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可能會死在這。”
這句話有着濃濃的警告意味。
可偏偏顧池的語氣又很平淡，彷彿只是在說一件稀鬆平常的事情。
尤其是那雙漆黑平靜的眸子，透着一種孤高的漠然，似乎完全沒把他們這些玩家放在心上。
這句話與其說是警告，不如說是不帶任何感情色彩的通知，像是陳述事實一般告訴他們——要麼遵守規則，要麼死。
話音落下的一刻，連夏泠都感受到了一絲若有若無的壓力，要不是和顧池知根知底，說不定真會被唬住。
幽幽子就被唬住了，愣愣地看着顧池，只覺這個男人突然變得好硬，氣場與之前截然不同，之前只是高冷，這會兒是高高在上，哪裡像個預言家啊，不知道的還以爲他是教皇呢。
一衆玩家神色都在變化。
其中醋溜蘋果的表情最爲立體，臉上好像寫着一個問號——他怎麼敢的？
醋溜蘋果承認自己剛剛有那麼一瞬間被顧池唬了一下，包括下午也是。
一個NPC能算出玩家的事情雀食牛逼，可風水大師說的沒錯，NPC再牛逼也依然只是NPC，還是低神品的藍袍，說白了就是個初級法師，只不過在占卜方面得天獨厚罷了。
今晚把他們騙過來的事都還沒解釋，現在一開口又要他們守規矩，真以爲他們好欺負？
什麼是玩家？
第四天災！
真守規矩，還玩什麼遊戲？
一旁的風水大師似乎也憋了一肚子火。
醋溜蘋果看了風水大師一眼，目露不善之色，好像想搞事。
風水大師陰沉着臉，點了點頭。
對顧池的敵意呼之欲出。
圍坐在圓桌旁的其他玩家臉色也都不怎麼好看。
那還等什麼呢？
他們這麼多人，難道還搞不定一個預言家？
“兄弟們，我有一個想法。”醋溜蘋果不忍了，出聲道：“我們都是被預言家先生請過來的，說幾點到就幾點到，還專門爲此做了準備，又是打扮又是買禮物，可結果呢？”
“人家不領情啊。”
“我們給足了預言家先生面子，預言家先生卻不給我們面子，既然如此，我覺得沒有再講道理的必要了。”
“大家今晚來赴約不都是爲了占卜嗎？那不如換個方式。”
醋溜蘋果看着顧池，意味深長地道：“我們也請預言家先生去我們那做個客，讓他好好爲我們占卜，一人一次的來，誰也不吃虧，省得每天跑來跑去，怎麼樣？”
言外之意就是綁人。
誰讓預言家先生敬酒不吃吃罰酒呢？
醋溜蘋果相信不少人都有着和他一樣的想法。
把人綁回去天天占卜，不比刷好感快得多？
他猜的也沒錯，力量39當時就這樣想過。
玩家們一向追求效率，能動手解決的問題絕不多逼逼。
雖然這局遊戲是個人模式，但對大家都有好處的事，合作一下也沒關係。
道理是這個道理，可不知爲何，力量39沒有吭聲。
其他玩家也沒吭聲。
醋溜蘋果話一說完，整個會議室就變得鴉雀無聲。
顧池靜靜地注視着他。
其他玩家也靜靜地注視着他。
醋溜蘋果：“？”
都看着我幹嘛？
你們倒是來個人接句話啊？
幽幽子滿足他的願望，聲音清清脆脆：“我覺得不怎麼樣。倒是預言家先生的話提醒了我，異界並非法外之地，需謹言慎行。”
少女一臉認真乖巧：“不論在哪，我們都應該保持一顆善良的心，不能隨隨便便殺人。”
醋溜蘋果：“？”
力量39：“？”
保持善良，不隨便殺人？
你可真好意思說啊。
於是力量39也神色肅然地說道：“沒錯，我們應該時刻嚴格要求自己，不能因爲異於常人便忘記初心，放縱自己，我們的責任是守護，而不是濫殺無辜。”
醋溜蘋果：“？？”
單片眼鏡男見力量39開口了，也附和道：“異界有異界的法律，既然來了，自當遵守，我認爲預言家先生的要求很合理，沒有問題。”
嫵媚女人及其他玩家紛紛點頭：“確實。”
醋溜蘋果：“？？？”
