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來那些異族都安分了很多，大周應該過上一個平和的夏天。”
慕澤接口：“他們在這個時候也都要牧馬，種田，哪有心思打仗。”
兩人都是面容冷峻，和城中百姓那喜氣的樣子，着實有些格格不入，尤其是容辰。
現在容辰每隔幾天就去一次寧王府，拿了衛楚秀的消息就走。看過後，還整齊地放進盒子中，晚上睡不着的時候，就拿出來再摩挲幾遍。
這大喜的日子，他真是看都不想看。
於是談好了公事，容辰總算是忍不住，問慕澤：“你故意今日叫我回來的吧？看看這大紅色，真是扎眼。”
慕澤也沒否認：“今日我也不能在府中陪王妃，剛好你也是孤家寡人一個，正好。”
“這哪裡正好了？”雖然秀秀離開已經有段時間了，但是慕澤絕對是在揭自己的傷疤。
他甚至都不看不到自己和秀秀的希望在哪裡，婚禮什麼的，更是沒個着落。
如今容辰有些憤世嫉俗，他都不能娶到心愛的女子，這些人成親也就算了，偏偏往自己的眼前跳，很煩。
慕澤見他實在呆不下去，只能讓他先離開了。
其實是軍營的人和他彙報，說是容辰將軍現在太狠了，對手下的兵狠，也對自己狠。
練兵起來，就跟不要命似的。
而且整日整日在軍營中，這又不是駐守在邊疆，離京城這麼近，軍營中那些小子都不時來逛逛呢，容辰怎麼就不回來？
對於這個好兄弟，慕澤真擔心他總憋在一個地方，像是困在一座出不來的圍城中，慢慢就把自己給困廢了。
可是容辰又不領他的情，慕澤也是沒辦法了。
容辰騎馬遠離京城的時候，一直都沒回頭。
可是耳畔總像是迴響着陣陣禮樂聲似的，讓他更是勒緊了繮繩，催促着馬兒跑得快一點。
他拼盡了全力都沒得到的東西，現在就被人這樣輕而易舉的得到了，內心酸澀得，像是被全世界給拋棄了一樣。
一路跑得很遠很遠，再也聽不到身後的動靜，容辰下馬，在路上站定。
這裡是一片高地，俯瞰下去，京城的景緻，也能一覽無餘。
那錯落交錯的街道，鱗次櫛比的房屋，瞬間就映入了他的眼簾。
但是他的目光，卻沒在上面停留。
他只看向遠方，那是西北的方向。
似乎穿過層巒疊嶂，能看到肥沃的草原，和上面那個牧馬的女子一樣。
……
城中的親事還在繼續，有禮部操辦，自然不可能有什麼差池。
端王府中，慕闕和蔣子翠已經站在了一起。
蔣子翠頭上蒙着紅蓋頭，周圍的聲音太多，可是她能看到的，只有自己腳尖這一塊的地面。
再側頭，是一雙被顯尊貴的雲靴，身邊的男人，偉岸挺拔，拜過堂後，就是自己的夫君。
蔣子翠心中數着步數，也在想，自己和他似乎這是第二次見面吧。
就這樣把自己給嫁了呢。
慕闕不是第一次成親了，也並非什麼毛頭小子。
拜過天地後，在一片人的喝彩聲中，他附身在蔣子翠的耳邊，說：“新房中備着吃的，你墊墊肚子，本王可能會回去得很晚。”
蔣子翠有些愣住了，可是還有些欣喜這男人的體貼。
他這是教自己壞規矩啊，但是被夫君護着的感覺，真的很不錯。
慕闕說過後，就快速直起了身子，也沒人注意到他剛纔的動作。
蔣子翠一路被送去新房，有嬤嬤來了又走，等屋裡沒人的時候，她偷偷地掀開蓋頭，果然看到了桌子上拜訪着的吃食，除了那些應景的東西，還有點心。
她悄悄地走過去，吃了兩塊，怕動作太大，就在自己的袖子中又藏了兩塊。
就這麼四塊點心，一直堅持到了慕闕回來。
……
在凌王府中，孫梓珊和慕林也剛剛拜過天地。他纔剛立府沒多久，本不該有這麼多賓客，但是慕翎今日來了，順帶了一批和他交好的官員。
雖然慕翎和慕闕不和的消息由來已久，慕翎會選擇自己，也是因爲“不想去慕闕那裡”而已，慕林還是很感謝這位皇兄給自己撐場面，讓他和孫梓珊都不至於太尷尬。
孫梓珊從昨天晚上，不對，從一個月前就開始緊張了。
從上了花轎，到拜過天地，慕林一句話都沒和她說過。如今她一個人坐在新房中，手都在抖。
說來皇上賜婚的時候，她都沒這麼緊張過。
就算是從心中告訴過自己那麼多次，慕林就是自己的夫君，這點不會有更改，她依舊沒有完成從少女到少女心路的轉變。
怎麼自己就嫁人了呢？她現在閉上眼睛，還能想到自己在孃親懷中撒嬌的樣子呢。
