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石終於接收到全盤記憶。
此時已是星際歷10151年。
地球人類早已衝出太陽系,被遺棄的母星地球千瘡百孔。
之前爲更好生存,或單純爲追求更強力量,更長壽命,更完美外貌,首批走往星際的地球人肆意編輯改動自身基因,導致大批人類基因崩潰,或異變爲非人。經千年歲月,餘下的生存者靈魂雖健在,身體卻紛紛老朽。
他們試過將大腦移植到生化人,克隆人身軀內,肉體卻因不知名原因發生排斥反應,並快速腐爛。哪怕用自身DNA培養出複製體,也只能延長三天身體崩潰的速度。
然後在一次無意中的試驗,他們發現移植如果選用純粹自然人的身體,自身崩潰速度會大幅度減緩,如果保養得好,甚至能夠再用上幾十年。經進一步研究,發現其中純血自然人包容最強,任何改造非改造體皆可完美移植。
有科學家說是因爲生化人,複製人缺乏天然靈魂,故在某些事情上不可完全代替原初人類。
手握大權身處星際的變異地球人大喜,迫切尋找純血自然人身體。
不約而同的,他們的視線投向了之前的母星:地球。
歷經千年休養,地球上的核輻射漸漸淨化,原本遍佈全球的污染物質也逐步降解,整個星球重歸綠色。與此同時,因急劇變化的外部環境動植物們開始了超速進化。
母星上殘留的少數人類卻遠遠比不上野外的生物們的恐怖進化速度,他們在極其惡劣的環境中掙扎生存,本就不高的人類生育率進一步降低。現在更被捕奴隊盯上,倖存者數量急劇減少。
所有被抓到的自然人,全成了珍惜商品,搖錢樹,他們被關入富商巨團組織的,自帶非法私營培養所的巨型捕奴船中。船隊管理員九成以上都是換了身體或直接洗白的重犯。
女性用藥物控制排卵,男性被植入人造子宮,作爲生育容器,全年無休的生。單胎或多胎,按金主的要求定製,十個月一期生育輪迴,自被抓住那天生到嚥氣。所有被生出的自然人身體,便是這個世界的資源。
陳石捏捏手指,對這個世界深覺噁心。
“石,你怎麼了?”一個酒窩深深的姑娘擔心的瞧着陳石。
“沒事,麗。”陳石微笑,“剛剛跑得太快,有點脫力。”
陳石覺得慶幸,至少他現在仍呆在地球上,而不是呆在巨型飛船的培養倉裡當種父生孩子。
“可惜剛剛獵到的那隻黑鬢豬沒能搶回來,不然今天晚上就有肉吃了。”隊伍中最高最壯的虎咂咂嘴,異常惋惜。
同伴們便齊聲笑道,“能從劍齒虎的爪下逃出命來,我們八個人更是完完整整的,已是最大的幸事了!咱們得惜福,不能要求更多。”
容貌最秀麗的雪拿出一個擦得乾乾淨淨的生紅薯遞到虎手裡,眼中滿是柔情。
隊伍末端,最瘦小的凌忽地握着一個可視手錶,淚如泉涌。
“凌,怎麼了?”
凌滿眼通紅:“霜死了。死以後,還被割成了一塊塊。”
霜是她的雙胞胎姐姐,爲了救她而被抓走,在可視手錶的加持下,與生俱來的心靈感應,令凌看到霜所見的一切。
因爲霜反抗激烈,被抓住時已垂死,卻仍被殘忍摧殘後取掉所有器官。
子宮被希望能自然孕育嫡系血脈的名門夫人取走,移植到自己身上。全身骨髓被抽盡,一雙藍寶石般美麗的雙眼被活生生挖出,送給早下了訂金的收藏家制成標本,大腦則被直接銷燬。
當強腐蝕性液體傾倒在霜裸露的大腦組織上時,凌終於慘呼並痛哭起來,邊哭邊將自己的頭往石頭上撞,“姐姐,對不起,都是我,都是我害了你!”
當夥伴們手忙腳亂的勸慰着凌時,一隻消瘦而有力的手握住了她的肩膀,“單純的哭泣永遠解決不了問題,下一次捕奴隊飛船的到來已迫在眉睫。”
環顧四周同伴,陳石眼神凜然,“如果大家不想都變成霜那般模樣的話,就冷靜下來,認真想想怎樣應對下一次的捕奴飛船,甚至是,如何爲霜與以前的兄弟姐妹們報仇!”