他這時才發現，衆人臉上的不悅不知何時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
再回頭看風水大師——這個之前和他一起吐槽了顧池一晚上、在顧池進屋後第一個陰陽怪氣，並且剛剛還黑着臉，點頭讓他衝鋒的傢伙，此時像是換了個人一般，看不出絲毫對顧池的憤怒與火氣，反而一臉不滿地對他來了一句：“怎麼跟預言家先生說話的？”
醋溜蘋果：“？？？？”
直到此刻，醋溜蘋果終於反應過來——自己被演了！
風水大師是導演，其他玩家是羣演。
這是一個不需要私下去酒店討論的劇本。
醋溜蘋果是個比較衝動的人，可他也沒有那麼傻。
把預言家綁回去給他們占卜，一定比刷好感效率更高，可以大大提高他們的通關速度，其他玩家不可能不明白這點，不這麼做不是因爲那騙鬼的善良，是因爲他們知道自己做不到。
唯一的問題在於，還沒試過，爲什麼覺得做不到？
醋溜蘋果想起了有些道具可以查看別人的屬性。
能讓這麼多玩家乾乾脆脆地放棄嘗試，說明他們與預言家的屬性差得不止一丁半點，是十個人加起來都打不過的程度。
保守估計，總屬性在2000以上。
風水大師有意無意地說預言家實力不行，沒那個本事云云，都是故意說給他聽的。
其他玩家默契地裝作不爽的樣子，也是在等一個不知內情的憨憨上去試水。
如果預言家因爲他的頂撞而生氣，直接動手，其他玩家就能更瞭解預言家的實力。
最好能把他打死，少一個對手。
如果預言家不動手，說明容忍度較高，這也是個好消息，至少暫時不用擔心對方反水。
反正只要有人去懟預言家，不管結果如何，對其他玩家而言都是有利無弊。
受傷的唯有他自己。
醋溜蘋果：“……”
他有橘麻麥皮不知當漿不當漿。
這幫狗東西！
醋溜蘋果在心裡狂噴，一時都忘了自己還沒脫離險境。
直到顧池淡淡開口：“伱剛纔說要請我去你家做客？”
醋溜蘋果：“……”
顧池：“嗯？”
醋溜蘋果：“……”
一衆玩家幸災樂禍地看着他，其中也不乏一些鼓勵的眼神，好像在說：剛他，不要慫！
似乎是受到他們的影響，醋溜蘋果盯着顧池看了半天，深吸一口氣道：“是的。”
衆玩家：“？”
真敢啊？
這麼勇？
只見醋溜蘋果從包裡取出一瓶包裝精美的紅酒，雙手遞給顧池道：“預言家先生喝喝看喜不喜歡，喜歡的話我家裡還有。”
衆玩家：“……”
去你家是這個意思啊？
“那就讓大家都嚐嚐吧。”顧池也沒客氣，接過紅酒，叫女傭拿來杯子，現場開瓶。
見顧池不追究，醋溜蘋果不由鬆了口氣。
說實話，這事要是早發生個幾年，他可能還真會抹不開面子跟顧池硬剛到底，可現在的他已經過了年輕氣盛的年紀，也不再是新人，面子這個東西，該丟的時候就要麻利地丟，活着通關副本拿獎勵纔是硬道理。
再說了，有壞比害他，這個仇還沒報，他怎麼能死？
敵意不會消失，只會轉移。
醋溜蘋果不善地看着風水大師：“你不去當演員真是可惜了。”
多喝岩漿覺得也是，他最初以爲風水大師沒有查看屬性的道具，結果對方連他一塊騙了過去。
“好兄弟你誤會了，我也是迫不得已，跟着大部隊走的啊。”風水大師委屈地表示自己是臨時變卦，心頭卻在可惜，這預言家的脾氣也太好了點，他要是有999全屬性，誰敢多瞅他一眼都得捱揍！
女傭將紅酒一杯一杯送到各個玩家面前。
人比較多，每個人只分到一點，過癮是肯定過不了癮的，但淺嘗輒止，稍微烘托下氣氛也不錯。
顧池沒打算再留在這。
團已經開起來了，剩下的事讓這幫老玩家們自己把握。
“還有人有疑問嗎？”顧池問。
“有。”力量39道，“預言家先生的意思是讓我們不要傷害這個世界的無辜者，那我們自己之間呢？”
力量39問得非常直接，絲毫沒掩飾自己的意圖——也用不着掩飾，個人模式本來就是要打架，坦蕩點沒什麼不好。