今早喜娘給自己梳頭的時候，孃親就在自己的旁邊，含笑望着自己，可是眼中卻帶着淚水。
她從鏡子中看自己，那樣精緻的妝容，把孫梓珊像是變成了另外一個人。
“咱們的梓珊，是真的長大了呢，這一轉眼，就要嫁人了。”說着，她就用帕子飛快地擦了一下眼角。
喜娘還在勸着：“夫人，這大喜的日子，您可別哭，小姑娘嫁人都難過，您再哭，那咱們的新娘子也要掉金豆子了。”
一屋子的人都被逗笑了，孫梓珊也是。
她在蒙上蓋頭前，一直都沒哭，可是坐在轎子上的時候，就忍不住了。
她想回家，想繼續做孃親的女兒，不想做別人的妻子。
嫁人了以後，就要長大，她要和慕林一起揹負那個諾大的凌王府。
孃親的擔心她也懂，她這麼小就嫁給慕林了，簡直就像是當初蔣馨嫁給慕闕的場景。
後來呢？蔣馨就這樣死了，慕闕還會娶續絃。
現在自己還這般年輕稚嫩，都看不到慕林對自己的真心，等年老後，又怎麼能指望他的憐惜？
其實孫梓珊以前也很豁達，今日出嫁，她不知怎麼了，想事情總是喜歡往壞處想，幸好蒙着蓋頭，不然讓別人看到新娘子哭喪一張臉，還一路哭，這可怎麼了得。
這會兒她一個人，情緒倒是平復下來了，屋子裡面靜悄悄的，更襯托得前院嘈雜起來。
慕林他年紀也不大，不會要去敬酒吧？他一個人，怎麼喝得過那些官員們？
孫梓珊還沒意識到，她早上的時候，還想着不嫁給慕林，悔婚算了，現在天地也拜了，她自然而然，就把自己放在人家妻子的位置上了。
慕林還真的沒喝太多酒，但不是那些官員們體恤他，而是因爲他身份尊貴，沒人敢灌他。
可是和皇兄喝幾杯，還是必須的。
慕翎見慕林走來，還笑着感慨：“好像昨天還看到你剛牙牙學語，會叫皇兄，今日你就成婚了。”
慕林笑着行禮，他大紅喜服，襯托得一張臉，脣紅齒白：“這麼多年，感些皇兄的照拂。”
“咱們是兄弟，這是應該的。”今日陪慕翎來的，是玉側妃。不過元繡玉這會兒只乖巧地站在慕翎身後，也沒敢出風頭。
慕翎和慕林碰杯，繼續道：“以後就是大男人了，要有一個男人該有的擔當和抱負，祝你和凌王妃百年好合。”
慕林微微彎腰迴應：“多謝皇兄。”
喜酒一杯下肚，他喝得有點急，感謝有些辣嗓子。
正和慕翎說着話，有人來通報，說是寧王殿下來了。
“九皇兄？”慕林的眼睛先是一亮，隨即卻暗淡了下來。
九皇兄是知道自己對元錦玉有什麼樣的心思的，雖然那份心思，在他看來，一輩子都不會公諸於世。
慕澤在下人通報的時候，就已經帶着人走進來。
見到慕林後，一向面容冷峻的他，竟然還賠了一聲禮：“今日負責城防，所以穿着這一身就來了，十五不要介意。”
慕林羞愧，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
慕澤這是真心實意來慶賀自己的，他心裡在想什麼呢。
難道是喝了幾杯，所以神智都不清了？
“皇兄能來，臣弟就很高興了。”慕林模樣周正，態度也恭順。
慕澤接過了一杯酒，和慕林撞杯：“你九皇嫂懷着身子，不能來參加你的婚禮，所以這一杯，算是我們兩個敬你的。祝你們白頭偕老。”
慕林呆呆地和慕澤碰了一杯，耳朵嗡嗡直響。
這會兒，他心中有兩個人。一個和他說，要不就抗旨吧，你也不喜歡孫小姐；另外一個說，這世上的婚事，有幾對是因爲互相喜歡纔在一起的？更何況你還是皇子？還是乖乖地聽從你父皇的命令吧。
又一杯酒下肚後，慕林卻釋然了。
慕澤來這裡的態度，再明顯不過：你已經成婚了，以前我念在你是年少無知，對錦玉有些好感，我也不計較。
畢竟錦玉長得漂亮，人也優秀，不喜歡她的男人純粹眼瞎。
但是你現在已經娶妻了，就要記得自己的身份，以後除了你以外，還有別人要叫錦玉皇嫂。
你們之間已經是一道巨大的鴻溝，再也難以跨越。
慕林把酒杯捏在手中，再看慕澤時，眼神一片坦蕩：“多謝皇兄和皇嫂的厚愛，日後臣弟必帶着王妃登門拜訪。”
慕澤沒準備在這裡多留，既然慕闕也成婚，他怎麼也要去看一眼。
拍了拍慕林的肩膀，他只是點了點頭，就轉身走了。
留下慕林在原地，呆呆地看着他背影許久，纔回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