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那人的聲音經過了處理,但是壯壯呼救的聲音是很真實的。
蓋聶卻並不樂觀:“別人會說是你逼着壯壯錄下那些話,現在打個認定了是你殺了壯壯,事情很棘手。”
令懷遠從來沒有那麼頹廢過,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僅僅是一夜,我就覺得他兩鬢灰白了些。
我想他在乎的並不是被人誤解,他在乎的,是壯壯是被人從他身邊帶走的。
從另外一個角度來說,壯壯的死,令懷遠確實有不可推卸的責任。
我沒想到令懷易那麼快就趕到醫院,他完全是被憤怒控制住了,我跟蓋聶只不過去找主治醫生了解了解情況,回來就發現病房被人砸得面目全非。
而受傷嚴重根本挪動不了的令懷遠,被猩紅着雙眼的令懷易拖到地上,被他一拳一拳砸下來。
那些手下,在一旁乾着急,因爲令懷遠命令誰都不許靠近。
令懷遠已經吐血了,令懷易還不停手,我急得就要衝過去,被蓋聶拽住。
“令懷遠。你殺了我兒子,這筆賬我怎麼跟你算?”
令懷易的聲音冷得像是蘸了毒,暴露的青筋和額頭上細密的冷汗,無不顯示着他的憤怒。
而奄奄一息的令懷遠,就那麼躺在那裡,劇烈地咳嗽:“要殺要剮,隨你怎麼算。”
令懷易又是一拳頭砸過來:“別以爲你這樣的態度我就會算了。殺人償命,你我等着你替我兒子償命。”
當他又要砸下拳頭的時候,一支冰冷的槍抵在他後腦勺上,蓋聶的聲音比他還冷:“大哥,別輕舉妄動。”
令懷易硬生生收起拳頭,目露兇光:“蓋聶,你這是在站隊?”
蓋聶凜冽的神色看起來有些恐怖:“大哥。我沒有站隊,只是舅舅和碧堯姐交代我看好你們。”
令懷易突然轉過身來,一下子抓着蓋聶的槍抵在他自己額頭上,挑釁的語氣:“別拿老頭子來壓我,有本事你一槍崩了我啊。別說是你,就算老頭子在,我照樣打死令懷遠這個殺人兇手。”
蓋聶扣動扳機。一字一句:“你以爲我不敢?”
令懷易明顯顫了一下,不過這時候就算害怕那也是不能退縮的,他現在完全是受害者的姿態,令懷遠就是罪該萬死。
而我和蓋聶,我們只要顯示出那麼一點點站在令懷遠那邊的意思出來,那我們也該死。
手下把令懷遠扶起來,他咳得臉都是紅的:“小聶,別爲了我跟大哥置氣,壯壯的死,我確實該負責。”
他這不說還好,一說令懷易就大喊起來:“你是兇手,本來就該你負責。你就算死一萬次,那沒辦法讓我的壯壯回來。別以爲老頭子偏心於你,我就拿你沒辦法。”
蓋聶收起槍,嘆息了一聲:“大哥二哥,壯壯的事情,咱們最好能一家人坐下來好好商議。”
令懷易冷笑:“一家人,誰跟你們是一家人?你們一個是名不正言不順的雜種,一個是不相干的外姓人,誰跟你們是一家人?”
令懷遠捂着胸口,厲聲道:“令懷易,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
他的呼吸急促起來,咳嗽了兩聲,哇地張口,吐出一口血來,被手下扶着纔沒有倒下去。
令懷易冷哼一聲:“令懷遠,別以爲我不知道你的身世。你根本不是老頭子的兒子,連私生子都不算,你就是老頭子從外面撿回來的狗雜種。就憑你着不乾淨的身份,憑什麼分得令家的財產,憑什麼老頭子要偏心於你?”
這還是第一次聽到令懷遠的身世,雖然不知道真假,但是已經足夠使我震驚。
我看着蓋聶,他倒是一點反應也沒有,無波無瀾的。
那麼十有八九。令懷易說的事情是真的,而蓋聶是早就知道的。
令懷遠一下子就大喊起來:“令懷易,你侮辱我可以,不許說爸爸。”
令懷易繼續冷笑:“令懷遠,你倒是裝得真像,別告訴我你什麼都不知道。你到底姓什麼,你不會不知道吧?你是哪家的私生子,你也不會不知道吧?還是說,老頭子什麼都沒告訴你?”
