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章：曾經夥伴
篝火，照映着小小慘白的臉，使之恢復了一點兒血色。夜晚，天已經完全黑暗了下來，就連月亮也被厚重的雲層遮住，只剩下幾顆孤獨的星星透着微弱的光芒大量着大地上的一切。
擰起篝火上一塊烤糊的肉塊，小小大嘴一張，狠狠向着肉塊撕咬而去。隨着咔嚓咔嚓的咀嚼聲逐漸減弱，一大塊肉就這樣送進了他的胃裡——他是真的餓了。
“給……”一道顫巍巍的聲音帶着一隻顫抖的手伸向了小小，景凌遞給了小小一塊餐布。
“謝謝。”毫不客氣地接過餐布，小小擦了擦嘴後，不自主地朝着另一個方向望去，“今天，應該就是最後一晚了。”
“明天這個時候應該就可以抵達極北冰原和青雲平原的交界處了。”將餐布摺好還給景凌後，小小再次拿起篝火旁的一塊肉。
“也就是說明天就要分別了麼？”隔着篝火，淳于連注視着小小的眼睛。經過了這麼多天的時間，他的傷勢倒也好了不少，雖說還未能恢復巔峰戰鬥力，但行走跳躍倒也沒什麼問題。
“怎麼？你不會不捨得我吧？”將吃剩的骨頭往火堆中一扔，小小往後一仰就這樣躺在了草地上。
“不，當然不是。”淳于連的喉結上下動了動……過了許久後他才繼續道，“我能問個問題麼？”
“說說看吧，雖然我不一定會回答你。”不知道爲什麼，現在的小小說話冷冰冰的，和以前有些許不一樣。
不對，之前好像也是有段時間是這樣的。不知道爲什麼……感覺就是心頭有股莫名的惱火，看見什麼都覺得不爽。喜怒無常的，感覺整個心都在燃燒，靜不下來。
是戮氣麼？
“在小兄你身上到底經歷過了什麼？爲何我感覺大家都是同齡人，你卻比我們都要成熟上許多……也比我們強上許多。”半響，淳于連才吞吞吐吐道。
“因爲經歷過許多所以比你們明白多了許多，以爲明白了許多所以比你們強上了許多。”小小側身一躺，“我能回答你的，也就只有這麼多罷了……”
“現在，睡覺吧。”
……一夜無話。
第二天，當豔陽高照之時，小小等人也終於看見了覆蓋在地平線上的層層堅冰……以及坐落在那附近的一艘小型運輸艦。
“那麼就送你們送到這裡了。”違心地露出一個微笑，小小把後半句“那你們就快滾吧”咽回了肚子裡。
“嗯，那你也要小心咯！”三人像是很高興的樣子，在一一衝小小揮別後紛紛向着運輸艦的方向跑去。
“呼……總算是搞定了。”見罷，小小總算是鬆了一口氣……連續一週的保姆生活可真的不好受。
“喂，你這是要去哪兒？”轉身欲要向着極地冰原挺進，突然，一道熟悉的聲音止住了小小的腳步，“運輸艦是在這個方向……”
轉身望去，只見一位亭亭玉立的女孩雙手環抱於胸前注視着他，頭上頂着一頂碩大的草帽遮住了整個臉。身上穿着的淺綠色連衣裙在陽光的照射下盡顯勃勃生機。
愣了愣神，小小最後還是搖頭嘆息道：“好吧好吧，邱娜箐，好久不見。”
“是的，好久不見了。這都快過了一年了吧。”摟住了自己身下的淳于連三人，女子緩緩摘下草帽。頓時，那熟悉地容顏再次照映在小小的眸中——邱娜箐。
“到哪兒去了？回學院之後就一直沒再看到過你了。”微眯着眼睛，邱娜箐的綠眸不安地注視着小小被金髮遮住的半邊臉，“還有……你的眼睛？怎麼了？”
“你就別問這麼多了……”用手捂住自己的左臉，小小露出一絲自嘲的神色。
“還有，你的武器——逐影者•鼬呢？”
“都叫你別問了！”額頭上青筋暴起，小小的臉色頓時猙獰了起來。猙亮的金瞳嚇得邱娜箐身後的景凌只敢探出一個腦袋查看。
場面，瞬間像死一般的寂靜。
“邱老師……你、你和他認識？”過了好半響，同樣是縮在邱娜箐身後的關滿吞吞吐吐地發問道。
“認識。他是我的夥伴。”點了點頭，邱娜箐面色平靜道，“……曾經。”
“呵？那麼你的意思就是說現在不是了咯？”邱娜箐的話無疑是火上澆油，霎時小小本已猙獰的臉上又多了幾分難看。不過片刻之後小小的臉上就已恢復了坦然，“也對，現在的我，可能也沒資格成爲你的夥伴了吧……”
“你自己看看你的臉吧，小——”邱娜箐話還未說完就被小小粗暴地打斷了。
