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皇可有說是什麼事情?”五皇子皇甫少司率先開口問道,語氣比之方纔面對六皇子皇甫少堇時可是要溫和許多,畢竟是面對平治帝身邊的紅人陸公公,即便出身高貴的皇甫少司也顯得平易近人許多。
聽得皇甫少司問及,陸公公略微平復了下喘息,一張老臉頓時綻放出一抹淺笑,恭敬地回道:“回五皇子,皇上方纔已經將張太醫召去了御書房。此刻只等二位皇子了。”
陸公公雖未直接說明平治帝此舉的目的,但字裡行間卻已經告知皇甫少司與皇甫少堇,平治帝此次召他們二人前去,顯然是詢問簡珏的事情。
二人心思剔透,豈會不明白陸公公透露出的這則消息,不再宮門口逗留,便隨着陸公公疾步往御書房走去。
“二位皇子請留步,待奴才進去稟報皇上。”幾人來到御書房殿外,陸公公停下腳步,微側身對二人低語了一句,這才轉身掀開門簾踏入寂靜的御書房正殿。
二人停足御書房殿外,互不搭理的同時卻又動作相同地爲自己整了整衣襟,以求以最好的面貌面見平治帝。
“請五皇子、六皇子進殿。”不一會,殿內響起陸公公的高呼聲。
與此同時,殿外守着的小太監早已眼明手快地打起了門簾,讓兩位身份尊貴的皇子進入御書房。
二人頓時提起精神,踩着極其穩重的步伐一同踏入正殿。
舉目望去,平治帝端坐在龍案後,雙手撐在桌沿,目光略有些凌厲地看着走入御書房的兩個兒子,面上神色雖不見怒意卻也平靜地讓人琢磨不透他此刻內心的脾性。
二人半垂着頭來到正殿中央,同時撩起前袍下跪行禮,“兒臣參見父皇,父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都起來吧。”漆黑的大理石地面上映照出二人小心謹慎的表情,同時也讓平治帝看清了兩個兒子的心思,平靜地出聲讓二人起身,平治帝的目光卻在二人站直前轉向了立於右下首的張太醫身上,淡聲吩咐道:“你先退下吧。”
“微臣告退。”得到平治帝放行的聖旨,張太醫行禮後悄聲退出了御書房。
待御書房內只剩四人時,平治帝這才沉聲問道:“今日張太醫爲寧郡王診斷時,你們二人可當真看清楚了?”
“是,兒臣看得很清楚。”二人再一次異口同聲地回道。
“傷勢如何?”平治帝緊接着又問,顯然對簡珏身上的傷十分上心。
皇甫少司與皇甫少堇卻在這時相視一眼,隨後便聽得皇甫少司率先開口道:“回父皇,寧郡王腹部受了劍上,十分嚴重,即便腰間纏着厚厚的紗布,但依舊有紅色的血跡透了出來。至於右肩的燙傷,幸而有衣服擋了下,只燙傷了肩頭的皮膚。當時張太醫已經爲寧郡王塗抹了燙傷膏,想必過幾天便能痊癒。”
平治帝細細地聽着皇甫少司的回答,原本撐在桌面的手指慢慢地改爲輕點桌面,而他面沉如水的模樣更是讓人有些捉摸不透。
“父皇,兒臣所見與五皇兄相同。”這時,皇甫少堇出聲說道。
顯然,平治帝久久不開口,讓二人錯以爲平治帝對皇甫少司所言有所懷疑。但方纔二人卻是異口同聲回答了平治帝的問題,皇甫少堇自是應當與皇甫少司保持一樣的口風。
得到兩人的回覆,平治帝淡淡地點了下頭,目光平視前方,透過木棉紗窗看向外面漸漸黯淡下來的天色,眉目間一片謹慎之色,顯然是在思索事情。
陸公公見天色暗了下來,忙從衣袖中掏出火摺子,小心翼翼且寂靜無聲地將平治帝周圍的燭火盡數點燃,隨後罩上燈罩,這才小聲地開口提醒道:“皇上,天色晚了,您可用膳?您今兒個晌午似乎沒有吃什麼東西,小心龍體啊。”
聽到陸公公的話,平治帝神色間微微恍惚了下,緩緩收回望向窗外的視線,見皇甫少司與皇甫少堇均還立於殿上,便對陸公公點了點頭,吩咐道:“五皇子與六皇子陪朕用晚膳,讓人準備吧。”
“是。”得到平治帝的命令,陸公公忙走下玉階趕到殿門口,小聲地將事情吩咐下去。
“兒臣謝父皇。”皇甫少司與皇甫少堇在聽到能與平治帝一同用晚膳的消息後,再次一同謝恩。
平治帝見狀,此時臉上纔有了一點笑意,目光不禁落在五皇子的身上,淺笑地問道:“少司,今日太皇太后精神可好?朕忙着宴客,倒是疏忽了去長樂宮向她老人家請安。”
得到平治帝單獨的點名,皇甫少司略微沉吟了下,將想說的話在心中細細過了一遍,這纔開口回道:“回父皇,太皇太后精神很好,她老人家還賞了許多補品給兒臣們,兒臣已一一交給幾位皇兄皇弟。”
“既如此,你們就好好補一補,莫要辜負了太皇太后的一番苦心。”聽得皇甫少司的回覆,平治帝臉上淺笑不斷,起身走下玉階來到兩個兒子面前,平和地囑咐兩個兒子。
這一次,卻是皇甫少堇搶先一步開口,只見他雙目看向皇甫少司,原本含着淺笑的眼底卻閃過一抹狂妄冷笑,遂而含着欽羨的語氣對平治帝說道:“五皇兄真是好運氣,不但剛回京便見到太皇太后,還能夠陪同玉小姐前去長樂宮。父皇,這位玉小姐就是宋相前不久剛找回的嫡長女?”
