跨國企業爲什麼要收購中國企業?
因爲中國這片市場太誘人。
很多外資企業進入中國後,水土不服;又或者是競爭不過本土企業。這時候,收購就會變成最有效的擴展手段。
一方面,可以直接獲得中國企業成熟的銷售渠道、市場網絡、人才隊伍和客戶資源;另一方面,收購競爭對手,就有機會消滅競爭對手,直接將其品牌雪藏。幾年前“小護士”“樂百氏”“樂凱膠捲”家喻戶曉,現在它們在哪裡?
更有甚者,收購整個行業的前幾名,直接形成long斷。
現在這種情況有嗎?當然有,日化、水泥、休閒食品、大豆、機械製造……在我們普通人未注意到的這些領域,大好河山,卻已大勢已去。
打不過就砸錢買。這種手段,外資公司在中國屢試不爽。
現在,他們終於將手伸向了箱包行業。
……
而在林莫臣看來,這不過是經濟全球化發展的必然結果。
他不會去想什麼:我是中國人,保護民族品牌,愛國重於一切。他只會想:中國企業想要參與國際化競爭,就必須經歷這個殘酷的考驗。守得住,那是你自己有本事;守不住,又怎麼怨得了別人?
歐美國家在商場上的殘酷和野心,跟數百年前他們對中國發動的侵~略戰爭,並無不同。即使今天他不代表dg來收購中國的箱包企業,明天,也會有別的跨國巨鱷,來搶奪這一塊蛋糕。
林淺所在的愛達,或早或晚都會面臨這一場浩劫,跟他是否參與,根本沒有關係。他改變不了她和愛達的命運。
而在接收到客戶公司委託的第一分鐘起,他就不可能將這件事直接透露給她——這是他的職業操守。
不過,在電話裡“冷漠”地與她劃清界限,卻是合情合理的。
——
上午十點。
司美琪、mk投資公司、dg集團三方代表,圍坐在圓桌旁。
經過了十數天漫長而艱難的談判拉鋸,三方終於達成了共識:dg集團收購司美琪51%的股份,實現控股,同時注入數額相當大的一筆資金,雙方在箱包市場共同發力,力爭將司美琪打造成亞太區領先的一流企業。
此刻,在陳錚看來,這一次的“賣身”,雖是無奈之舉,卻也可能是新的開始。因爲按照協議條款,dg公司會派遣幾個人進入董事會和經營層,但公司總經理還是他,控制權還是在他手裡。除了能獲得大筆救命資金,還能引進國外先進的技術、專利。儘管對方還提出了很多苛刻條件,但這次合作,本質上還是如媒體鼓吹的那樣,是雙贏的。
而在林莫臣看來,司美琪的命運幾乎已經沒有懸念。因爲dg收購司美琪的本意,根本就不是爲了扶持,而是爲了借這個殼,大舉進入中國市場。過不了多久,他就會按照客戶委託,使用一些股權拆分、打擦邊球的手段,實現對司美琪更深入的控制;而陳錚的管理權也會被剝奪,司美琪這個品牌,很快就會被雪藏,逐步淡出市場……
這麼輕易就吃掉了第一個,林莫臣都覺得有點索然無味了。
——
林莫臣的團隊在市中心最豪華的酒店,長租了幾個房間。但他這晚卻沒有回酒店,而是去了市區另一套公寓。
這是他幾年前回霖市時,買下的一套房子。不爲別的,就爲偶爾回國時,有個私人住處。
此外,也是給林淺準備的——無論任何時候任何情況,都讓這丫頭,至少有這個地方可以住。
他的公寓在高樓頂層,一推開門,就見滿室燈火明亮。玄關放着雙女士高跟鞋。
他也不急,邁開長腿,慢悠悠地走進去。先四處打量了一番:地板和傢俱都擦乾淨了,一塵不染。看來那丫頭找人來清潔過了。但看到養在陽臺上的兩盆蘭花,他皺了眉——花全死了,死得很徹底,枯黑得像兩把細細的骨頭。
顯然平時林淺根本沒替他照料這裡,只不過這次他來了,才臨時抱佛腳打掃一下。
客廳沒有人,臥室的燈開着,可以看到林淺的身影在裡頭晃來晃去,明明聽到他來了,卻沒出來。
林莫臣感覺出不對勁了,立刻快步走過去——
她竟然在翻箱倒櫃。
抽屜、櫃子,全被打開。多日不見的妹妹顯然是剛下班就趕過來,西裝脫了,穿着件白襯衣和職業短裙,袖子挽得老高,正埋頭在櫃子裡翻。
聽到他走到門口了,只轉頭飛快地看一眼,那眼神分明在賭氣。
然後轉頭不看他,繼續翻。
林莫臣的臉色立刻沉下來:“你就是這麼迎接我的——不經允許,私自翻我的東西?”而且還是當面?
