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此,周遭無聲。
雲芙脣邊笑意淺淺盪開,拖曳着大紅嫁服款款朝夜王府大門口走近。
那身姿,妙曼而纖瘦。
蓮步移動間,裙襬晃動如同盛開的薔薇。
纖纖細步,姿態優雅,貴氣十足。
若忽略她此時的容貌,這份儀態倒勝過萬千高門名媛。
竟一時間看得人有些失神。
跨過臺階,雲芙不多會兒終於邁進了夜王府高高的門檻。
只是在她雙足剛剛着地時,前方的夜世子忽而轉身,嘴角暈染開了森冷的笑弧,出聲道:“來人,備筆墨。”
雲芙止住步,似錯愕的看向他,裝作不懂其意。
夜世子嘴角陰寒的笑意越加。
頃許間,便有人準備好了筆墨紙硯。夜世子連大堂都懶得進入,命人擡着桌子放在了大門口,而後就在門檻邊刷刷幾下寫下了一封休書。
然後,瀟灑而得意的將休書扔給雲芙,道:“現在,我奉旨迎了你入門,算不上違逆皇命了。只不過天家未曾說不容我休妻。此時我休書已寫,你夏無言,便再也與我夜寒沒有半分關係。”
天齊皇朝的規矩——新娘子入了男方家門便算是男方人,因此此時夜世子的確算是遵了皇命迎了她進門。
他卻只在她踏入夜王府大門的後一刻就賜下休書,可謂是對新娘子的直直侮辱呀。
外頭圍觀的人瞧着,嗤聲越大:
“早便說了這夏姑娘進了門也不會得來什麼好前途的,非得自己給自己尋恥辱。”
“這女子,是活該呀。”
……
然他們先前覺得那“夏姑娘”非要嫁入王府,爲的是攀上夜王府的權勢,如今得了休書必會悽痛不已的,哪知那女子仍舊是之前淡淡的神色,不慌不急。
她伸手,接過了休書,將其整整齊齊的塞進了懷中,說道:“既如此,那麼,以後我自然與夜王府沒有半分關係了。”
聞此又引人驚奇,先前死活要嫁入夜王府,這回兒得了休書卻如此淡定?
這女子,莫不是腦子有些毛病?
就連夜世子,也覺得是眼前的“毒人”有些毛病。
不過,他想想,還是放下心來了。畢竟毒人本來就是不正常的,思維奇特也沒什麼可奇怪的。
哪知,他纔想讓人將夏無言偷偷帶出去然後又偷偷的塞回石室中,卻見她忽然又出聲,道:“休書已寫,從此我同夜世子再無瓜葛,那麼……現在,夜王府是不是應該將文定之禮歸還……只一株紫葉花,天下皆知。至於夜王府賜給楊家的萬兩銀票,我馬上便全部歸還給夜王府。”
說着,從懷中掏出一張一萬兩的銀票,塞進了目瞪口呆的夜世子懷中。
而此時,這夜王府的“夜王爺”也已經靠在輪椅中,被人推了出來,恰好聽着了雲芙所言的最後一番話。
尤其是在聽到“紫葉花”三個字時,目光忽然驚愕。
紫葉花?
眼下的新娘子,打的竟然是紫葉花的主意?
“夜王爺”和夜世子在聽着雲芙最後一番話時,已然聽出了一些詭異的地方。
她不是中了好些種毒蠱的“毒人”麼?
就算是片刻清明瞭,也不應該會打起這紫葉花的主意。
除非——她明顯知道明月汐等人的情況,想要相助於明月汐等人得到紫葉花。
“夜王爺”心中則有了一個猜測——眼前的“毒人”,壓根兒就不是夏無言。那麼,她根本就不是毒人,而是一個十分正常的人。
且這人還是明月汐那頭的。
那麼,真正的夏無言呢?
難道,被劫走了?
有了這個猜測,“夜王爺”心中咯噔一響,心下里產生了一股不好的預感。
他只覺得有些不可能。
夏無言那樣的情況,隨時可能發瘋,或者是不受控制的傷害自己人。
若不懂蠱控制得了夏無言,他不信有人可以將她帶走。
然而眼前的情形,除了夏無言已經被人掉包之外,還有什麼其他理由?
雲芙笑笑,心知自己如今冒牌的身份估計是被看穿了。只不過,此時看穿已經完全晚了。楊家二老估計已經被她的人劫走,那麼,夜王府就算想指證她爲假新娘,也沒證據。且夏無言本身就與楊家沒什麼關係,夜王府若非說自己是假的,估計還會讓世人對其產生懷疑。
所以,她越說越覺得理:“怎麼,既然我與夜王府沒了關係,夜王府的萬兩銀票也已悉數歸還,難道夜王府不準備還給楊家幾日前所交換給夜王府的文定之禮紫葉花麼?”
“你……”夜世子被堵得又一次啞言。
直到現在他還有些摸不清楚情況。
怎麼轉眼間,這女人就不再糾纏着進入夜王府了,反而打起了紫葉花的心思。
她這番說法,如今夜王府哪裡還好不親自奉上紫葉花?
倘若之前她早早的在嫁入王府前提出這一條,他們必然看得出情況,那麼,他或許也不會寫下休書。
如今休書已下,他與她的確已經沒了任何關係,想悔也悔不了,只能乖乖的由她逼着交出紫葉花。
夜世子不懂紫葉花有什麼作用,可他知道他的“父王”尤其看重。
而“夜王爺”,是知道這紫葉花有着解紅蠶蠱之毒的效果,且天下僅此一株。此時見雲芙咄咄逼人,越發肯定了她不是真正的夏無言,其間那真正的“毒人”一定出了什麼狀況被掉包了。
至於這狀況發生在什麼時候,到底是怎麼發生的,他一無所知。
可他知道,敢冒險劫了夏無言的,一定也是懂得控蠱的。
難怪……
難怪今夜沒有人來搶婚。
敢情他一早便被人給設計入套了。
之前的聖旨本來爲的是扣給搶婚人違逆皇命的帽子,結果,反而被別人用這頂大帽子逼着直直往後退。然後又趁着夜王府的人沉不住氣且不辨情況時寫下休書後說起文定之禮紫葉花的事情。
一樁樁算計,謀的是事,算的是人心!
“夜王爺”哪怕再惱,此時也忍不住讚歎一句:“姑娘好謀略!”
當然,他此贊在別人聽着卻是聽不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