衆玩家看了看力量39，又看向顧池。
“那是你們自己的事，我不會插手。”顧池說着瞥了幽幽子和夏泠一眼，“但我希望你們心裡有個分寸。”
他的用詞很微妙。
衆玩家的眼神也很微妙。
分寸是什麼分寸？
不能動那個兩個少女嗎？
夏泠都還可以理解，畢竟是預言家的貼身女僕，幽幽子又是爲什麼呢？
幽幽子自己也不知道，在她看來，顧池並不需要她幫忙完成願望——這個男人到現在都還沒把任務給她呢，可這並不影響她的心情，幽幽子露出一個甜美的笑容，她感覺預言家先生在保護她。
“那個沒來的人預言家先生打算怎麼處理？”單片眼鏡男問。
“這也是你們自己的問題。”顧池無情地給自己判了個死刑，“他已經失去了進入這裡的資格。”
一直沒想通的醋溜蘋果忍不住問了一句：“預言家先生，你的長袍爲什麼是藍色？”
不少了解鳶尾教會的玩家心裡都對這點存有疑惑。
999全屬性，當教皇怕是都綽綽有餘，怎麼還穿着下等神品的衣服？
顧池就等着他問呢。
“這個問題和你無關，不過看在酒的份上，我可以回答你。”顧池道，“或許你看到的顏色，並非是它真正的顏色，只是我更喜歡象徵理想與信仰的克萊因藍。”
說完，顧池一身深藍色長袍，在衆人眼皮底下變成了鳶尾教會最高貴的紫色。
還鑲着金邊。
衆人：“？？？”
風水大師瞪大眼睛：“你是鳶尾聖子？！”
顧池不答，只是在衆人驚異地目光中把長袍的顏色又變了回去。
“你們需要占卜可以來樓下找我，什麼時候想走也可以直接走。”
留下一句話，顧池離開房間，把場子留給了一幫老玩家。
風水大師問夏泠道：“他真的是聖子嗎？”
夏泠搖搖頭：“我也不清楚，他沒和我說過這些。”
“真沒想到你也是玩家。”幽幽子眸子微亮，她又想通了一個問題。
之前她和顧池在客廳說話，夏泠沒下來，應該是被顧池特地支開的，爲了替她的個人任務保密。
幽幽子發現這個男人真的好有魅力，看起來十分高冷，不近人情，實際上心思非常細膩，對她比其他玩家好多了，要不是她也心細，還真發現不了這些小細節。
夏泠笑着跟幽幽子解釋道：“我的個人任務是學會2級占卜術。”
“技能書”只能幫助玩家習得這項能力——lv1，大概是那八個假預言家的水平，而正是由於這類任務的存在，技能精華在副本里禁止使用，想要提升技能等級，只能自己去正兒八經的練。
“怪不得你要跟在他身邊呢。”幽幽子道，“我的任務也和他有關。”
衆人這下明白顧池爲什麼會罩着這兩個少女了。
他答應過會幫助玩家完成任務，兩個少女的安全便是任務中的一環。
幽幽子也明白了顧池爲什麼會說自己沒有願望，夏泠告訴她顧池的總屬性接近5000，幽幽子都驚呆了，一張小嘴張得能放下瓶蓋。
強成這樣，真有什麼願望也自己去實現了，哪還用得着她？
兩個女孩小聲地聊着天。
其他玩家卻在沉默。
他們的任務跟顧池沒多大關係，也不好光明正大地說出來，沒什麼可聊的。
本身個人模式下所有玩家聚到一塊就是一件很離譜的事，有功夫閒聊，不如想想這種11人明牌的局該怎麼玩。
不少人都在心頭埋怨顧池——不可能不埋怨，只是迫於顧池的淫威，沒有表達出來罷了。顧池剝奪了他們習慣性的、同時也是最擅長的硬幣打法，搞得他們現在很被動。
只有力量39愛死了顧池這一手。
作爲全場屬性最高的玩家，眼下的情況對他非常有利。
正面打架他誰都不怕，甚至一個打三個都沒問題，唯一可能翻車的點就在於被陰，而現在尊敬的預言家先生替他把人都找了出來，這要是還掌控不了全局，力量39都覺得自己是個菜逼。
他目光掃過衆人，咧嘴一笑，露出雪白的牙齒。
“各位，我想我們可以嘗試一種全新的玩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