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潔工手裡拿着我昨晚送給老爺子的那幅畫,她朝着樓上看了一眼,又匆匆的將畫拿走放進不遠處的垃圾桶裡,隨後將垃圾桶推走。
動作刻意又明顯,完全是爲了做給人看。
至於做給誰看,不言而喻,自然是我。
我不知道該怎麼形容自己此時的心情,失望,心寒,還有一點無法接受。
那幅畫不是什麼無價之寶,可好歹也是我最近幾天辛辛苦苦畫的,迪恩曾經說我的畫太過於壓抑,我怕老爺子不喜歡,還特意改變了一下風格。
沒想到人家根本不領情,連家裡的雜貨室都不願意放,直接就給我扔掉。
我的手緊握成拳,不斷的告訴自己要冷靜,哪怕我這時候去質問,最後臉上無光也是自己。
可我還是有點不甘心,那幅畫拿到市場上去賣,保守估計應該在六位數,老爺子不僅傷了我的心,還讓我損失了錢,早知道還不如拿去賣了。
門外響起了敲門聲,我打開門薄昱辰就站在外面,他給了我一個早安吻,拉着我下樓:“臉色不太好,昨晚睡得很差?”
“嗯,還行,只是有些不習慣。”我扯上一抹無力的笑容說。
老爺子早就在沙發上坐着。見着我和薄昱辰下來之後,裝着和善的樣子和我們打招呼。
不過他的眼神一直落在我身上,意有所指的說:“你送我的畫挺好的,希望下次還能有機會收到。”
我皮笑肉不笑的說:“肯定還會有機會的,畢竟我和昱辰是決定好好走下去的,以後大家就是一家人,只要爺爺不嫌棄,肯定還有機會的。”
我是智障我纔會再送他畫。
他想膈應我,還要看看我接不接受。
我們兩個之間不動聲色的交手,也沒把話題挑破,老爺子有顧忌,不想在薄昱辰面前讓我難堪,也不想讓他知道我送的畫被扔了。
他只是想暗中提醒我,他對我不滿意,很不滿意!
以爲我很滿意他一樣。
不想薄昱辰爲難,我自然也不會把窗戶紙捅破,比的就是誰更能裝而已。
爲了他,這點虧我還是能嚥下。
來之前我就有種很強烈的預感,老爺子對我的態度幾乎也在意料之中。
雖然我並不知道他爲何對我如此不滿意。
家世?我的家世並不算差,在南淮,要找一個和薄家相當的,那肯定沒有。
我想起他說的徐家丫頭,多半就是徐薇雅。
這個女人也算是厲害,沒有露過一次面,我卻從很多人嘴裡都聽說過她。
不過 我相信如果她對薄昱辰真有什麼想法,應該也快按捺不住了。
“我帶你來見爺爺只是爲了表明我的態度,他的想法我管不着,我也不會讓他左右我的思想,什麼都不用擔心,一切有我。”
起身回家的時候,我一直比較沉默,薄昱辰大概也知道老爺子對我不是很滿意,一邊開車一邊寬慰着我。
我看着如此認真的他不免笑了笑,雖然在老爺子那裡傷了不少心,可薄昱辰好歹替我補回來了。
前路漫漫,只要他始終如一,我想我還是有那個信心和他走下去。
薄昱辰不是個會受人擺佈的人,但我知道他對薄老爺子比較尊重,感情應該也挺不錯。
不到萬不得已的時候,我不想讓他爲難。
上午在畫廊的時候,林莎突然來找我,她一天閒得慌,也不可能整天和程肆雲膩歪在一起,沒事就來我這裡打發打發時間。
前幾天我有些忙,迪恩把她帶走之後,我們就沒有見過面。
今天,我看着她的精神狀態還不錯,便忍不住問她:“那天你和迪恩沒發生什麼事吧?”
林莎雙腿疊在一起,人躺在座椅上,擡頭看我:“你覺得我們能發生什麼事?”
“我要是知道,我還能問你?”
