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我沒想到,刀爺還沒有回來,就出事了。
令懷易的大兒子前年到英國留學,他快到四十歲的時候再得一子,寵得跟什麼似的,走到哪裡都要帶着。而這個叫做壯壯的孩子,也深得刀爺喜愛,雖然對令懷易沒有什麼好臉色,但是誰都知道,刀爺是真的喜歡這個孫子。
聽蓋聶說,只要有空,刀爺都是親自接送孩子上下學,帶孩子去遊樂場玩,給孩子買衣服,甚至親自動手給孩子做吃的。
這次去新加坡壯壯本來是要一起去的,可是他要代表學校去香港參加中小學生象棋大賽,刀爺認爲不能耽誤孩子學習,因此就沒帶他去。
後來我一直在想,要是壯壯跟着刀爺去了新加坡,是不是就沒有後來那些事了。
但是我們都不能預知未來的事情。
壯壯出事那天夜裡,狂風暴雨持續了一整夜,感覺整個康城都是風雨飄搖的。
陽臺上的窗子沒關,雷電交加的時候就好像有一個穿白衣服的女人站在那裡似的,我本就睡得不踏實。一下子嚇醒了,尖叫着打開臺燈。
蓋聶醒過來,看我滿頭大汗的,知道我是被嚇到了。
關好窗子之後他給我接了一杯水,坐在牀邊看我喝完,然後爬上牀把我抱在懷裡。
我了無睡意,心裡那種不踏實的感覺越來越強烈:“蓋聶,你說。會不會出事?”
他拍着我的背:“別胡思亂想,能出什麼事?有我在,沒事的。”
“小花的事情,太詭異了,毛毛阿姨潛伏在精神病院這件事也很詭異。你說,是不是爸爸的事情,真的不是我們表面看到的那麼簡單。”
蓋聶的眸光閃了閃,一種複雜的東西一閃而過:“寶貝。你一下子擔心小花,一下子擔心毛毛阿姨,一下子擔心碧堯……可是你知道嗎,這些都不是我關心的,我只關心你。自從跟我在一起,你一直在受傷,是我沒照顧好你。”
這樣的話他說過無數次,我們對彼此重要到什麼程度。我很清楚。
外面風聲雨聲,我們倆窩在牀上,說着體己話。
電話是令家的老管家打過來的,聲音顫抖着說出事了,要蓋聶趕緊過去看一看。
至於出了什麼事,他也沒有明說。
但是掛電話的時候,我好像聽見一個女人淒厲的哭聲。
我們用最快的速度趕過去,就看見令家大宅門口聚集了?壓壓一片人。
老管家親自過來給我們撐傘,蓋聶用他的風衣包着我緩緩前進,沉着嗓子問出什麼事了。
管家哽咽着:“小少爺……他……他……”
他說不下去了,抹一把臉低下頭,看起來像是在哭。
蓋聶目光沉沉地看着前方,我也看過去,這時候那一羣?衣人剛好低下頭,於是我就看見了此生難忘的一幕:小小的壯壯被一根繩子吊在門頭上,而他的舌頭,一整條的伸出來在外面,眼睛睜得大大的。雨點落在他身上,順着衣服褲子落下來,竟然全是紅色。
我嚇得一個激靈,下一秒有人捂住我的眼睛。
蓋聶攬着我轉個身,聲音凜冽得厲害:“你先回車上等我,記住,你剛纔什麼都沒看到,嗯?”
他從老管家手裡接過傘,護送着我回到車上。
他丟開傘,彎腰捧着我的臉,在我緩脣上狠狠吮吸一口,道:“別想,別看,知道嗎?”
我腦子亂糟糟的,點點頭,下意識把一直放在車裡的小毛毯抱在懷裡,茫然開口:“你……你快去快回哦。”
他點點頭,吩咐了司機幾句,這才大踏步離開。
雖然蓋聶叫我別看,但是我根本忍不住,其實心裡害怕得發抖,但是就是忍不住趴在窗子邊。
蓋聶過去的時候,那羣?衣人紛紛站在兩邊。
我這纔看清楚。令懷易和他老婆劉媛跪在地上,劉媛不知道是不是哭得昏過去了,一動不動靠在令懷易身上。
而令懷易,捏緊拳頭,跟?衣人說了什麼。
衣人作勢就要散開,蓋聶趕忙阻止,兩個人好像起了衝突,眼看着就要動手。
雨勢太大了,我只看見令懷易揪着蓋聶的領子,捏起拳頭就要打他的樣子。
我嚇得推開門跳下車就衝過去,恰好看見令懷易一把甩開蓋聶,把他甩得老遠,然後惡狠狠道:“你讓令懷遠來跟我談,他有本事殺我兒子,怎麼沒本事站出來?派你來算怎麼回事?”
