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嬤嬤慎重地說道:“你放心好了,我省得的!”
現在,整個商府的眼睛,都看着主院,特別是杜甄一經失蹤的消息傳出去之後,整個商府的人,都已經開始用一種極其奇怪的眼神看她們的主母,所以,在這個時候,無論杜甄經歷了多麼匪夷所思的事情,牛嬤嬤和李嬤嬤都必須忠實地表示沉默,什麼話都不能吐露出去半句!
兩個嬤嬤都是杜甄的心腹,杜甄今天所遇到的一切,她們一個一個的都心知肚明,可是,卻偏偏一個字都不能說!
既然是不能說的事情,就當它沒有發生吧,兩個嬤嬤互望一眼,眸子裡,都泛着不明意味的光芒!
然後,兩個嬤嬤替杜甄蓋好被子,聯袂走出了她的房間門口。在那之後,屋子裡的燈影,似乎又黯了一些。在明明暗暗的濁光之下,杜甄睡得並不平靜和睡臉,顯得非常的孤獨,而且有些說不出的寥落!而那間或激烈,或者黯然的神情,似乎也在預示着,她正在做着一個十分特殊的夢!
是的,杜甄此時就是在做夢!
杜甄躺在牀上,眼皮沉重得沒辦法打開,前腦裡,卻異常清晰,此時的她,正做着一個清楚無比,卻偏偏沒有辦法醒來的夢!
或許,那並不是夢,只不過是被硬生生地鎖起來的往事,只不過,有某種鑰匙一開,所有的回憶,但猶如閘門乍開一般,蜂涌而出!
夢裡的杜甄,並不是商府的夫人,而是一個年方豆蔻的少女,夢裡的她,梳着少女的髮髻,留着整齊的劉海,穿着粉色的衫子,在春天的原野裡奔馳的時候,就猶如開得粉紅的花兒一般,朝氣蓬勃,無以倫比!
然後,無邊的原野之上,浮現出一個同樣年輕的影子,春天的朗日之下,那個清俊無比的少年手執音笛,一步一步地走到她的面前,輕輕地執起她的手,用一種極其誘-惑,又偏偏極其認真的語氣,在她耳邊輕聲地呢喃:“蔻兒,我此生,定不負你!”
春風從臉上拂過,髮絲從頭頂飄過,那樣的太陽,那樣的空氣,已經有多少年沒有嗅過了?
杜甄站在那裡,看着那個模樣兒逐漸模糊的少年,心裡,有一種痛穿透脊背,瞬間就直達心底!
感動了麼?心痛了麼?可是,那一年的某一天,有什麼終於定格了麼?
可也僅僅是定格而已。因爲少年的誓言太純太真,猶如粉紅花瓣堆砌起來的夢一般,經不起歲月的侵蝕。因爲少年的夢太過美好,所以,才一出現,就註定被並不美好的人生徹底地摧毀!
所以,那樣最最美好的東西,是註定沒有辦法留存在記憶裡,而註定只能留在某一段記憶之中,再也沒法子回來!
是的,終是沒有辦法回來了!
後來的後來,時光交錯,人事成空,命運迥然的少年們那時的誓言最終成空。而到了最後的最後,杜甄最終不得不嫁入了商府門,而那個人,則因爲一件小事,被父親一怒之下驅逐,就再也沒有了蹤影!
不見了,都不見了!
少年時的誓言不見,那個曾許下誓言的人,也終究沒能守住自己的誓言!
然後,就是光陰的消逝,將那個含羞的少女,變成了兩個孩子的母親!
此後光陰,再沒有波瀾,直到多少年地去了,多少少年的記憶都染了灰,沾了塵,似乎什麼都看不到了,可是,讓人沒有想到的是,那個曾經消失了多少年的人,卻再一次的,出現在了杜甄的面前!
依舊是熟悉的面容,已經染上了無數的風霜。
依舊熟悉的眸子,已經沒有了少年的深情。那一雙眸子,就在那煙塵深處,靜靜地看着她,充滿了哀傷,又充滿了痛楚,於是,杜甄只來得及“啊”的驚呼一聲,整個人就毫無預兆地暈倒了!
杜甄暈倒了,從此開始做夢,那夢,明明清晰,卻再也沒有辦法醒來!
屋子裡,似乎有什麼風一繞而過,然後,一個黑色的身影站在杜甄的屋子裡,那個身影,高大而且模糊,在看着牀上的人時,眸子裡流露出來的,不知道是什麼樣的表情——瘋牛草!
病牛症,這個商府的正室夫人的身上,居然有着這樣令人驚詫的秘密呢?
那麼,又是誰下的手,又是誰敢出手暗算?是誰,在才她守着秘密,不讓衆人發現她的異常呢?
那個人朝着屋子的左右看了一眼,似乎在尋找什麼。忽然聽到屋外傳來迎春的聲音:“麻煩管家告訴老爺一聲,就說夫人無礙,而且已經睡下了……”
有誰在答應着,然後,離開了杜甄的院子,再後來,就是牛嬤嬤的聲音,以及開門的進來查看杜甄的聲音:“迎春,你守這上半夜,要勤些去看看,夫人一醒,就叫醒我,知道不?”
又是一聲應“是”的聲音,杜甄的房門被打開,牛嬤嬤仔細地查看了一番,她看看空無一人的屋了,再看看那個沉睡的人兒,然後,又輕輕地關門離去了,一切的聲音,都被關在門外,一切的一切,又都歸於無聲!
