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風列走到陳府的時候,陳覓已經走到門口來迎接他了。
奇怪的是,兩人見面還沒有打招呼,玉風列只是問道:“事情辦的怎麼樣了?”
陳覓會意“七爺裡面請。”
“姜拓文來了?”
“是,宵兒受傷了,姜老大正在內堂等着跟七爺賠罪。”
“嘿,等着我跟他賠罪差不多。”玉風列苦笑道:“先避開他們吧。”
“是”陳覓領着玉風列來到了一個花園,兜兜轉轉,進了一個竹林裡面的小樓,一面說道:“這個瀟湘樓是我府裡最安全的所在。”
玉風列點頭,隨他一進門,便往椅子上坐了“有茶沒有?今日說了半天話,口渴得很。”陳覓忙叫人奉茶上來“我備了七爺最喜歡喝的南雁峰碧螺春。”
侍女沒過多久就捧了茶上來,等玉風列接過茶便揮手讓侍女退下,道:“屬下已經查清楚了,謝衣苒正是妖雪宮的宮主。”
玉風列拿着杯子的手不可察覺的微微一抖,面色卻不變,淡淡地道:“真清楚了?”
“屬下不敢妄下定論。”
玉風列沉默了一會兒,手指有意無意地敲擊着椅子的扶手“此事,你千萬記得不要對任何人提起……”他停了一下,還是覺得不妥,又道:“我把她放在洛陽王府裡了,這可怎生是好?”
“這個……”陳覓也皺起了眉:“王爺是什麼時候接謝小姐入府的?”
“休提這個。”玉風列眼裡閃過一道雪亮的光:“這事耽擱不得,你速速通知尚嘉義,讓他好生把謝衣苒看緊了,我辦完了事速速回去。”
“是”
“等等……”玉風列叫住了他。
“王爺還有何吩咐?”陳覓疑惑地看着玉風列。
玉風列猶豫了一下,問道“你可知道碧雲山在哪裡?”
“碧雲山?”乍聽到這個名字,陳覓感到十分意外:“王爺問這個幹什麼?”
“沒什麼。”彷彿意識到自己的失言,玉風列揮了揮手,“你去辦事吧,我今晚去天門山一趟。”
陳覓只得壓下了心中的疑問,答應着轉身下去了。
玉風列去內堂見了姜拓文和姜宵姜祁之後,吩咐姜拓文和姜宵先行離去,卻留下了姜祁。他第一眼看到這個少年就知道他的功夫和姜宵不可同日而語,而且如果沒有看錯的話,此人必非池中之物。
白天裡看過了陳覓千方百計弄來的天門山地圖,到了晚上,玉風列只帶了姜祁一人,換上夜行衣,準備夜探天門山。
按照圖上畫的,上山的路只有一條,到半山腰分爲三股,中間一條是上主峰玲瓏峰的,玲瓏峰上,過了一個高十幾丈恍如大門的懸空洞之後,便是天門派衆人居住的主殿。
右邊一條通往山下的一條河流,應該是取水的所在。而左邊那一條往上的,正是通往天門山最高的錐心峰,聽說袁屏簫便是被關在了天門洞裡。
玉風列的功夫自然不在話下,他沒有看錯,姜祁的功夫也俊得很,兩人在那些看門的天門弟子眼皮子低下來回如入無人之境一般。
玉風列不由得暗暗好笑,這個天門派,妄自被稱作六大門派之首,仗着洛秋宸的絕世武功,不過是空殼子罷了。
而一個月之前,洛秋宸與雲霄殿殿主孟淵大戰了一場,孟淵此戰之後元氣大傷,早早歸天。洛秋宸情況想必好不到哪裡去,又被人下毒刺殺,現在的天門山,真不知道雲霄殿的殺手怎麼盤桓了這麼多天還沒有得手。
而錐心峰上的守衛也讓玉風列明白,是他輕敵了。
天門洞下,守洞之人一字排開,個個吐息沉穩,眼神如炬,就算是在夜晚也精神抖擻,絲毫看不出倦意來。
玉風列和姜祁藏在半山的一叢灌木之後,他回過頭看了看姜祁,見姜祁與自己乃是一樣的表情,此事必有蹊蹺。
一個小小的弱女子,就算是會那套玉風列垂涎已久的沉虹刀法,也用不着這麼多人來看守。看這些人身上穿的白底紫紋的衣裳,又都是天門派的弟子,何事值得他們如此提防?難道是雲霄殺手已經打草驚蛇了?