冰涼的雨水砸在身上就跟冰塊似的,我顫抖起來。
什麼意思,壯壯是被令懷遠……
蓋聶一把把我拽到身後,從一個?衣人手裡接過傘遮住我,對着令懷易道:“大哥,事情沒查清楚之前,不要妄下斷言,二哥不是那種人。”
令懷易突然大喊起來:“不是那種人是哪種人?明明就是他,他看我不順眼,只能拿我兒子下手。”
蓋聶知道現在令懷易根本沒辦法冷靜,就問一邊的老管家報警了沒以及令懷遠和令懷詩去哪裡了。
老管家戰戰兢兢的:“大爺不準報警,說要自己處理。二爺和三小姐今晚不在家,二爺聯繫不到,三小姐已經在趕回來的路上。刀爺那邊也通知了,四爺您看……”
他徵求蓋聶的意見,然後小心翼翼地看着怒氣沖天的令懷易。
蓋聶蹙眉:“猶豫什麼,快報警。我懷疑,這裡只是拋屍地點,案發現場根本不在這裡。”
老管家爲難道:“四爺快勸勸大爺吧,孩子這麼吊着不是辦法,得趕緊弄下來。”
我躲在蓋聶身後,膽戰心驚擡起頭看着上面。
暴雨沖刷下,壯壯的臉色是青紫色,身子已經硬了,頭歪在一邊。
那雙大大的眼睛,就看着不遠處。
我毛骨悚然的。在蓋聶身後縮了縮,他安撫地拍了拍我,轉而對令懷易道:“大哥,我知道你生氣。但現在最緊要的是先把壯壯放下來,然後報警。”
話還沒說完就被令懷易打斷:“你知道什麼?令懷遠殺了壯壯然後把他吊在這裡,就是要我好看。我就在這裡等着,我看他是不是一輩子當縮頭烏龜。”
他明顯是勸不動的,劉媛又昏迷,蓋聶情急之下,只好對着老管家使眼色,然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在令懷易後脖頸上敲了一下。
令懷易倒下去的瞬間,兩個?衣人扶着他,在蓋聶的示意下,把夫妻倆弄進去。
壯壯被放下來的瞬間,我原本是想看一看的,這麼可愛的孩子,不知道是哪個喪盡天良的,竟然下得去手?
蓋聶捂着我的眼睛,語氣有點不爽:“別看了,衣服都溼透了,先回家。”
“啊,回家做什麼,不是應該留下來處理麼?”
他白我一眼:“留下來處理什麼,我又不是警察又不是法醫,等舅舅回來,我們再來。”
“令懷遠……”
說實話我不相信令懷遠幹得出來這種事,我明明好幾次看見他跟壯壯好的很,壯壯把他當馬騎他也甘之如飴的。
一個人是不是真的喜歡孩子,看他的眼神,就看得出來。
令懷遠看壯壯的眼神,很溫柔,就像爸爸看孩子的眼神。
上了車蓋聶就把前面的擋板拉下來。然後找出衣服出來給我換。
那麼大的雨,別說外套溼透了,就連最裡面的內衣都溼透了,換了也是白換。
蓋聶卻堅持要給我換,我懶得動手,就由着他像撕扯提線木偶似的撕扯我的衣服。
“你說,真的是令懷遠嗎?”
蓋聶用毛毯包着我,然後解開我手上的紗布,查看我的傷口。
“你說呢?”
“我覺得不是,令懷遠還沒傻到對壯壯動手。”
蓋聶冷哼一聲:“他是沒傻到那個地步,但是也許被有心之人利用了。反正這件事挺棘手,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的,也不知道舅舅他們什麼時候回來。”
好在車裡隨時準備着急救箱,他用面前幫我擦拭早就結疤的傷口的時候,他的電話響起來。
他拿起來看了一眼,然後看着我。
我看見碧堯的名字在屏幕上閃爍。
蓋聶接起來,摁了免提:“碧堯姐……”
碧堯的聲音哽咽着:“我剛纔才聽說壯壯出事了,是真的嗎?”
蓋聶說了一聲是,碧堯就啜泣起來:“怎麼會,壯壯那麼可愛,誰下得去手?”
蓋聶安慰道:“碧堯姐你別傷心了,事情已經發生。舅舅那邊怎樣?”
“爸爸一聽到消息就昏過去,心臟病高血壓,老毛病了。我們訂了最早的機票。康城那邊你多多照應。”
蓋聶應了一聲:“應該的。”
“老二呢,還是聯繫不到嗎?”
蓋聶實話實說,碧堯就嘆息了一聲:“老二也有點不像話,這麼關鍵的時刻,他怎麼能不在?”
回到別墅的時候風雨小了些,蓋聶交代我去泡一個熱水澡,他則去了書房。
我知道他是忙着處理這次事情去了,也不敢打擾他。乖乖去泡澡。
泡着澡的時候我一直在撥打令懷遠的電話,可是一直是不在服務區。
這太詭異了,他曾經說過,他向來是二十四小時開機的。
爲什麼偏偏在這關鍵時刻找不到人?