在離開了杜甄的院子之後,此時的商雪玉,似乎又恢復了往日的沉默以及冷漠。她沿着沒有明月的路徑慢慢地往回走,一直都沉默着,沒有說話!
商雪玉沒有說話,兩個丫頭自然也不敢出聲,聘兒走在前面,小心翼翼地幫商雪玉帶路,紅珊則陪着商雪玉,慢慢地、一步一步地向前走!
今天,過去汪蔻的院子裡看戲的時候,只有緋衣一個人陪伴,但是,中途之中,緋衣離開了,是因爲有一個人在門外哭,商雪玉覺得可疑,所以讓緋衣去看看的。
緋衣去了並不算長的時間,然而,就是這一段時間,卻出了讓人驚詫的可怕變化!
商雪玉雖然看不到,可是,從驚呼的聲音來聽,卻知道那火,是從戲臺子中央開始點燃的!
正是秋天的天氣,天干風燥,沒有絲毫的溼氣,所以,那火一經燃燒起來,但迅速地蔓延一整個空間。
整個速度之快,快到商雪玉只聞到了煙火的氣息,再後來,就是聽到了人的驚呼,感覺到了火的熱度,以及煙的可憐的令人窒息的味道!
再後來,就是人仰馬翻,就是四處奔逃,到了後來的後來,就是哭叫的聲音,還有人踩人,人踢人的聲音,凳子翻了,現場的地方,桌椅翻倒的聲音,以及尖叫的聲音,還有,在最後的最後,就是杜甄驚呼的聲音!
商雪玉的眼睛看不到,所以,根本就沒有辦法聽到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但是,她唯一可以清楚地知道的就是,那火,最後居然蔓延了整個院子,那火,燒透了半邊天,那火,將所有的屋子都似乎燃燒着了,居然燒到了商雪玉的身邊,所幸的是,商雪玉還有常識,在她感覺到所有的人都已經遠離,再也沒有人能夠到自己的時候,她就做了一個最最明智的決定,那就是,她找了一個感覺不到熱度的地方,趴在了那裡,以等待最後的救援!
這個救援,就是緋衣,緋衣救起了商雪玉,可是,卻不見了杜甄!
商雪玉不見了杜甄,然後,她在終於等到了緋衣之後,整個人也都暈了過去!
再醒來的時候,商雪玉就在自己的牀上了,然後,再然後的然後,就是緋衣叫醒她的時候了!
商雪玉不顧一切地在奔到了杜甄的房間,卻看到了睡在屋裡的杜甄,從那一刻鐘開始,一切的一切,都讓商雪玉靜了下來!
彷彿是到了極限的弦,被緊繃在某一個點上的那個瞬間的靜止,只要再稍微一用力的話,就會繃斷,再也沒辦法複合!
商雪玉的腳步放慢起來,紅珊和聘兒乖乖地停住了腳步,她們兩個都看着沉思中的商雪玉,一時之間,沒有人敢說話,更沒有人敢提出任何的一樣異議!
商雪玉側頭沉思,她的眉,緊緊地蹙着,似乎有什麼東西,必須鎖緊,不能讓她跳出來一般!
晚來的風,吹動商雪玉的髮絲,也吹來遙遠的含糊的味道,那原本寂靜的風裡,帶來誰的哭泣,似乎有誰,正在向上天乞救!
商雪玉時而擡頭,時而仰望星空,在她的心裡,始終沒有辦法想得通的幾件事,就象是一團團的霧氣在主裡縈繞,雜亂而且毫無頭緒!
其中的第一件,就是杜甄的驚呼——要知道,杜甄可是個深沉而且內斂的人,平日裡,不要說是驚呼了,就連驚訝的大聲,都是絕無僅有!可這一次,究竟遇到了如何驚駭的事情,才讓她發出如此罕見的聲音呢?
不得不說,這一點,商雪玉還真的想不清楚!
再者,就是汪蔻的房子了!
商雪玉坐得比戲臺近,在那火剛剛燒起來的時候,她所聞到的,是火油的氣息,也就是說,那火裡,被人加了極易燃燒的東西,此時,經風一吹,就全部給吹散了!
那麼,汪蔻的人呢?那時的汪蔻,又在哪裡?
想到這裡,商雪玉問身邊的紅珊:“紅珊,二姨娘的院子裡沒有發生什麼事吧?”
沒有發生什麼事?
二姨娘的整個屋子都這被毀了呢!
快嘴的聘兒說道:“小姐啊,二姨娘的院子裡已經被燒得好慘啊,大多的東西,都已經燒掉了,現在,二姨娘已經搬到了別的院子去住了啊!”
商雪玉一聽,頓時吃了一驚:“你說什麼……”
汪蔻的院子很大,那戲臺,也是搭在後院的,充其量,也只是佔了一部分場地而已,更何況,那戲臺搭得離房子很遠,無論再怎麼着火,都沒有辦法波及房子的吧?
紅珊緩緩說道:“是的,小姐,二姨娘的東西,差不多被燒了個精光!”
其實,起火之後,大家都開始猜測,以二姨娘汪蔻的院子裡那麼多的東西,無論怎樣,都要燒上個三、五、七天才能全部燒乾淨吧?可是,偏偏那火只燒了兩個多時辰,幾乎全部的東西,都化爲了烏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