弱水之中,李風揚搖動船槳,漁船行駛。
此刻明月當空,月光入水,落到惠能身上,他佛衣飄動,神情平靜,彷彿沒有任何外物能夠影響到他。
這時,他注意到了李風揚,雙手合十,拜道:“惠能,拜謝施主救命之恩,不知施主名姓?”
“阿彌陀佛,在下李風揚。”李風揚神情崇敬道。
雖然李風揚沒有聽說過惠能之名,但這位卻是有着自身之道的禪師,李風揚不敢小覷。
而且,他知道,惠能得到了佛門衣鉢,得到了老禪師的認可,是佛門真正的傳承者,有着大智大慧的人。
所以,李風揚對他謙恭,問道:“惠能大師,在下入寺院之中,餘老禪師知我存在,不知道你緣何看出?”
老禪師乃是佛門高僧,法力無邊,智慧達人,能夠看出他的存在,李風揚並不奇怪,但這惠能只是一個普通的僧人,哪怕悟出了自己的道,按理說,也應該看不出自己纔對啊!
惠能看了李風揚一眼,手指船帆,說道:“風動?帆動?“李風揚擡頭仰望,清風吹拂,船帆飄動,他不禁遲疑,說道:“風動,帆亦動。“惠能微微一笑,說道:“是仁者心動。““仁者心動?“李風揚聞言,精神一震,說道,‘不錯,是仁者心動。’
惠能之道,乃是頓悟之道,直指本心,而他仁者心動,不是本心又是什麼?
而自己的風動,帆亦動,不過是停留在事物表面罷了。
看向惠能,李風揚眼中的崇敬之色更濃。
轉而,他聽着惠能繼續說道:“今日我遇劫難,李施主前來渡我,又何嘗不是貧僧渡施主?““請大師教我。“李風揚拜道。
“李施主,我剛在所問,世尊也曾說過相類似的話,你想聽聽嗎?“惠能說道。
“大師請講。“李風揚神情肅然道。
世尊,乃是佛門創建者,乃是大聖人,他竟然說過與惠能相似的話,那麼說明這其中的道理深奧,對於李風揚來說,也許是一場天大的造化。
惠能微微頷首,緩緩道來:“世尊得道之初,曾尋問衆僧,何名寂靜,於此法中,誰靜誰寂?
僧衆中有彼尊者回道:“此心不動,是名爲寂。於法無染,名之爲靜。“世尊說道:“本心不寂,要假寂靜。本來寂故,何用寂靜?”
彼尊者道:“諸法本空,以空空故。於彼空空,故名寂靜。”
世尊道:“空空已空,諸法亦爾。寂靜無相,何靜何寂?”
說完,惠能含笑看着李風揚,他雙目澄澈,如弱水之水,無瑕無垢,充滿了一種大智大慧。
而此時,李風揚雙手划槳,雙目卻是緊閉,彷彿進入一種空靈之境,但身體卻自行動作,划動船槳,穩穩的停落在弱水河畔。
惠能站在船艄,立於清風之中,仰望廣袤星空,倒影落入弱水之中,竟是掀起一片波紋。
“呼!”
也就是在這一刻,李風揚甦醒了過來。
只見他站立起身,恭敬拜道:“望大師解惑。”
“李施主請講。”惠能說道。
“何爲天?”李風揚問道。
這個問題,他曾在黑冥死海之中,闖五關,在智慧之門中,老翁三問,一問何爲天;二問何爲地;三問何爲人;如今,李風揚以同樣的三個問題尋問惠能。
他想知道,自己能否在惠能這裡,得到不同的答案。
然而,當惠能聽了這個問題之後,卻是搖頭,李風揚見此疑惑,正欲尋問,卻見惠能遙指虛空,說道:“天便是天,沒有爲什麼。”
“這……何爲地?”李風揚驚駭之下,再次尋問。
只見惠能手指弱水,說道:“地之所,萬物皆爲地。”
李風揚還是頭一次聽到如此回答,與自身的的回答,截然相反,如果把他對此三問的回答概括,便是以自身爲中心,而惠能則是以天地爲造化,進行解惑。
他再問:“何爲人?““貧僧嘗聞,萬物皆有生命,不論是一草一木,一沙一海。“惠能說道。
李風揚聞言此話,精神震動,面露苦笑,這時候他才發覺,自己的道,比起惠能的道,在境界上差得實在太遠了。
因爲惠能已經脫離了自我,歸於天地。
而李風揚,還僅在自我之中。
如此一來,他想要走出一條屬於自己的道,可謂是萬分艱難。
他站在船頭,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惠能平靜的看着李風揚,含笑問道:“李施主,你可明白佛與法?“李風揚目光詫異。
卻見惠能微微擺手,慢條斯理的說道:“是心即佛,是心即法,佛與法一體不二,心外無法,心外無佛,僧寶亦復如此,佛、法、僧三寶,皆依一心而立,同體而異名,非內非外。““嗡!“這話落入李風揚耳中,識海一片空靈,猶如醍醐灌頂,陷入一種奇妙之境,彷彿自身離體,遨遊物外天地之間。
他對惠能參拜,說道:“得大師開解,今天我才明白,罪性並不是一個實有,它即不在心內,不在心外,也不想心的中間,他當體既是心的幻用,其性本空,覓之了不可得,就像是我的心性本空能生萬法一樣,佛法原來是不二的,並非在心之外另有一個佛與法。“惠能聞言,哈哈大笑,說道:“李施主不愧是我佛教有緣人,只是佛性未生,入不得佛門,今貧僧就再送予施主一話。“略微頓了一下,惠能說道:“本來緣有地,因地種華生;本來無有種,華亦不曾生。“說完,惠能看向李風揚,說道:“此乃二世尊送與三世尊之語,今貧僧送與李施主,望施主好好參悟,尋自我之道。““李風揚拜謝大師。“李風揚再次行禮。
“如此貧僧去了。“惠能說道。
“大師要去哪裡?“李風揚問道。
惠能下了船,說道:“哪裡需要佛,貧僧就去哪裡。”
李風揚望去,惠能禪師的身影已經消失在了夜幕之下。
他站在船艄,清風吹佛,衣衫翩翩,仰望無垠夜空。
忽然,李風揚只覺精神蘇華,離體而出。
下一刻,他已經出現在了古塔之中。
古塔之中,寂靜無聲,一切安寧,李風揚神情平靜,目光中流露出思考之色,他不知道,這一切究竟是真是假?