最後一次我幾乎要放棄了,電話突然接通,我激動得大喊起來:“令懷遠你跑到哪裡去了,出大事了你知不知道?”
那邊沉?,只有幾不可聞的呼吸。我腦海中靈光一閃,戰戰兢兢喊了一聲:“令懷遠,你在嗎?”
依舊是沉?,我慢慢失了耐心,罵起來:“你他媽倒是說句話啊,撞撞死了你知不知道,令懷易認爲是你殺了人你知不知道,我們都很擔心你你知不知道?”
那邊終於有了聲音:“憶憶……”
他從來沒這麼喊過我。一時間我愣在那裡,反應過來之後忍不住更想罵人:“令懷遠,你要是還有口氣在,就給我說話。”
“憶憶,我是被人陷害的。”
我的心一下子就軟下去,不自覺放低了音量:“我相信你,那你告訴我,到底怎麼回事?”
說話間我已經悄然起身,快速扯了浴巾包住自己,然後踮起腳尖朝着書房跑去。
蓋聶正在打電話,看見我的樣子他快速掛斷電話就要走過來。
我比了個噤聲的動作,指了指我的,然後示意他原地不動。
走到他面前的時候我幾乎是撲在他懷裡,他一把抱住我,然後起身走開。
我把免提打開的時候,他正好拿了浴袍過來給我穿上。
我也顧不得浴巾裡面自己什麼也沒穿。快速穿上浴袍,然後對着電話開口:“你說吧,令懷遠,不管如何,我相信你沒有殺壯壯。”
蓋聶的眉頭皺起來,彆彆扭扭站在我身邊。
我扯了他一把,讓他坐下來,然後我順勢坐在他腿上。
令懷遠疲憊的聲音從電話那端緩緩傳過來:“大哥之所以會說是我殺了壯壯,是因爲昨天我答應去接壯壯放學。壯壯代表學校去香港參加象棋比賽拿了金獎,昨天學校召開表彰大會。接了壯壯之後我帶他去吃西餐,然後我們倆去電影院看了動畫片……散場的時候人很多,電影院突然停電,然後發生了踩踏事件,也就是十多秒的時間電就恢復了,可是我突然發現,我一直攥在手裡的孩子。突然變成了別人,而壯壯不知道去了哪裡。”
我光聽着都覺得詭異極了,這一切如果是真的,那就是有人策劃好的。
“彆着急,你慢慢說,然後呢?”
令懷遠的呼吸有點急促,我跟蓋聶對視一眼,他突然開口:“二哥。你是不是受傷了?”
聽見蓋聶的聲音令懷遠很吃驚:“蓋聶,怎麼你也在?”
蓋聶嗯了一聲:“現在不是說這個的時候,你爸事情經過告訴我,尤其是那些細節。”
令懷遠頓了頓:“發現壯壯被人掉包之後我就叫人封鎖了各個通道,可是壯壯就像憑空消失了似的。我趕緊打電話通知大哥大嫂,可是他們的電話都打不通。我越發意識到事情不妙,就在這時候,我的接到一個陌生號碼的電話。接起來是壯壯的哭喊聲,他在喊二叔救命,可是我不知道他在哪裡。後來我反應過來,去年生日的時候我送過他手錶電話,可以定位,可是等我順着追到地下停車場的時候,只看見掉在地上的手錶電話。”
蓋聶一邊在白紙上記下這些細節,一邊問:“還有呢。後來呢?”
“後來……後來一輛車子從我面前疾馳而過,我明明看見壯壯趴在玻璃上哭喊,我明明第一時間開車追過去。可是……我追到荒郊野外,沒找到壯壯,卻遭到伏擊……”
蓋聶唔了一聲:“看來你是中了別人的調虎離山之計,這人挺聰明,一石二鳥,你很難洗清自己的嫌疑。”
令懷遠笑起來:“洗不洗得輕我無所謂。我就是覺得壯壯挺可憐。”
蓋聶問了令懷遠的地址,知道他中了槍,正在返回康城的路上,就讓他直接去醫院,我們也會過去。
令懷遠真的傷得挺重,子彈只差一點點,就穿透了他的心臟。
跟心臟比起來,膝蓋那兩槍,真的是兇手夠手下留情了。
也許是關心壯壯的事情,明明失血那麼多,硬是挺着沒昏睡,說是要跟我們說話。
事情經過我們大致瞭解清楚了,敵人早就策劃好了,調虎離山計,反間計,簡簡單單就打破了兄弟二人之間的平衡。
不過也並不是絕望到什麼地步,令懷遠還是有他的謹小慎微的一方面,帶走壯壯的人給他打電話的時候,他錄了音。
雖然那人的聲音經過了處理,但是壯壯呼救的聲音是很真實的。
明天見,麼麼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