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宋管家回稟的內容,原先見到宋書瑤而喜形於色的長孫氏頓時沉了下臉色,眼角餘光冷冷地瞥了宋管家一眼,神情間隱有不悅之色。
宋書瑤見之,眼底劃過狐疑之色,挽在長孫氏手臂間的雙手卻並未抽出,一雙美眸轉向宋管家,打量着對方的神情,卻發現宋管家始終低垂着頭只等着她們的回覆,其餘並無任何蛛絲馬跡可尋。
“爹爹可有說明是何事?”宋書瑤將目光轉向自己的母親,對宋夫人淺淺一笑,不露聲色地給了長孫氏一個安撫的笑容,遂淺聲問着宋管家。
“老奴不知,相爺只吩咐等大小姐、二小姐回府,便命奴才請二位小姐前去書房。”說着,宋管家微微往後退了幾步,將身後通往相府大門的道路讓給玉輕塵與宋書瑤。
“既如此,我們便先去拜見父親吧。”玉輕塵冷眼旁觀,將宋夫人初聽到宋管家稟報之話時露出的一絲錯愕與惱色,以及宋書瑤安撫宋夫人的神情盡數看在眼中,又瞧出宋管家看似恭敬卻暗藏強硬的態度,心中便知宋培臣怕是有要事要說,遂出聲打破僵局,只等着宋夫人放行。
見玉輕塵開口,宋夫人一雙厲目射向已經轉身面向相府大門的玉輕塵,心頭極爲不悅卻礙於人前不便發作,只能擡手拍了拍宋書瑤的手背,輕聲囑咐道:“去吧,你們不在府中的這幾日,你父親將別院的姐妹接了過來,怕是想引薦你們認識吧。”
待宋夫人將此事告知宋書瑤,只見宋書瑤不着痕跡地輕蹙了下秀眉,原本與宋夫人對視的美眸瞬間轉向垂首靜立於一旁的宋管家,眼底劃過一抹凌厲,顯然是對這則消息極爲不滿。
“既如此,女兒與姐姐便先去拜見爹爹。”緩緩放開挽着宋夫人的手臂,宋書瑤微微整理了儀容,緩步走到玉輕塵身邊,與玉輕塵一同走上石階踏入相府。
二人一路無話,只見得宋書瑤神色隱隱含着一絲不悅與厭棄,想到宋夫人之前的提點,玉輕塵便知那別院的姐妹怕是犯了宋書瑤的忌諱了。
一路行來,婢女奴僕見是兩位嫡出的小姐,紛紛行禮讓路,待走到宋培臣的書院外,只見一羣衣着樸素的婢女嬤嬤靜候在院外,見到玉輕塵與宋書瑤,衆人不敢多言,均是彎腰行禮。
宋書瑤踱步走到衆人面前,居高臨下的俯視着面前的衆人,菱脣微揚露出一抹譏諷的冷笑,卻是對玉輕塵開口,“姐姐,這些是別院的嬤嬤們。”口氣中隱隱含着一絲隱怒,卻拿捏地恰到好處,端是宋書瑤的這份態度,倒是讓玉輕塵心底隱隱好奇,是何人讓一向自視過高的宋書瑤如此動怒。
“進去吧,莫讓父親久等。”玉輕塵清清淡淡地開口,並未如宋書瑤的願與她同仇敵愾對付眼前的一羣老奴,只陳述着事實。
見玉輕塵毫無反應,宋書瑤捏着帕子的手微緊,卻也收回了射向衆人的冷目,朝玉輕塵稍稍點了下頭,二人同時踏入書院。
書院內寂靜無聲,二人從院中往書房打開的木窗往內望去,只見宋培臣穿着一件天青色常服坐在桌邊,手上拿着的毛筆快速地落在桌上的宣紙上,顯然是在練字。
而木窗一角則露出一抹豔麗的桃粉色衣角,一縷亮如黑稠的青絲隨着院中吹入書房的微風輕輕地飄入二人的眼中。
看到這一幕,玉輕塵面色如常,而宋書瑤的目光卻再次一沉,眉眼間神色漸漸變暗,射向那抹桃粉色身影的視線更見陰沉。
“走吧。”察覺到宋書瑤下意識地停了下腳步,玉輕塵微側目看向她,低聲提醒,同時纖細的身影已越過宋書瑤,率先朝着書房走去。
見玉輕塵的身影領先自己一步,宋書瑤這才狠狠地瞪了眼那抹桃粉色身影,擡步跟在玉輕塵身後走進書房。
“見過父親。”二人先後進入書房,齊齊朝着端坐在書桌後作畫的宋培臣福了福身。
“你們回來了,這一路舟車勞頓,坐吧。”宋培臣快速地擡眸看了眼福身行禮的兩名嫡女,隨即又垂下眼簾繼續作畫,只出聲寬慰了一句。
“謝父親。”二人同時起身,分別落座在左右兩側。
玉輕塵神色淡然鎮定,目光淡淡地掃向那名立於書桌旁,安靜地爲宋培臣研磨的女子,這才發現女子二八年華,身段窈窕妖嬈,一頭垂在背後的青絲如瀑布般光亮垂順,露出的側面膚白如雪,挺翹筆直的俏鼻,飽滿豐潤的紅脣,長而卷的睫毛隨着她眨眼的動作微微煽動,一身桃粉色穿在她的身上極爲合適,僅僅是一個側面已是風情萬種,引得人目不轉睛。
