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公主本以爲元錦玉會呵斥或者責罵幾句,沒想到她竟然會是這樣的回答。
沒關着晉橫?那晉橫最近爲何沒來看自己?難不成是她下了什麼命令?
元錦玉確實不記得自己對晉橫說過什麼,主要是她出宮來的這幾日,要麼是在府中照看慕澤,要麼是去相府看祖母,說來雖然記得長公主這一茬,卻並未往心中去。
她心想着,難不成是慕澤對晉橫下了什麼命令?
不過轉瞬她就否定了這個想法,慕澤若是真的這麼做了,肯定會知會自己一聲的。
“你說……你沒關着他?那他爲什麼不願意見我?你是強迫他了麼?”長公主還在暗意揣測着元錦玉。
元錦玉卻皺眉:“我也沒有強迫誰,至於他爲何不來見你……”她笑了笑:“或許是他不願意?”
長公主登時面如死灰。她想了千百種可能,唯獨沒想到這種。
或許是她潛意識裡,就覺得晉橫不會捨棄自己不管,而沒有想到,他到底是什麼個意願。
長公主愣在原地,想要再爭辯幾句,張了幾次口,卻什麼都沒說出來。
元錦玉則是將目光放到了她的身後,那裡站着一個男人。
那個男人平素並不總是出現在她面前,因爲自己嚴格來說並不是他的主子。他是羅剎門的護法,比他們早回了京城一些時日。
元錦玉看着他蒼白的臉色,隱約感覺到他的氣息也不怎麼穩。
長公主順着元錦玉的目光看過去,猛地就頓在了原地。
隨即她回過神來,就朝着晉橫跑了過去。等跑到他身邊後,長公主端詳了好一會兒,才心疼地對元錦玉道:“你還說你沒懲罰他,你看他這一身內傷!”
元錦玉皺眉,顯然已經有些不耐煩。
果然,最終還是晉橫開了口:“這是我甘願領的罰,錦玉小姐並不知道。”
長公主不知道該怎樣接話,晉橫爲何會去主動領罰,爲何元錦玉和慕澤遲遲沒來找自己算賬?是他們寬容大度了麼?不是的,是因爲晉橫已經代自己承受了一部分!
長公主想要再責罵,可是話到了嘴邊,卻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晉橫對着元錦玉拱手行禮:“錦玉小姐,請讓屬下同長公主說幾句話。”
元錦玉知道他們兩個的事情,也不是自己能插手得了的。而且上一世這兩個人便沒什麼好結果,這一世……她隱約有感覺,這一步將會提前到來。
對着晉橫點了點頭,她讓紅葉放下了車簾,隨即馬車就駛進了寧王府。原本負責保護元錦玉的四個暗衛,也在轉瞬間消失不見,並且隱匿了自己的氣息。
晉橫和長公主看着元錦玉的馬車遠去,最終還是晉橫先打破了沉默:“走吧,回你的公主府換身乾衣裳,這麼淋下去,會得風寒的。”
長公主點了點頭,跟在晉橫的後面,眼神滿是愛戀,羞澀矜持的樣子,不像是爲人母,倒像是十幾歲的小姑娘一樣。
兩人一路沉默,也沒選擇什麼代步的工具,等走到長公主府的時候,已經全部都溼透了。
換了身乾淨的衣裳,晉橫就坐在房間中等着長公主的到來。
而長公主回來的時候,還捧着兩碗熱薑茶。
她將一碗遞給晉橫,一碗則是放在了自己的手邊。“阿橫,你喝點薑茶,暖暖身子,風寒入體,對你的身子影響會很大的。”
晉橫看了看那薑茶,端起來,喝了一口。
長公主似乎已經完全忘記元錦玉的事情似的,還在一邊感嘆着:“這都已經四月了,還整日下雨,真是不知道什麼時候是個頭。阿橫你在寧王府如何?若是留着不舒坦,便到我的長公主府來怎麼樣?”
她說這話的時候,臉色微微羞紅着,畢竟是皇家出身的女兒,可不像是元錦玉那樣不懂矜持,能說出這般的邀請,就已經是她的極限了。
誰知道晉橫只是沉默了半晌,隨即有些沙啞的聲音響起:“我今日來是想同你說,我準備離開了。”
“離開?”長公主的聲音有些顫抖:“你要去哪裡?”她猛地就握住了對方的手:“你自己一個人走?以後還回來麼?”
晉橫看向窗外,春雨還在絲絲下着,但現在已經有了漸停的趨勢。遠處已經能看到一塊明媚的天空,但是近處,卻還是陰雲密佈。
他沉默了半晌,才道:“我也不知道我會去往何方。或許是南疆,或許是別的什麼地方,但京城,恐怕是不會再回來了。”
“那我怎麼辦?”長公主更着急了,死死地攥着晉橫的袖子:“我找了你這麼多年,總算是找到了,你卻要拋下我?”