這種事從來沒發生過。即使她之前頻頻飛去美國探望他,也從不進他的書房,從不動他的私人物品。
林淺卻“哼”了一聲,答:“對於帝~國主義的侵略,我們中國人是不需要講什麼禮義廉恥的!”
林莫臣明白了——她是在找這次收購的資料。
他靜默片刻,走過去,直接將她的胳膊一拉,強行拖到客廳,推到沙發上。
“胡鬧。”他蹙眉。
其實一開始知道,哥哥居然代表外資來收購愛達,林淺的感情是有點接受不了。
難道他真的六親不認,不管她的死活?要知道如果真的是他親自操刀收購,厲致誠能否應付得了,都是未知數。如果他們真的打起來,她跟厲致誠怎麼辦?感情勢必被影響,然後因他這“黑心哥哥”苦情的分開嗎?
……怎麼可能?!
她甚至想過,難道林莫臣接這個案子,是爲了踐行諾言,讓厲致誠經歷抽筋剝骨之痛?但想想都覺得荒謬,林莫臣絕不是這種公私不分的人。而且他即使強勢,也不可能違揹她的意願,強行“教訓”厲致誠。
她總覺得事情沒那麼簡單。
而且在她心裡,有一條信念,始終是高於一切的——哥哥儘管對旁人心狠手辣,但絕不會棄她的幸福不顧,只爲利益對愛達下手。
所以她今天來,就是要把他的用意和立場弄清楚。同時麼,也是做她剛纔做的事——翻看資料探聽風聲。
“哥,你爲什麼要這樣?”她直接開口,目光灼灼。
林莫臣儘管很不喜歡她這樣咄咄逼人,但也不希望兄妹間有誤會。他在她對面坐下,先慢條斯理地給自己倒了杯茶,晾了她一會兒。
只晾得她兩眼都快冒火了,他纔不急不緩地開口:“公司的合夥人不止我一個,難道要因爲我妹妹在其中一家公司,他們就放棄一項金額達數億美元的收購業務?林淺,成熟一點。”
林淺就知道這是其中一個原因!心裡舒服了不少,但語氣還是嗔怪的:“那你也應該早點通知我,我們早作打算。”
對於這種不合理的要求,林莫臣直接無視,沒理她。
“可是你真的要對厲致誠發起收購?”她問,“雖然公是公,私是私,但我和他的感情怎麼辦?你沒考慮過嗎?”
林莫臣看了她一眼。那眼神有點意味深長。
“林淺。”他沒有直接回答她的質疑,而是話鋒一轉說,“你要明白一個事實。這次的收購,我不做,也會有別人來做;我們公司不接,也會有別的公司接。即使今天dg不收購你們,將來也會有別的公司來收購。”
林淺一怔。
這話咋一聽特別冷酷無情,但……他的意思是不是,既然早晚都要挨刀,由她的哥哥來掌刀,總好過別人來?
他是在暗示,會給她和厲致誠留餘地,放水嗎?
這要是換平時,林淺大概猜出了這個意思,就不會再追問。因爲林莫臣是個很有職業操守的人,有些話他對親妹妹,可能都不會說得太透,彼此心知肚明就好。她也會一如既往的聰明識趣。
可畢竟事關厲致誠和愛達,有道是關心則亂,對於林莫臣這模擬兩可的話,林淺還是覺得不滿意。
萬一呢?萬一她理解錯了,他真的是字面意思:愛達早晚逃不過這一劫,與其錢被別人賺走,不如讓他賺呢?以他的鐵石心腸,真的有可能如此。
她正思緒起伏,林莫臣卻再度開口:“還有事嗎?沒有事你就請回吧。”
林淺當然不理他裝模作樣的逐客令。她決定直接對他下一劑猛藥。
她將右手從口袋裡拿出來,直接伸到他面前,無名指上的戒指閃閃發光。
林莫臣眸色一斂。
“哥,我和厲致誠已經訂婚了。”她說,“你把話說清楚,到底幫不幫我們?要是不幫,害我夾在你們倆之間爲難,那就別怪我認他不認你。我說得出做得到。”
這話說得實在太狠了。儘管林淺面色沉靜,迎着他冷冽幽黑的眼睛,心情也有些打鼓。
而林莫臣看到戒指的第一眼,直觀感覺就是不悅。
唯一親近的妹妹,居然不跟他打聲招呼,就成了另一個男人的未婚妻。
現在,還用這種方式來威脅他?聲稱認厲致誠,不認他?