“你覺得迪恩那人會對我做什麼嗎?”我不知道她那語氣是不是帶着一點兒失望。
不過她這麼一說我倒明白了,迪恩不會做什麼出格的事。
“還是那句話,希望你們兩個人有點分寸,做不成戀人,也別影響朋友感情。”
“行行行,我都知道的,你不是上門去見了薄昱辰的爺爺,怎麼樣,可有成功拿下。”林莎有些八卦的問。
我沒有詳細和她說那些事,只是告訴她薄昱辰的爺爺對我不怎麼滿意。
林莎撇撇嘴說:“你也不用太在意,說句不好聽的話,那老爺子年紀大了,你和薄昱辰再堅持幾年,等他歸西了,他還能耐你如何。”
林莎的話雖然沒有惡意,我也知道她說的是事實,老爺子再橫,畢竟年齡擺在了那裡,真要耗,他自然是耗不過的。
可畢竟是薄昱辰尊敬的爺爺,我也不想說這種大逆不道的話。
“沒事,不用擔心我,倒是你,自己要把握分寸。”我有些不放心的說道。
林莎嘟囔着嘴,明顯沒有把我的話放在心上。
我無奈的搖搖頭,言盡於此,其餘的我也幫不了什麼忙。
“藍憂姐,你看這幅畫掛在這裡合適嗎?”田溜溜站在不遠處問我。
“可以,就掛那兒吧。”我回答道。
林莎直起身子,伸手將我往她身邊拽了拽:“藍憂,我可提醒你,現在有些年輕姑娘心比天高,表面上安安分分,骨子裡可是有手段得很,薄昱辰經常來吧,你可得注意了,小心養個白眼狼。”
她聲音刻意的降低,目光一直落在田溜溜的身上。
我笑了笑沒說話,林莎對這田溜溜的敵意太明顯了。
其實每次薄昱辰來找我的時候,我都刻意觀察了一下田溜溜的反應。
倒不是我多心,只是很多時候知人知面不知心,薄昱辰各方面的條件都太好,就像林莎說的那樣,千萬不要引狼入室。
不過這田溜溜也是個實在的姑娘,薄昱辰每次離開之後她都會擺出一副花癡的樣子,然後一臉羨慕的對着我說:“藍憂姐,你男朋友真是太帥了。”
我能看得出來,她對薄昱辰的誇讚只是現在年輕女孩對高顏值的男人正常的花癡罷了,完全沒有雜念。
林莎和我聊了沒多久,覺得待在我這裡也挺無聊,便離開了。
“老闆,你這畫怎麼賣的啊?”做完一單生意之後,又有客人上門,指着畫廊裡掛着的一幅畫問。
聽到這個聲音,我完全沒有想和他介紹的想法,反正他也不是真心想買畫。
“你來這裡幹嘛?”我看着季朗星問。
他吊兒郎當坐在我前臺的桌子上說:“喲,老闆是你啊,挺厲害啊,什麼時候開的店啊?”
桌子上有幾張我隨手畫的草稿,他拿起來捏在手裡隨意的翻着。
如果不是他的語氣太誇張,我還真以爲他很意外。
其實只要季朗星和我說話的時候,不是那麼陰陽怪氣,聲嘶力竭,我對他的印象也沒有那麼壞。
“快大半個月了吧。”我用眼神制止了想要上來招呼他的田溜溜。
“開業怎麼也不和老朋友說一聲,好歹我也來捧個場啊。”他這語氣倒也挺正常,不過我還是聽不出有幾分真心。
“我這人一向比較低調,開業的時候誰也沒通知。”我違心的說道。
“是這樣啊,我還以爲你覺得我窮,買不起你的畫,所以都懶得通知。”
“季朗星......”
“行了,我開玩笑呢。以前上課的時候就見你沒事就寫寫畫畫的,那時候我就覺得你畫得不錯,沒想到啊,最後居然真的走上了這條路。”他又自顧自的說道。
我感覺他今天的狀態有些不對,感覺他不像是來找我的麻煩,反而像是有太多的話憋在心裡,想找個地方傾訴。
只要他沒有惡意,我也就隨了他,有一搭沒一搭的和他聊着。
他時不時會提起我們高中時候的一些事,我也會時不時的附和,說實話,那時候的兩個人未必有多合拍,但的確是很對盤。
說了一些毫無營養的話之後,他打了聲招呼就走了,我還是禮貌性的站起身送他。
雖然感覺到今天的他有些不對勁,但我沒有多問,我想頂多是誰給他找不痛快了吧。
剛想轉身回去的時候,背後又傳來了季朗星的聲音:“你他媽的快給老子停下。”
我以爲他又抽了什麼風,結果轉身就看見人行道那裡圍了幾個人,我走過去看了看,就見地上躺着一位老人,穿得一般,聽圍觀者說是被一輛電瓶車撞了。
而季朗星剛纔那一聲是對肇事的人喊的,不遠處他的聲音還在繼續着,這會兒路況雖然不是太堵,但那輛電瓶車還是被季朗星追上了。
看起來那個肇事司機還想反抗,不過被季朗星的武力給鎮壓了,他將司機拽到了老人面前,並且還報了警。
比起我,季朗星活得更像一位二十出頭的人,熱血,青春,張揚,桀驁,他有萬般不好,可我不能否認他有一顆善良的心。
儘管他看起來並不像是一個善良的人。
“你還是和以前一樣熱心。”周圍的人散了之後,我忍不住說了一句。
“你想多了。”說完,他就一個人離開。
他說話的語氣很低落,背影中也帶着我不懂的寂寥。
很久以後,我才知道,這一天是他的生日,也是他父母的忌日,而他的父母死於車禍。
也是在那時候我才知道,這個桀驁不馴的男人,有着很多人都沒有的柔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