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楚秋在這段時間已經回到京城了，皇上覺得衛楚秀是一代良將，衛楚秋在江南的時候，績效也不錯，所以就參照慕闕給上來的摺子，讓衛楚秀在工部任職了。
如今衛楚秋和容辰的爺爺容老將軍是每日都來上朝的，皇上一看到他們兩個，就有些緊張。
畢竟鎮守在東域腹地的，是他們兩個的至親啊。
皇上在朝堂上和衆位大臣商量一下退兵之策，發言最多的，肯定是兵部的人，而誰都知道，兵部是被掌控在慕澤的手中的。
所以到最後，慕澤很少說話，大家也覺得，他是出盡了風頭。
在早朝結束後，皇上還把容老將軍和衛楚秋叫到御書房去了，慕澤看了一眼皇上離開的方向，知道他是想要寬慰這兩個人。
但慕澤想了想，覺得容老將軍和衛楚秋都是相當明事理的人，一定能想清楚這其中的利害。
國難面前，先有的是大國，纔是小家，別說是他們兩個，就說這幾個王爺，皇上一聲令下，都是要該犧牲什麼，就犧牲什麼的。
雖然心酸，但這就是他們的宿命。
就在慕澤趕往兵部的時候，元錦玉在府中早就起來了，璃瀟那邊的消息一大早就送來了，元錦玉早膳都沒用，就先把消息給看了。
東域那邊的情況，暫時還沒有脫離元錦玉的掌控，看過那消息後，她直接就把紙條給燒了，然後專心用早膳。
也就是在早膳用好後，她掐着時辰，把消息給璃瀟也遞過去了。
璃瀟看了看，知道那是元錦玉親筆寫的字跡，她很快就去安排了。
隨着幾十個信鴿朝着各地飛去，元錦玉還在府中，靜靜地練字。
以往在閒下來的時候，她總是會做點針線活，但是今日，連銀杏和紅葉，都發現了元錦玉的不對勁兒。
在給元錦玉送茶的時候，銀杏還朝着元錦玉寫的那些字帖看了一眼，發現她之前抄佛經的時候，都是很秀氣卻又帶着銳氣的小楷，而現在，卻像是金戈鐵馬一般的草書。
……
遠在東域的容辰和衛楚秀，看着一點點升起的太陽，心中卻生出了一股涼意來。
此刻，還是沒有什麼援軍到來。但是看城牆這裡的慘狀，比昨天，要嚴重太多。
幾乎人人都掛了彩，就連容辰和衛楚秀都不能倖免。
好幾次，東域的大軍攻來，他們都覺得他們是守不住這座城池了，但他們現在，還站在城牆裡面，聽着東域的大軍，用木車和滾木，在一下下地鑿着城門。
現在城門已經很鬆動了，很可能在一下後，也很可能在十下後，就被他們給鑿破了。
衛楚秀這一晚上都沒歇下來，右手因爲昨天射箭用不上力，她就始終在用左手拿劍。此刻她的左手上，已經出現了大大小小不少個傷口。但她就像是感覺不到一樣，還是在戰場上不斷地巡視指揮着。
昨天晚上隨着容辰出去後，她還洗了下臉，但也就是稍微乾淨了那麼一會兒，現在又變得灰撲撲的。
她和容辰每次都分開不了多長時間，等到她重新回到容辰身邊的時候，發現他也沒比自己好多少。
除了身上沒怎麼掛彩之外，他和普通的士兵，看起來沒什麼不同。
衛楚秀輕輕地喘着氣，看着容辰，眼中有些悲涼：“主帥，咱們的人已經沒法再繼續頂上去了，糧草沒了，石頭沒了，弓箭沒了，就算是火油都沒了，只要東域大軍再來一次，這城就會破的，怎麼辦？”
其實這個地步，衛楚秀早就有準備，但是真的在面對的時候，她的心就像是被誰給攥緊了一樣，一用力，還能流淌出鮮血來。
容辰的表情始終堅毅平靜，但是她知道，他也在思考着破局的辦法。
如果沒有他們的努力，這城池，肯定早就破了。
衛楚秀還在繼續道：“大周生擒了七皇子的消息傳回京城後，皇族就已經開始在京城中殺戮了，現在他們封鎖了消息，鐵血的手段也讓普通民衆不敢發聲，最要命的是，大周的援軍還沒到。容辰，難道咱們真的要死在這裡麼？”
容辰和衛楚秀現在雖然在戰場上，但是兩個人卻沒有和前面的那些士兵們一起，就是怕他們聽到這兩個人的談話，而軍心不穩。
現在容辰轉身，緩緩地擡起頭，就在衛楚秀以爲她說的話不好聽，容辰要打自己，還往後躲的時候，容辰竟然輕輕地捧住了她的頭，然後把她臉上的灰給擦掉了。