玉風列心裡暗道:”月姐姐怎麼和以前一樣,成事不足敗事有餘。“
這個時候,姜祁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輕聲道:“好像有人注意到了。”
玉風列微微點頭,正要先撤退,忽然看到一個笑靨盈盈的絕色美婦正從那洞裡出來,一身紫杉,長得雖然不及池月年輕俏麗,卻多了一份成熟韻致,居然是相思門門主瑤湘。
玉風列一點兒也不詫異在這裡看見她,這妖婦一口一句”宸兒”,雲雪舒也說過洛秋宸是她的私生子,她來這裡自然是爲了救洛秋宸,只是這麼大晚上的爬山也不是什麼好玩的事,她必然還有別的目的。
眼光一轉,再看送她走到洞口的素衣女子,不施脂粉,姿容清華,表情沉靜,氣質非凡,應該就是袁屏簫了。
“洛夫人請回吧。”袁屏簫語氣淡淡地,恭敬卻冷淡地看着面前的美人。瑤湘搖着頭嘆了一口氣,道:“我不明白,宸兒待你如此癡情,你怎麼這樣的心腸?”
“洛夫人。”袁屏簫冷冷回敬道:“你的宸兒剷平了清風丘,如此仇人,我恨不得食其肉,枕其皮,怎肯嫁他爲婦?”
瑤湘注視着她,妙目盈盈,微微笑道:“我也不希望你嫁給宸兒,雖然他看重你,你卻心心念念想着要害他……”
玉風列看到瑤湘扣上了手腕上的紫玉鐲子,知道她已經起了殺意,暗叫不好,忙撿起一塊石頭擲去。石頭剛好打在她的皓腕上,生生逼回了就要伸出來的冰晶線,瑤湘一驚,猛的轉過頭來:“誰?”
玉風列拍了拍姜祁的肩膀,示意他不要出聲,自己站起身來,伸了個懶腰,衝着瑤湘笑了一笑:“雲織月姑娘,好久不見。”
“是你。”瑤湘的眼睛瞬間眯起,盯着他冷冷道:“楚子蘭也來了?”
聽到楚子蘭的名字,袁屏簫眼神一變,看向了玉風列。
“楚兄聽見他的寶貝師姐落難了,自然會來,現在就在山下。”玉風列笑意更深:“你說他要是看見你要加害袁姑娘了,會不會領兵端了你的老巢?”
“胡說八道。”瑤湘冷笑道:“你當我是傻瓜麼?他要是來了,會呆在山下讓你來探?”
玉風列微微苦笑,心道:“楚兄還真是個事事出頭的脾氣,怎麼這個妖婦也一清二楚。”當下微笑道:“不打緊,他沒來,七爺一個人對付你也夠了。”
“一個人?你沒看見別人?”
經她一提醒,玉風列才發現洞口所有的天門弟子都在打量着他,似乎隨時都能羣起而攻之,他不由得苦笑道:“如果我沒猜錯,我只要告訴他們剛纔你要幹什麼,他們必然不會太爲難我。”
瑤湘臉色一白,緩緩道:“你倒是聰明。”
這些天門弟子明着是看守洞口,實際上卻是來保護袁屏簫的,看來想要殺她的人還真不少。
“不敢不敢。”玉風列一臉謙遜:“我勸你還是少打袁姑娘的主意,你要是殺了她,我們打賭,洛秋宸一輩子也不會原諒你。”
袁屏簫這才知道原來自己已經在鬼門關前轉了一圈,不由得看向瑤湘,瑤湘坦然與她對視,笑道:“袁姑娘,我確實恨不得殺了你。”
她話音剛落,玉風列還沒來得及說話,卻忽然聽到旁邊傳來一聲:“湘姨。”
三人轉過頭,只見階梯之上,一個白衣男子正緩緩而上,他面色甚是蒼白,面容俊逸,腰間掛着一支笛子,目光緊緊鎖在瑤湘身上。
“宸兒……”瑤湘嚇了一跳,走過去扶住他,道:“你怎麼醒過來了?”
原來是洛秋宸,玉風列心裡叫苦,他沒想到晚上來探這天門洞竟然比白天還要熱鬧些,當下向姜祁那邊揮了揮手,示意他快速離去,找人相救。
洛秋宸凌厲的目光掃過玉風列,冷冷道:“七王爺?真是稀客。”
他怎麼認得自己……玉風列疑惑地看着他,拱了拱手:“你就是天門派掌門的大弟子洛秋宸吧?久仰久仰。”
洛秋宸似是看穿了他心裡的疑問,淡淡道:“七王爺名震天下,在下怎會不認識,只是不知道閣下什麼時候開始有這些偷偷摸摸的行徑了。”
玉風列面色不變,微微笑道:“天門山這麼好的景緻,難道你要捂着一個人看不成?”
“哦?”洛秋宸挑了挑眉毛:“月黑風高,七王爺倒是好興致。”
“宸兒。”瑤湘開口打斷了他們的口舌之爭,“你的傷還沒有好,怎麼就上山來了?這麼不把自己的身體當回事麼?”
洛秋宸回過頭深深看了瑤湘一眼,道:“湘姨,我聞到你點的棲驚散就知道你會上山來了。”
“你趕來就是爲了救她?”瑤湘冷笑着掃了一眼從剛纔起就默不作聲的袁屏簫“宸兒,值得嗎?”