呵……
“ok.”林莫臣面無表情地站起來,“那就讓他等死吧。”
轉身就進了臥室。
林淺:“……”
——
其實林淺講那些話,一方面,是要讓林莫臣清楚事情的嚴重性。畢竟人心都是肉長的,就算這話會惹他生氣,但他那麼心思通透的人,肯定也會聽進去,將來如果真的對付厲致誠,顧忌到她,也會留一手——好吧,她這麼想,的確是很偏袒厲致誠。
另一方面,她也是想逼出林莫臣的真心話——到底幫不幫他們?怎麼幫?
可現在看來,效果適得其反,她把哥哥給弄發火了,甚至還說出了“讓他等死吧”這種令人毛骨悚然的狠話……
林淺在客廳磨蹭了一陣,終究還是覺得自己剛纔的話太冒失,傷了哥哥的心。於是默不作聲地也跟進了臥室。
林莫臣坐在一張椅子裡,低頭在看手機上的美國股市大盤圖,沒理她。
林淺在他邊上的牀沿坐下,小聲喊:“哥。”
他繼續不搭理她。
林淺伸手勾住他的胳膊:“哥……我說錯了還不行嗎?其實我知道的,你接這個案子,肯定是想照看我們。我就是不太確定嘛……”
林莫臣擡眸看她一眼:“晚了,你請回。我改變主意了,過幾天就會親自發起收購。他接受也就算了;不接受更好,我主動請纓,聯手dg集團,用司美琪的殼兒,直接跟你們市場相見。明年這個時候,市場上如果看不到愛達品牌,林小姐請不要太意外。再見。”
林淺哭笑不得,還“主動請纓”呢!
“……哥!我錯了我錯了!我們千萬不要自相殘殺!”她一把緊緊抱住他的胳膊:“未婚夫重要,哥哥更重要。你要真的這麼對我,你想天堂的爸爸他能高興麼?咱倆遠隔重洋,分開了那麼多年,你十六歲纔回國找到我這個妹妹,你忍心又丟掉麼?”
這話十足的煽情,也十足的服軟。而因爲提及了往事,林淺雖然本意是哄他,目光也有些真情流露。
她的話和神態,顯然也觸及了林莫臣的心,看她一眼,哼了一聲,卻沒再丟狠話。
林淺多瞭解他啊,順着杆子就往上爬,又哄了一陣,終於令他眼中閃過笑意。
“因爲你和我的關係,所以對愛達的收購,我全程都不會插手,由我的同事來負責——這是一開始就跟其他合夥人談好的。”他終於如了林淺的願,透露了更多的訊息,“我只負責新寶瑞和司美琪。”
林淺聽到這番話,第一個反應就是——太好了,哥哥迴避愛達,她和厲致誠就不會因此有矛盾;
第二個想法就是——新寶瑞和司美琪落在哥哥手裡,一定會死得很慘啊……
心總算落回了原處,她又擡頭看着他:“哥,既然是你的同事操刀,那事情就好說了。厲致誠可是很厲害的,如果真的打起來,你的同事、下級和客戶吃了虧,你別心疼。”
林莫臣淡淡一笑:“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還來替我操這份心?先回去搞清楚,厲致誠到底想不想賣。給愛達的收購條件肯定是三家中最好的,他是個比你冷酷現實得多的商人,你確定他不心動?”
林淺愣住了。
——
對於厲致誠想不想賣愛達這件事,林淺還真沒跟他深談過。
那天從林莫臣的話裡,琢磨出蛛絲馬跡,她就自告奮勇地說:“我去我哥那裡把情況弄清楚。”
厲致誠點頭說:“如果不方便,不必勉強。”
林淺只是直覺覺得,他一定不會賣,這是他的家族企業。她根本沒細想過分析過其中利害。現在哥哥這麼說,倒是令她有點不確定了。
畢竟,他曾經眉也不皺的丟掉aito。失去的利益,是爲了換取更大的利益——這是他親口說的。
說不定他真的會考慮賣掉愛達。
林淺的心情突然變得有些複雜起來。失望嗎?談不上。就是忽然有點茫然了。
想到這裡,她拿出手機,給他打電話。
“我從我哥這裡出來了。你在哪裡啊?”