令懷遠驀地抓起櫃子上的杯子砸過來,聲音很尖銳:“你給我滾出去,別在這裡胡說八道。”
蓋聶揉了揉眉心,提建議:“咱們還是說一說壯壯的後事,至於其他的,等舅舅回來,咱們再從長計議。”
令懷易一揮手:“爲什麼要等老頭子回來?等他回來包庇他這寶貝兒子是嗎?他要是知道,他認爲血液裡跟他最爲相近的這個兒子,竟然在謀劃要奪取赤羽門,竟然一手策劃了刺殺碧堯,然後嫁禍在自家大嫂身上,老頭子會不會氣死?”
令懷遠這下反倒冷靜下來了,也沒有剛纔那麼喘那麼咳了。
我正奇怪呢,就聽見門口傳來一個蒼老的聲音:“老大你說誰會被氣死?”
乍一聽見這個彷彿來自地獄的聲音,我覺得後背一下子就冰涼起來,下意識就朝着蓋聶靠得更近了些。
而令懷易更是顫了顫,然後一張臉僵在那裡,結結巴巴的:“爸……爸……您怎麼……怎麼回來了?”
刀爺杵着柺杖,由碧堯和一個十七八歲的小女生攙扶着,聲音渾厚:“我要是不回來,你還不得翻天?”
令懷易一下子委屈得快要哭的樣子,指着令懷遠:“爸,您說說,他殺了壯壯,我這麼做有什麼錯?您不是一直教導我們殺人償命欠債還錢?”
刀爺的柺杖在地上重重敲了幾下:“混賬!在未查明真相的情況下就輕易認定一個人的罪,也是我教你的?”
令懷易囁嚅了幾下,低下頭不說話。
不過起伏的胸膛暴露了他的情緒。
刀爺瞟了瞟兄弟倆。咳嗽了一聲:“一個兩個的不省心,非得氣死我你們才甘心。阿遠你家裡不是有家庭影院,爲什麼非得帶壯壯去看電影?孩子失蹤的時候阿易你的電話爲何不通?孩子出事了爲何不報警,不去找兇手,兄弟倆在這裡內訌,有意思麼?想要赤羽門是不是?我告訴你們,這是我留給碧堯的,你們誰也別妄想拿走。”
兩個人同時出聲:“爸……”
刀爺擡起手,止住那兩人的話:“行了,我心意已決,誰也別勸我。我也不會虧待你們,除了赤羽門外,該給你們的,一分不會少。我老了,管不動你們了,你們愛怎樣就怎樣,找兇手的事情,我就全權交給小聶,你九叔會配合你。不管付出什麼代價,務必要找到兇手。我倒是要看一看,是誰吃了熊心豹子膽,敢在太歲頭上動土。”
蓋聶點點頭:“舅舅放心。”
刀爺很疲累似的,指了指他身邊那小女生:“這是你碧堯姐的女兒,也算是你侄女了,你看能不能聯繫聯繫康大那邊,讓她上大學。”
蓋聶應了一聲,那丫頭脆生生叫了一聲:“舅舅好,舅媽好。兩位舅舅好。我是谷一一,請多多指教。”
令懷遠一下子笑起來,招招手:“過來,舅舅看看。”
谷一一下意識就去看碧堯,看到她點頭,她才慢悠悠走過去。
鄭懷遠摸了摸她的頭:“想不到,我都有這麼大的侄女了。想不到……”
從我那個角度,剛好可以看到他紅了眼眶,我想他一定是想起了壯壯。
那麼可愛的孩子,說沒就沒了,誰不可惜?