“我的臉怎麼了？就只是少了顆眼珠子罷了！呵呵……邱娜箐你不會就因爲這個才認爲我不配當你的夥伴吧？”左手捂住左臉，小小猛地往後退了一步，“呵呵，原來是這樣啊，原來是這樣啊……”
“不！聽我說完，我並沒有指你臉上的缺陷！”左手託着自己的腮幫子，邱娜箐的臉上沒有一絲波瀾，“冷靜一點，小小。你先得冷靜下來。”說罷，邱娜箐向前一步向着小小走來。
“我已經很冷靜了！”雙手在空中奮力地揮舞着，示意邱娜箐不要靠近，“有什麼事情你站那兒說就得了。”
“關滿，淳于連，小凌你們先回運輸艦吧，我和小小有些話想單獨談談。”衝着身下的三人拍了拍肩膀，邱娜箐指着身後的運輸艦示意道。
很快，青雲平原上就只剩下邱娜箐和小小兩人了。
“不說說麼？這一年來在你身上發生了什麼？”雙腿併攏雙手抱着小腿就這麼坐下，邱娜箐重新將掛在脖子上的草帽帶回到了頭上，“讓你變化那麼大。”
“沒什麼，只不過是一些瑣碎的小事罷了。”小小發現，在他說這話的時候邱娜箐一直盯着他的眼睛看。
“你變了，小小。變得開始不信任周圍的人了。”邱娜箐平靜道，“哪怕是夥伴。”
“夥伴？我們還是夥伴麼？就算是夥伴……也只是曾經的夥伴罷了。”盤膝坐到了邱娜箐的對面，小小道。
“知道我剛纔爲什麼要把你稱作是曾經的夥伴麼？”從地上摘下一朵四葉草，邱娜箐將其遞給了小小，“不是因爲我現在不再把你當作是夥伴，而是我更喜歡以前的你。那種無私的信任，那種願意與夥伴生死相依的感覺……只有那樣，我才能把你看成是我的夥伴。”
“而現在的你……變得不一樣了。整個人都變得內斂而不張揚，像是一頭蓄勢待發的獵豹——強大而孤寂。”邱娜箐道，“而且你看着我的眼神中再也沒有昔日的信任，有的只是濃濃的警惕罷了……比起這樣的你，我更喜歡把以前的你當作是夥伴。”
“所以你否認現在的我——更強的我？”將邱娜箐遞過來的四葉草收入「逆戒」之中，小小站起身來拍了拍自己身上的塵土，“可能我的改變會令你很遺憾……但是非常抱歉的是，爲了活下去，我別無選擇。”
“活下去？”模仿着小小的話重複了一下這個詞，邱娜箐舉起手來發問道，“不用變強其實也能活下去呀……平靜的一生不等於是不美好的一生，難道你不是這樣想的麼？”
“不是。”近乎固執地搖了搖頭，小小本已平息的金瞳再次亮了起來，“我想活下去，但不想苟活下去——活下去，並且要奪回原本屬於我的東西，守護原本屬於我的東西。”
“這就是我要活下去的理由，這就是我爲什麼要變強的理由。”一步步地走到了邱娜箐的面前，小小蹲下身與邱娜箐平視道，“箐姐，你肯定沒有經歷過吧？看着死神、看着死神他一步一步，一步一步地奪走原本屬於你的東西——幸福、溫馨和愛。你想哀嚎，想悲鳴，想阻止他……可是你做不到啊！你太弱了！還不夠強，還不夠強！”
攥得發紫的拳頭狠狠砸在了地上，小小緊盯着邱娜箐的臉近乎可以貼着邱娜箐的鼻子。
“你能明白那種感受麼？箐姐。”攥緊的拳頭突然變成爪狀往地上一抓，小小手中捧着一捧泥土遞到了邱娜箐的面前，任由稀鬆的泥土劃過指尖，從指縫中溜走，“那種能感受命運，卻把握不住命運的……深深的……無力感。”
“我能。小小我能感受得到。”將戴着白手套的手輕輕地搭在了小小贏弱的肩膀上，彷彿這樣可以替小小分擔一些他肩頭的重擔似的，“你的經歷，我也感同身受過。”
“不！你不能！我的傷，我的痛，只有我一人才能明瞭！”狠狠地甩開了邱娜箐的手臂，小小奮不顧身地向着極地冰原的方向奔襲而去，隱約間可以看到有幾滴晶瑩從他的眼角旁落下。
“也許，我是真的說服不了你的。但我相信你的其他夥伴一定可以。”緩緩起身眺望着小小離去的背影，邱娜箐的話中透着幾分傷感。
半響，她緩緩地把自己手上帶着的白手套摘下。只見在她那如蔥白般的右手中指上，一枚寫着“逆”字的戒指正安安靜靜地套在了那裡。
“逆命者，並非徹頭徹尾地孤獨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