“找到我的是元錦玉同寧王殿下,並不是你。”晉橫一針見血的指出了她的錯處,果然讓長公主臉色更蒼白了幾分。
是啊,當初她也是從元錦玉的口中得到晉橫的消息的,後來也是元錦玉幫自己找回的人。
長公主眼圈紅了,開始哀求着:“阿橫,你不是不是嫌棄我已經嫁過人,還爲了那人生了一個女兒?但是那並不是我本意啊,賜婚的聖旨下來,我哪裡敢違抗?但阿橫,自始至終,我心中都只有一個……”
“我本就是魔族中人,不會指責你出嫁從夫,從一而終什麼的,至於你生了何蓉雪,我除了覺得那女人太蠢之外,沒什麼其他的想法。但是也正是我卻想讓你知道,我已經不是年少的那個我,你更不是以往的那個你了。”
“怎麼就不是那個我了?”長公主哭得更加傷心,但還是攥着晉橫的袖子不願意鬆開:“我這麼多年,最虧欠的就是你,可是你現在竟然連個讓我補償的機會都不給我……我前幾日是沒有進宮,但那也是因爲我害怕出了事,再也見不到你啊!若是寧王還在怪元錦玉被抓走的事,儘管來找我算賬就是,我什麼都能承受的!唯獨你……唯獨求求你,不要走……”
晉橫的手還是放在桌上,縱然被長公主抓出了幾道血痕,還是沒有放開。
他凝視着長公主的眉眼,過了這麼多年,她其實變化並不多,但他就是無比清楚地明白,現在的她,已經不是自己曾經喜歡的那個她了。
“你並不知道我這麼多年都做過什麼,我的手上又有多少條人命。我本有很多機會來找你,但是卻並沒有,想來也是因爲這份感情對我的牽絆並不深。”晉橫深刻地剖析着,長公主卻越聽越心寒。
“不是這樣的……”她搖着頭:“你來到長公主府後,咱們不是相處地很開心麼?只要你想,咱們就能一直生活下去的!若是你想求個名正言順,我就去找皇兄賜婚,這樣還不成麼?求你別離開。”
“你確定,那就是真正的你我麼?”晉橫一句話,彷彿問到了長公主的心中。“你知道的,那並不是曾經的你我了。”
晉橫笑了笑,那笑容中帶着幾分苦澀,也帶着幾分釋然:“不管我再怎麼裝得溫文爾雅,我還是那個殺了無數人的大魔頭,不管你再怎麼裝得溫柔嫺淑,你還是那個可以爲了你的女兒,就恨不得和天下人作對的長公主。我們早在你成親的那一日,就已經走上了完全不同的道路,以後也再不該有交集。這段時日,算是你我偷來的,也算是給之前那段感情,留下點念想,而現在,咱們都不要再強求了。”
長公主盯着晉橫的臉,聽他說完,就見到他緩緩而不容拒絕地抽出了他的手來,隨即他慢慢地站了起來,朝着外面而去。
長公主怎麼會讓他走,跑過去直接從背後就抱住了他,雙臂都環得死死的:“我不要什麼念想,我就要你陪在我身邊!永遠都不要再離開了!求你!”
長公主今日都不知道乞求了多少次,但是不管是元錦玉還是晉橫這裡,都不奏效。
她的淚水瞬間就打溼了晉橫的衣衫,春日的衣衫已經很單薄,晉橫在感覺到那淚水的時候,覺得後背都灼燒了起來。
但是他只是定在原地,沒有回頭。
“放手吧。”晉橫有些無力,卻又別樣堅定的說着。
“我不放……”對於現在的長公主來說,晉橫就是她的救命稻草,是她活下去的唯一希望。
她已經失去了皇兄的信任,爲了平息元錦玉同慕澤的怒火,失去了女兒,她不能再失去自己的愛人了。
“我終會離開。”晉橫看着天空,那片晴空已經越來越大。但是他的眼睛,卻開始酸澀起來。
長公主搖着頭,哽咽着:“你給我一個理由……讓我知道我可以怎麼改,好不好?”她像是小時那樣對晉橫撒着嬌,以爲這樣,晉橫就能心軟起來。
誰知道晉橫卻嘆了口氣:“除非時光倒流十幾年,回到最初還沒改變的那一點。但你知道的,咱們誰都回不去了。我有我的江湖,你有你的長公主府,我現在是別人的下屬,也向往更自由的生活,你的長公主府,困得住我一時,卻困不住我一世。”
長公主呆住了,半晌,晉橫都沒有聽到她再啜泣的聲音。甚至她環抱住自己的手,也緩緩地放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