆嗦了一下。
聲音很小,卻還是被他聽見了,他陰鬱的思緒被打斷,好像正在做噩夢的人被叫醒。
一種如釋重負的感覺!
他看着自己的手,用力地握成拳頭,掌心微熱,指關節充滿了力量,這是他活着的證明,他若有所思地盯着自己的手看了一會兒,然後,把視線轉移到遠處的一抹身影上。
死丫頭……
不好好工作,居然趴在這裡睡大覺!
他三步並作兩步走過去,拍拍她的肩膀,叫道:“陳希!”
她迷迷糊糊動了一下,奈何睡得太沉太死,沒有立即醒過來。
他看着自己的手,有點僵住,過了好一會兒,他才緩緩地、輕輕地,又拍了拍她瘦弱的肩膀。
或許,連他自己都沒有發現,這一次的聲音比剛纔溫柔了許多:“陳希,醒醒。”
陳希終於醒了,“咦……副總?”
“下班了,回家吧。”
她揉了揉眼睛,在半清醒的狀態下,老實巴交地說:“工作還沒做完……”
“明天再做,很晚了。”
已經很晚了嗎?
陳希眯着眼睛一看時間,媽呀,都九點半了!
她居然睡了這麼久!
“副總,我本來只想睡十分鐘來着,我絕對不是故意!”她舉着手做發誓狀。
韓雲非卻像沒聽到似的,唐突地問:“有傘嗎?”
“啊?”
“外面下雨了,你帶傘了嗎?”
陳希這才注意到窗外。
夜幕已經拉開,看不清雨勢的大小,不過從玻璃上的水珠來看,這場雨應該不大。
幸好這是場小雨,她自我安慰地說:“這種程度的雨,用不着打傘吧。”
果然,和他想的一樣。
韓雲非在辦公室一通好找,最後什麼也沒找到,於是兩手空空地走過來,道:“走吧。”
她懷疑自己一定是腦子進水了,剛纔有那麼一秒,她居然以爲他在給她找雨傘,搞了半天,什麼也沒有。
可能,他剛纔只是在找鑰匙。
陳希伸着懶腰站起來,還沒走出辦公室的門,韓雲非便一臉難爲情地說:“我送你回家。”
陳希不知道正常人在這種情況下應該說什麼,反正她想也沒想就答應了,這種鬼天氣,是很難打車的,有順風車坐她高興還來不及,哪裡還有心思矯情。
公司裡已經沒人了,她在包裡找了好大一通,才找到公司大門的鑰匙,平時上班她來的最晚,下班走的最早,這把大門鑰匙幾乎沒有用過,還好一直在包裡放着。
電梯直接下到地下停車場,她鑽進副駕駛,把頭歪在車窗上。
“安全帶!”韓雲非提醒。
她不耐煩地把帶子扣上,心想原來他不僅是一個嚴厲的上司,還是一個遵守交通法規的好公民,改天一定要送他一面錦旗。
陳希睏意濃濃,在椅子裡找了個舒服地坐姿,專心致志地放空自己。
車子就這麼安靜地、平穩地行駛着。
雨刷在擋風玻璃上來回掃動,發出不易察覺的沙沙聲。
韓雲非感覺自己有點莫名的忐忑,看到副駕駛上的人縮在一邊,他擔心她受涼,悄悄開了暖風,過了一會兒又怕她無聊,貼心地打開了音響。
舒緩的鋼琴曲雖然美妙,卻拯救不了車裡凝固的氣氛。
這凝固的氣氛,大概只有韓雲非察覺到了,因爲某人擁有沒心沒肺的優良品質,就算是天塌下來,她也不會覺得和自己有半毛錢關係。
最後,不善言辭的大冰山打破沉默,“陳希,你餓不餓?”
陳希半死不活地說:“餓得都感覺不到餓了。”
韓雲非又問:“想不想吃火鍋?”
火鍋?
她的瞌睡蟲一下子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