“咳咳……”洛秋宸身上的傷勢沒有好,吹了點風便微微咳嗽起來,他靜靜將目光轉到袁屏簫身上,輕描淡寫地道:“不值的話,以後再殺了她便是。”
玉風列悚然心驚,嘆息般的目光掃過來,微笑道:“我以爲洛大俠對袁姑娘癡情得很,原來也不過如此。”
“癡情?”洛秋宸微微冷笑“七王爺也是位經商的好手,怎會不知道賠本生意做不得的道理?”
這個時候,袁屏簫卻忽然對玉風列行了一禮道:“七王爺今晚的救命之恩,屏蕭銘記於心,希望七王爺能安全下山,莫要再來蹚這趟渾水,屏蕭乏了,先告退。”
“站住。”沒等玉風列說話,洛秋宸便開口了,目光凌厲地停在袁屏簫的身上:“嫁衣你試了嗎?”
“試給誰看?”袁屏簫搖了搖頭,看也不看他,就要往洞裡走去。
“袁屏簫,你不要挑戰我的耐心。”洛秋宸臉上又黑了幾分,忽地冷笑道:“你是想給誰看?你師弟?”
袁屏簫背過去的身影一瞬間滯了一下,輕輕一笑,聲音清冷:“師弟?袁屏簫孑然一身,哪來的什麼師弟?”擡步又要走。
“這麼說,你不管他的死活了?”洛秋宸眯起眼睛盯着那個背影,目光越發深了:“敦煌城就要破了,你要是好好侍候我,我或許可以考慮救他一命。”
一句話脫口而出,玉風列和瑤湘不禁同時看向了他。
敦煌遠在漠西,他怎麼知道軍情?
玉風列的目光瞬間帶上了幾分玩味。
袁屏簫沉默了一會兒,還是轉過了身,清麗無雙的容顏在夜色如一朵幽幽的雪蓮,她看着洛秋宸,眼神冷如冰霜,似乎要將他整個看穿一般。
洛秋宸也坦然與她對視,嘴角浮上了一絲譏誚的笑容。
終於,袁屏簫長嘆了一聲,搖着頭說了一句:“你若想救,不管我怎麼樣你都會救。你要是不想救,我就算再求你你也不會出手。”說完便回身走進了洞去。
她沒有那麼笨,洛秋宸這樣的人,怎麼會容忍自己未過門的妻子爲了別的男人求他。
如果子蘭真的陷入險境,她不開口還好,一開口,洛秋宸便絕對不會救了。
袁屏簫走到洞裡的石桌邊坐下,望着石燭臺上面跳躍着的火焰,下意識看了一眼掛在牆上的洛水明環刀,想起了洛秋宸在她刺殺第三次失手之後說的話。
“這刀你還是留着,什麼時候想殺我了自己來。記住,明着來,你可以恨我,但我不喜歡你騙我。”
可以恨,不能騙。
袁屏簫輕聲嘆了口氣,她還是騙了,第四次終於得手,卻是用沾了三十二種奇毒的匕首,在他抱住她的的時候,插入了他的背心。
她到現在仍忘不了那一刻洛秋宸望着她失望至極的眼神。
袁屏簫輕輕蹙起了眉,打消了心裡的一絲愧疚。
現在她已經了無牽掛,嫁來天門山還是沒有阻止清風丘被滅門,她只有報仇。
只希望,子蘭……能夠好好度過這一劫,不要再受制於人,得不到自由。
她知道,自己這個師弟從小最恨的就是別人的拘束。可是現在,他簡直像自己把自己用鐵鏈拴起來了一樣。所以他纔會這麼的不快活。
袁屏簫嘆了口氣,輕輕閉上了眼睛。
袁屏簫猜的不錯,洛秋宸見她沒有爲了楚子蘭懇求自己,臉上反倒露出了幾分喜色,看向了還站在洞口的不速之客:“怎麼,七王爺還不走?”
玉風列沒好氣地翻了他一眼:“實話跟你說了吧,我就是來救袁姑娘的,你什麼時候放她?”
“這一輩子她也休想離開了。”洛秋宸淡淡地說。
瑤湘看着他的表情,不可察覺地微微一笑,打消了要來殺袁屏簫的念頭——宸兒這個模樣,和他父親簡直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連那一份倔強霸道,都一模一樣。
玉風列瞬間拉下臉來:“你當我是來喝你喜酒的啊?這人我救定了。”看着洛秋宸臉上浮現的殺氣,又道:“明着講吧,我的人已經到了,你今晚是殺不了我了,你只要沒有殺我,有一口氣我都要把她救出來。你還不如乖乖把人放了,你省心我也省事。”
洛秋宸冷笑着讓出道來:“我自然知道今晚殺不了七王爺,袁屏簫我不會放,你儘管叫人來救便是。”
玉風列走過他的身邊,拍了拍他的肩膀,朗聲大笑着揚長而去:“妙極,那咱們就試試,到底是誰贏。”
他這一拍旨在試探洛秋宸的功力,誰知手竟然被他的護體真氣彈了開來,不由得暗暗心驚。
他是如何在這麼短的時間裡恢復功力的?
心下一寒,要是等他完全恢復了功力,救下袁屏簫幾乎是不可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