收回打量少女的視線,玉輕塵轉目看向對面的宋書瑤,卻見她眉心輕皺,目光卻並未看向那名少女,而是眼觀鼻、鼻觀心地端坐在一側,等着宋培臣開口。
一盞茶後,宋培臣擱下手中的毛筆,擡起頭的瞬間先是看了少女一眼,隨後纔將視線轉向玉輕塵與宋書瑤,見兩個嫡女安然無恙地從永寧寺回到相府,他不着痕跡地輕點了下頭,這纔開口,“永寧寺一行發生的事情,爲父已經盡數知曉,真是辛苦你們二人了。”
說話間,玉輕塵只覺宋培臣原本平靜的目光在掃向自己時忽而劃過一絲探究與凌厲,待她擡頭望向宋培臣時,對方已收回目光看向了那名少女。
“輕塵剛回府,對府中人事尚不清楚,這是你們養在別院的庶出大姐宋怡。你們大姐到了出嫁的年紀,爲父便將她從別院接回了相府,從此你們姐妹要好好相處。”宋培臣看着少女,沉聲對玉輕塵宋書瑤吩咐道。
待宋培臣話音消散,那名始終背對着二人的少女終於緩緩轉過身,一雙秋水翦瞳鑲嵌在一張飽滿完美的瓜子臉上,水潤紅脣輕抿盪漾出魅惑淺笑,卻是對着玉輕塵與宋書瑤輕輕福身,輕聲道:“見過大小姐、二小姐。”
玉輕塵仔細地打量着眼前的宋怡,雖是庶出但舉止間卻不見半絲怯懦,可見她雖養在別院,但得到的教養卻不比任何嫡出小姐差。
再見宋書瑤此時的神色,少了以往的春風得意冷靜自持,多了一抹往日少見的敵意與嫌棄,在看到宋怡的動作後,宋書瑤的眼底更是翻過一絲不悅,顯然是不喜宋怡的。
“謹遵父親之意。”玉輕塵對宋怡微點了下頭,隨即輕聲回覆着宋培臣。
宋書瑤見玉輕塵開口,立即隱下臉上所有情緒垂下頭,跟着低聲道:“女兒明白了。”
見玉輕塵與宋書瑤並未給宋怡難堪,宋培臣淺笑對宋怡點了點頭,宋怡會意,朝宋培臣福了福身,卻是率先離開了書房。
“此次葉貴妃逼婚,多虧了寧郡王與堯郡王的奏摺,否則憑着爲父一張嘴,怕也不能撼動葉貴妃在皇上心中的寵愛與地位。”書房內沒有了旁人,宋培臣自不必拐彎抹角試探永寧寺葉貴妃單獨召見玉輕塵是爲何事,直截了當便對兩名被他看中的女兒說出朝中之事。
玉輕塵與宋書瑤同時斂下眉目,並未立即出言隨意對朝政之事發表自己的意見,只等着宋培臣接下來的話。
“堯郡王爲人溫和如玉,當得起‘堯’字封號,即便出身四大藩王府的湛王府,京中大半閨秀卻依舊心儀此人。堯郡王風度翩翩卻從未對哪家閨秀表露喜歡之意,此次他就北方之事遞上摺子,這雖是臣子的職責,只是他挑着這個時間呈上奏摺,實在是耐人尋味。至於寧郡王,四大藩王府中,簡王府擁兵幾百年,爲大夏守護北疆,戰功赫赫不可磨滅。只是,功高震主,卻也是犯了帝王的忌諱。寧郡王爲人冷峻無情,對人從來不加顏色,此次卻也在同一時間遞上摺子,輕塵,你認爲這二人是何意?到了年底,你也即將及笄,女大不中留,爲父想聽聽你的想法。”宋培臣視線掃過兩個女兒,話雖是對玉輕塵所說,但他將宋書瑤留下讓其聽到這番話,自然也有他的考量與深思。
果然,宋書瑤在聽到自己父親打算將玉輕塵配給湛然或者簡珏之一,原本緊張的眼神瞬間放鬆了下來。
玉輕塵心頭微微一緊,深知宋培臣素來老謀深算,自他將自己接入相府那一刻開始,只怕便已開始盤算聯姻一事,如今憑着湛然與簡珏的奏摺便看出那二人的心思,卻又拿此事來詢問自己的意見,讓玉輕塵更爲警覺,只模棱兩可地回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此等大事自當由父親母親做主。”
見玉輕塵如此回答,宋培臣沉靜的眼底劃過一絲深思,手指輕敲在平鋪於書桌上的宣紙,又見玉輕塵神色坦然從容沒有半點女兒家的嬌羞之色,心底不禁快速地推敲起來。
“你們二人先回去休息吧。”半晌,宋培臣開口放行,並未就玉輕塵的問題追問不休。
二人起身,行禮後退出書房。
剛踏出書院,卻發現之前離開的宋怡竟亭亭玉立於書院外望着二人淺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