厲致誠的嗓音聽起來一如既往地低沉淡定:“剛從公司出來。你在哪兒,我過來接你。”
自從她昨天從哥哥的電話裡琢磨出收購這回事,厲致誠一直表現得不急不躁,亦不慌亂。所以此刻聽到他的聲音,林淺也心安了幾分。
“不用了。”她說,“我直接開車回家,很快的。”
“好。”他低聲說,“到家再說。”
林淺心頭沒來由一暖。
掛了電話,林淺走到停車場,遠遠就看見個眼熟的身影,迎面走過來。
靠。林淺在心裡罵了句:冤家路窄。
陳錚乍一看到林淺,並沒有太意外。前幾天他已從投資公司其他人口裡得知,林總還有個妹妹,也在霖市,叫林淺……當時他的心情很複雜也很震撼。
他首先想起的,是自己扇林淺那個巴掌;
然後想起的是最初跟厲致誠爭奪明盛項目時,聽人隱約提起,是林淺託人幫厲致誠牽了線。當時他還想,林淺居然還有些人脈關係。
沒想到竟然是她哥哥——如今代表資方來收購司美琪的投資人。
呵……如果他當初追到了林淺,現在的情況又會怎樣?也許司美琪根本不用失去那麼多股份,就能絕地重生吧?
“林淺。”他神色很自然地叫住她,“來找你哥哥?”他是從林莫臣的同事口裡,知道了這個住址,所以找過來。
無他,只爲跟這位影響力頗大的投資人,聯絡感情。
林淺大概也能猜出他是幹嘛來的。她毫不掩飾地嫌惡地看他一眼,轉身就走。
陳錚伸手一攔,笑了:“躲什麼?我跟林先生也認識了,今後是合作伙伴。咱們就不能一笑泯恩仇麼?”
林淺:“神經病。”
“林淺!”陳錚看起來很無奈,“那巴掌不是我的本意!我追你追得那麼久,你轉身就投入厲致誠的懷抱,換哪個男人不憋氣?我只是讓他們嚇唬嚇唬你,誰知道他們會動手?”
林淺可不是那麼容易被哄住的,直勾勾地盯着他,不吭聲。
陳錚臉皮也厚,低下頭,把臉往她跟前一湊:“你也扇我一個耳光,就算扯平了,成嗎?你以爲我願意把司美琪賣給你哥哥?如果不是你們和新寶瑞打得你死我活,攪亂整個市場,司美琪何至於落到今天這個地步?你在司美琪呆了三年,我待你也算不薄,如果還念舊情,就給我一個巴掌,今後也就不計前嫌。大家都是中國品牌,今後在你哥面前,能幫我一點是一點,我陳錚感激你一輩子。”
他這番話講得擲地有聲,眼神也十分誠懇坦蕩地看着她,可謂是從未有過的逢低做小。
林淺咬着下脣,直覺上,她依然很反感這個人。但想到他剛纔說的“你以爲我願意賣司美琪”,再想到愛達將來可能也面臨同樣的處境,的確也有點兔死狐悲的感嘆。
“扇耳光就不必了,我沒這個愛好。”她淡淡地說,“我哥那裡,抱歉,我跟他公是公私是私,從來不互相干涉。幫不了你。”說完也不看他臉色,轉身走了。
陳錚站在原地,看着她開車離開,臉色慢慢沉下來。
他並不知道,由始至終,林淺都沒跟林莫臣提過,跟他的私人恩怨,包括那個巴掌。
此刻,他想起林莫臣在收購時提出的各種苛刻條件,對司美琪施加的各種壓力……心頭一股火起。
一定是因爲那個巴掌。林莫臣對司美琪那麼狠,就是趁機公報私仇吧!
他~媽的,林淺、林莫臣,將來別讓我逮着機會,此仇不報非君子。
他冷哼一聲,轉身上樓。在步出電梯、抵達林莫臣家門口時,臉上已帶了風度翩翩的笑容。
作者有話要說:其實有時候想想,蠻感激大家對我和本文的耐心的。商戰本身是個非常乏味的題材,的確很多所謂的商戰小說基本也是披了一層皮,根本就沒有戰的部分。所以我開文之前,就跟大家說,我想寫一個新題材。這個“新”,一方面是指我以前沒寫過;另一方面,就是我想寫出不一樣、實打實的商戰。這樣的寫法,天生就不討女性讀者喜歡。你們卻一直追到現在……說實話,莫非現在追這文的,都是女漢子對不對?
這文也進入最後一戰了,很感謝大家一路陪伴,也希望大家能多點耐心,跟我一起迎來本月的結局。明年如果再寫商戰,應該就是林哥哥的故事,我相信可以寫得更加有趣、更有吸引力和張力、更扣人心絃,一定能有很大的上升空間。哪天真正把這個題材,寫得令你們欲罷不能,我就滿足了。
今天不知怎麼的有點感傷,所以嘮叨了這些話。愛你們。
明天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