末了,皇甫少堇故意在平治帝的面前提了提玉輕塵如今的身份,又提及皇甫少司今日在宮宴上對玉輕塵的照拂,看似是無心之說,但落在他人耳中卻變成了另外的意思。
皇甫少司見皇甫少堇腦中時刻構思着如何在平治帝的面前陷害自己,笑着轉向皇甫少堇的眼底含着一層冰霜,帶着凌厲的寒意。
皇甫少堇卻絲毫不懼對方眼底的警告與怒意,依舊笑得狂妄,同時走近平治帝,臉上不禁浮上一抹得意的冷笑。
平治帝豈會看不出兄弟二人暗地裡的爭鋒相對,卻只見他淡淡地笑了笑,神色依舊如常不見半點爲難之色,淡聲開口,“正是她。宋相已爲她舉行了入宗宴。朕記得當日四大藩王府的世子郡王,幾乎都出席了。”
二人聽之,臉上神色均是微微一怔,宋培臣如此行事,顯然是別有用心的,可平治帝卻以平常的口吻將此事說出來,只怕對於此事,平治帝是贊同的。
這時,陸公公返回殿內,小聲地開口問道:“皇上,晚膳送來了,您與二位殿下是在正殿用膳還是去偏殿?”
“偏殿。”語畢,平治帝舉步往偏殿走去。
皇甫少司與皇甫少堇同時跟上,陸公公則領着手捧御膳的宮人們快步走入偏殿,將御膳一一擺放在餐桌上,伺候着三人用膳。
用膳期間,三人皆是食不言,待陸公公命人撤下晚膳,三人用過一回清茶後,這才見平治帝開口,“這些日子,你們二人在北邊辛苦了。好好休息幾日,接下來朕還有事情吩咐你們。”
二人見平治帝還有事情交代他們去做,立即起身行禮,“是。”
“行了,天色不早了,你們回自己的府邸吧。”語畢,平治帝起身離開偏殿,重新做到龍案後拿起上面疊放整齊的奏摺批閱了起來。
“兒臣告退。”二人不敢多話,行禮後悄聲退出御書房。
“皇上,您今兒個累了一日,還是早些休息吧。皇后娘娘與葉貴妃娘娘,可都還等着您過去呢。”陸公公見平治帝並未提及侍寢一時,便出聲提醒道。
聞言,平治帝落筆的動作微微一頓,隨即在面前攤開的奏摺上寫下了一個龍飛鳳舞的‘準’字,將奏摺合上交給陸公公整理之時,這纔出聲,“今兒個,朕哪也不去了,你一會着人去皇后和葉貴妃宮中說一聲。”
“是,皇上。”陸公公小心地取過奏摺,將上面的硃批輕輕吹乾,這才合上放在已經批閱的奏摺中。
平治帝取過另一本奏摺,攤開細細閱讀後卻並未立即下筆,而是將手中的毛筆擱在硯臺上,身子往右手邊的軟枕上輕輕靠去,目光中帶着深邃謹慎的神色,只聽得他低聲問着陸公公,“你今日看寧郡王的氣色,如何?”
察覺到平治帝對寧郡王的用心,陸公公心底微微一緊,心思敏銳地將心裡頭的話再次琢磨了一遍,唯恐觸及平治帝底線,小心翼翼地開口回道:“奴才瞧着寧郡王的氣色倒真是不太好。張太醫是皇上的心腹,二位皇子也親眼看到了寧郡王的傷勢,怕是這傷真是一時好不了,難怪太皇太后賞了一支人蔘給寧郡王。”
一番話,陸公公將所有人都繞了進去,更是將無人敢得罪的太皇太后拉了進來,精明之處無人能及。
平治帝聽之,也不由得點了點頭,緊抿的雙脣間突然輕嘆了一口氣,面上卻帶着些微疑惑,“難道朕得到的消息是錯的?”
聽平治帝此言,陸公公不敢再搭話,只安靜地守在龍案旁。
平治帝面色淡淡,跳躍的燭火下映照的他的神色忽明忽暗,讓人捉摸不透他此刻的心思。
一手撐着軟枕站起身,平治帝掃了眼桌上那一小摞尚未來得及批閱的奏摺,卻舉步走下玉階,對緊跟在身後的陸公公說道,“擺駕赫連貴妃宮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