刀爺讓人把令懷易送回家,勒令他不許到醫院來,否則不客氣之類的。
令懷易走之後,刀爺問了關於令懷遠的傷勢,也沒有表現出多麼關心的樣子,叮囑了幾句,就叫上我們一起出來。
進了電梯,他突然對蓋聶道:“赤羽門那邊那羣老傢伙那裡我都談好了,碧堯會以谷靈集團副總裁的身份召開新聞發佈會,宣佈谷靈集團和赤羽門合併爲一家,暫且由你暫代總裁職務。你也別忙着拒絕我。我知道你看不上赤羽門,但是小聶,舅舅老了,經不起折騰了,你得替我幫襯着點你碧堯姐。”
他非常清楚蓋聶的軟肋在哪裡,因此話說得非常圓滑,讓蓋聶根本找不到反駁的話。只好答應下來。
時間一天天翻過去,壯壯這邊的事情還沒有絲毫進展,小花那邊卻又出了紕漏:她砸傷了前來例行詢問的女警。
那天夜裡斃命於酒吧的男子身份已經覈實,律師說很大程度上小花是屬於正當防衛導致的防衛過當,加上她精神有問題,因此不構成刑事犯罪。
死者家屬不知道從哪裡聽到風聲,帶人到醫院把病房堵起來。
警察沒辦法。只好以小花精神有問題,而又必須確保她的安全爲由,強行把她送回精神病院。
這件事我是晚上的時候才知道的,蓋聶告訴我的時候一再要我保證不生氣。
我怎麼能不生氣呢,揹着我把她送回去,那我們這些時日的努力,不就白費了嗎?
蓋聶摁着我不許我動:“寶貝你聽我說。小花在精神病院是安全的,沒人動得了她。”
什麼意思?
“我找阿彪試過了,小花身手不錯,尤其是近身格鬥,很厲害。雖然我不知道她是哪裡學來的,但是我確定,沒人傷得了她。她要是不回去,我們永遠不可能知道她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麼。再說你不是說毛毛阿姨就在裡面麼,相信有什麼事,她會第一時間通知我們。”
我?着腮幫子不說話。
他又繼續道:“你看看從把她接出來,你累成什麼樣,還能不能好好過我們的二人世界了?”
這麼一想,好像也有些道理。
第二天一大早蓋聶就被刀爺叫走了,我本來是打算回去看看奶奶的。馬上就要過年了,該準備一些年貨的。
沒想到纔出門就接到毛毛阿姨的電話,告訴我她有一些關於我爸爸那件事的發現,約我見面。
爲了安全起見,我們見面的地點約在駱安歌的法國餐館。
一見面毛毛阿姨就迫不及待從包包裡掏出一本皺皺巴巴的筆記本塞過來,解釋道:“這是小花偷偷寫的日誌,你看看,做好心理準備。”
我伸過去的手頓了頓:“毛毛阿姨你從哪裡弄來的?”
她咕咚咕咚喝了大半杯水:“這個日後跟你解釋,你快看,尤其是我做過筆記的地方,一定看仔細了。”
整整一個上午,我就在反反覆覆看笑話寫的日誌。那就是她的字跡,不會有錯的。
看到五分之一我就震驚得不敢繼續看下去了,瞠目結舌看着毛毛阿姨:“這……這……這是真的嗎?”
我忍不住翻開第三頁。念那一段給她聽:“他又來找我,這一次態度很好,說什麼那東西在我手裡沒用,反而會招來殺身之禍,只要我把東西給他,他就確保我能出去,還能出國當醫生。我不爲所動。他也不着急,點起一支中華慢慢抽着,像是在等我的答覆。過了四十分鐘,我還是不開口,他嘆息了一聲,突然說了一句,其實你長得挺像我的初戀女朋友的。不知爲何。因爲這句話,我的心跳竟然有點不規律了。”
唸完了我還沉浸在那種震驚裡回不過神來,喃喃問對面的人:“這是什麼意思,有人威脅她嗎,是誰?”
毛毛阿姨搖頭:“我現在還不能確定,你繼續看。”
我翻開一頁,忍不住念出來:“他又來看我。三個月來他每天都來,就跟我說說話,卻隻字不提那東西的事。我忍不住問他,你跟老江叔叔這麼好,爲什麼要這麼做,爲什麼非得殺了他,爲什麼要找別人當替罪羊?他看着我笑了笑。深不見底的眼眸裡閃過一種凌厲的光。然後他就不說話,就那麼看着我,探視時間快到了,他終於開口,回答我的第三個問題,因爲那對狗男女該死。”
我驀地合起筆記本,不敢再看下去。
可是,又忍不住想要繼續看下去,瞭解事情的真相。
“聽說小江出事了,我很着急,卻沒辦法。他來看我的時候,我求他想辦法帶我去看一眼小江。他一邊給我剝桔子一邊搖頭,說小江惹了不該惹的人,是那人不放過他。我直覺自己時日無多,我直覺有人換了我的藥……小江小江,我的記性越來越不好了,你要是再不來找我,我真的快要忘記你爸爸給我的東西被我藏在哪裡了。”
開學,事情多,只能更新這麼多,以後補上,麼麼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