……
三日後,銀灰色巨大飛船再臨,陳石被小型飛行器抓走。
距離拉遠到半空之時,陳石以眼角餘光望了一眼夥伴們所在的位置,本應狂跳的心臟卻異常淡定。
這是一場賭博。贏了,獲得少許喘息之機,輸了,不過是將自己這條命整個兒送過去。系統就是個坑,若不賭一把,死個七八次後,任務目標早就直接痛死,主線任務直接失敗,那陳石回去現實世界後直接可以洗把臉等死了。
身體被放入人造子宮及胚胎時,陳石都鎮定異常。他這具身體的純血度同樣極高,人又順從,於是也被安排到了頂倉。
檢查身體時,陳石看到銀灰髮色的獠牙醫生看過來時的火熱眼神,他羞澀的垂下眼,微微一笑,右頰上酒窩淺淺。
留給陳石的時間不多,他絕沒有長期留在這裡真正當種父的打算。三個月,是他給自己的最後期限。
在公共走廊放風的時候,陳石發現了一號目標的昔日同伴們。拘留所裡囂張的氣焰與無所顧忌的神情在他們臉上再尋不到半分,一個個眼神呆滯,口角流涎,腹部被急劇成長的胚胎撐到能看到薄薄肚皮上充斥的青筋,又如脹到極限的氣球,隨時都有可能破掉,身上俱是消毒水也壓不下的血腥與腐臭味。
陳石漠然移開眼,內心毫無波動。
……
巨大捕奴船內,陳石表現極其良好乖順,甚至還會主動幫着勸服其他不聽話的自然人。
艙室負責人大爲得意,與同僚笑道:“所以這些低等人就是欠收拾,你看,多嚇幾次就聽話了。”
在他看不見的地方,陳石不動聲色,與新舊自然人串聯。
按陳石瞭解到的信息,或許數個月後纔會有一絲機會,就算抓住這次機會,起義也未必能成功。但機會都是人創造出來的,若是隻吃不動,那又與鹹魚有何區別,怕是連機會近在眼前時也胖到抓不動吧。
各艙室負責人們根本沒留意陳石等人的私下舉動。
不是他們智商低,而是自持爲管理者,上等人的他們從一開始,就將所有自然人看成螻蟻,彈指可滅。
燥動的火苗已在飛船上靜靜燃燒,只等一個機會,便暴起燎原。
……
兩個月後,捕奴飛船低空掠行,再度放出大量小型飛行器之時,藉着艦長臨時有事離開,警衛也大量被抽調的空檔,陳石以眼神勾引獠牙醫生主動到自己的艙室裡來,做檢查。
大喜過望的獠牙醫生還來不及伸爪子,陳石已用磨尖的牙刷柄自太陽穴刺進他大腦,以醫生自己的手術刀輕鬆割下他腦袋,然後順利拿到各層艙室間的通行卡。
按約定的摩爾密碼輕輕敲擊艙室,有規律的敲擊聲自四壁如海浪般蔓延整艘飛船。隨着陳石與同伴們一間間打開艙室,捕奴船七十年來第一次起義正式發動。
中下層艙室的種母種父全衝出艙室,合力打死看守的艙室負責人與警衛,搶奪武器。
爭鬥中,許多自然人被殺,但只要還有一口氣在,哪怕年齡最老的種母也一口咬上警衛的喉嚨,至死不鬆。
管理員防線很快退到頂層殘餘的數間重點艙室。艙室負責人以槍械頂上頂層艙室內年輕種母的腦袋,“後退,全都放下槍。再上前一步,我就殺了她!”
陳石面不改色,搶前一步,端起奪來的激光武器一槍打暴了威脅者的腦袋。
艙室負責人臨死手一歪,激光槍能量撞上艙頂,餘波在懷中種母的臉上留下長長傷痕。
“殺人的罪孽,由我揹負。”陳石面色平靜。“如果她們死了,我們自會爲她報仇。”
走廊傳來核心控制室內人工智能機械的電子音,“這裡是飛船,你們沒人會操控,逃不出去的。只要乖乖放下武器,你們全都可以活下來!”
陳石身邊的男性自然人擡槍擊碎了過道里的通訊器。
環顧身邊同伴,陳石聲音平靜異常:“你們還想那樣活着麼?”
沒有未來,沒有尊嚴,做爲純粹的生育機器而存在。
所有辛苦生下的孩子都被奪走,被賣掉,被殺害,被切割,死後連皮膚都被完整剝下成爲變/態者的收藏,渾身骨血聚爲剝/削/者袋中紅紅綠綠的鈔票。
“不,死都不要!”
衆人齊聲揮臂狂呼。逃出去什麼的,從未想過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