突然,李風揚啞然一笑,喃喃說道:“真亦真,假亦假,真假對於我來說,不過外物,當遵循道理,一切自然可解。”
這一刻,李風揚的心境真正達到了第二重境界,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
至於第三重境界,雖然還有一段距離,但李風揚相信,終究有一天,他能夠踏入這一層境界。
如此一來,他就擁有了觸摸自我之道的根本。
揮去心中的念頭,李風揚喃喃說道:“不知道他們遇見了什麼?”
對於石中天,李風揚還不擔心。
此老獲得祝融道君的傳承,再加上修煉幾近萬年,對於道的理解不差於他分毫,想來這考驗難不倒他。
李風揚真正擔心的乃是火炎,他乃是兇獸,只知修煉,但對於道的理解,恐怕不及。
站在一旁,李風揚不言不語。
“唰!”
也不知過去多長時間,一道人影顯化而出,不是石中天又是誰?
他看向李風揚,微微吃驚,說道:“沒想到李道友比老朽先一步走出來。”
“石老過譽了。”李風揚道。
石中天搖了搖頭,說道:“李道友不用過謙,這是事實,老朽之道,與李道友相比,確實相去甚遠。”
說着,石中天卻一笑,說道:“不過,老朽也已經觸摸到了第二重境界,相信不久之後,便可踏入。”
“恭喜石老。”李風揚道。
石中天笑了笑,問道:“那小傢伙還沒有走出來嗎?”
“嗯。”李風揚點點頭。
石中天微微皺眉,說道:“火炎剛化形不久,未經人事,希望他能夠逢凶化吉。”
“但願如此。”李風揚道。他心情也有些凝重。
“嗡!”
就在這時,一道小身影顯化而出,正是火炎。
李風揚和石中天二人皆是一驚,旋即大喜,卻見火炎呆呆的站在原地,扳着手指,兩道清秀的眉毛幾乎擰在了一起。
這時,他擡頭,看了石中天一眼,目光落到了李風揚身上,說道:“李大哥,我剛在在幻境之中,遇見了一個怪人,他問我,魚兒爲何能遊,鳥兒爲何能飛,獸爲何能走?”
“你怎麼回答的?”李風揚奇道。
石中天也好奇的看着火炎。
火炎皺眉,抓了抓腦袋,有些不好意思的說道:“我回答,我看見了魚兒在遊,鳥兒在飛,獸在走,沒有那麼多爲什麼?結果他愣在原地,許久之後,才讓我離開。”
一聽這話,李風揚和石中天都是驚奇不已,腦海之中,不禁浮現出了一副畫面:
一個怪人尋問火炎:“魚因何會遊?”
火炎答道:“我知魚兒能遊。”
怪人二問:“鳥因何會飛。“結果火炎回答:“我知它能飛。“怪人無語,三問:“獸因何能走?“火炎答道:“我知它能走。“李風揚和石中天二人都感覺怪怪的,這是什麼問題?這又是什麼答案?但偏偏火炎好像還答對了,從幻境之中走出。
石中天看向火炎,嘖嘖不已。
李風揚看向火炎,目光中也浮現出了一抹奇光,怪人的問題很怪,但火炎的回答卻不能夠用怪來形容,而是奇!
他的三個回答,看似毫無道理,但卻奇特。
這種奇特,就如同惠能之道一樣,直指本心,不尋其緣由,只求其根本,追尋事物本質,讓怪人無話可說。
這樣,火炎也就經過了考驗。
李風揚和石中天二人看向火炎,真是一個幸運的小傢伙啊!
而後,三人離開了古塔,前往兌宮位置的九黎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