之後，衛楚秀就聽到容辰那清明的聲音響起：“之前傳來的消息說，援軍三日就能到，而現在已經天亮了，他們沒到，咱們的城也沒破，誰能說，咱們不能繼續堅持下去呢？”
衛楚秀擡頭，就能看到容辰那堅毅的眼睛。他的手還在她的臉上，就像是在擦拭一件易碎的工藝品一樣，那麼小心。衛楚秀髮現他的手微微帶着涼意，不光是指尖，還有手掌上，都有繭子，那是他常年練武的證明。
而現在，他正在一點點地把自己的臉給擦乾淨，告訴她，她們一定還能再堅持一段時間。
衛楚秀也點了點頭，雖然她的眼睛直接就紅了。
她知道堅持下去有多難，她是副將都已經不肯面對現實了，容辰是主帥，肯定比自己更清楚。
現在是他，把衆人的殷切期盼，都背到了自己的肩上。
衛楚秀仰頭看了看天，好像是這樣，容辰就不能看到她的心酸一樣。
等到容辰終於把她的臉給擦好，衛楚秀覺得像是過去了好幾年那麼長。
但是她又聽到了兩軍對陣的聲音，知道那是戰鬥還在繼續。於是她狠狠地抹了一下眼睛，直接就衝上了城牆，和那些士兵們一起對抗敵人。
容辰緊隨着她就上來了，如今已經沒有什麼主帥和普通士兵，有的只有想保護這個城池的人們。
衛楚秀被容辰鼓勵了一下，眼中已經毫無畏懼，還在笑着和城牆上那些士兵們喊着：“都起來快起來！這就撐不住了嗎！我可是還行呢！”
那些士兵和衛楚秀都相處了這麼長時間了，很多都不怕衛楚秀，也不小瞧她了，現在撐着城牆就站起來，還和衛楚秀笑着：“怎麼可能！我還能再戰個三天三夜！”
“對！這纔是大周的好兒郎！都站起來，援軍肯定就要來了！”
東域的將領遠遠地看着城牆上那搖搖欲墜的士兵，知道他們已經是強弩之末，現在不過就是逞強罷了。
而在城牆下方，東域將士的屍體，已經堆積如山了。
這將領相當急躁。畢竟皇上讓他迅速地將那城池給奪過來，都已經過去了三日，死了這麼多人，卻還是沒有成功，他狠狠地揮了揮手：“所有兵力，都給本將衝上去！在兩個時辰之內，一定要把這城池給破了！”
衛楚秀站在城牆上，遠遠地就看到了朝着這邊衝過來的東域大軍，她的心情卻出奇地平靜。
如果結局真的已經註定的話，她那寧願死在戰場上，因爲這纔是她作爲一個大周將士最好的歸宿。
容辰此刻也已經站到了衛楚秀的身邊，或許是清楚現在形勢對他們太不利了，很多事情，現在不做，以後就沒機會了。
他直接就握住了衛楚秀的手，力量之大，讓衛楚秀根本就掙脫不開，雖然她也根本就沒想掙脫。
容辰還是這樣含笑地看着她，一如之前在京城中，他到衛侯爺府上做客，看到的她那樣。
只不過，這次容辰沒有用冰人，而是自己問了出來：“秀秀，如果這場仗，咱們打贏了，等回京後，你就和我成親，好麼？”
離他們兩個近的不少士兵，都聽到了容辰的話。同樣的，他們的眼圈也紅了。
實在是沒想到，這兩個人承認對對方的感情，竟然是在這種境地之下。想必不會再有人，去嘲笑衛楚秀始終住在容辰的營帳，不會去想，衛楚秀一個女人，總是託拖累大軍了。
他們只是覺得不公平。爲什麼有情人，上天不能讓他們幸福一點？
可是衛楚秀覺得，上天已經很公平了。她現在就想要嫁給容辰，不管是勝了沒有。
於是她鄭重地點了點頭：“不用回京，只要勝了，我就在邊疆嫁給你，天爲聘禮，地爲媒，這些士兵兄弟，都是咱們的證婚人！”
容辰也笑了處來，比剛剛更加堅韌，更加灑脫。甚至他還問了一句：“戰地成婚？”
衛楚秀點頭，臉上是極爲嚮往的神情：“從很小的時候，我就希望能嫁給一個大將軍了，就像是在這樣的情況下！所以今日不戰到最後一刻，我都不會放棄！”
容辰走近一步，像是想要將衛楚秀給抱到懷中，最終卻還是沒有動作。只不過，他的目光比衛楚秀更加堅定，他將目光投向了遠方，手中的劍高高舉起：“給本將死守住這裡！”
“爲了大周！爲了成婚！”剩下的那些士兵，齊齊地喊着，聲音震天。
衛楚秀也用左手，將寶劍重新握好了。
而一個人，現在正提着一把菜刀，一步步地，朝着城牆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