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對於陳東的提問,此時的老秦卻好像完全沒有聽見一樣。
“暴殄天物啊......暴殄天物!”
老秦充耳不聞,一步步朝房間內走去,一邊走,一邊嘴裡還在不停唸叨。
突然,他的腳步一停,嘴裡猛然發出一聲驚呼。
“鹿耳方尊,這居然是鹿耳方尊!”
老秦滿臉喜色,就要伸手去摸。
然後,就見他猛地拍了一下自己的額頭,急急把手伸進口袋,從裡面掏出一副手套,給自己戴上。
這才向着前面的古董走去。
陳東猜測,他戴上手套是爲了防止自己手上的汗漬對文物造成太大的影響。
老秦的步伐不快,卻給人一種莊重、急切之感。
陳東明顯感覺到,此時的老秦,已經完全處於一種奇妙的狀態。
只見他上下左右地觀瞧着。
好半晌後,兩手拿起,仔細地看着。
又把它湊到眼前,使勁觀瞧。
然後,把它輕輕地放下,退後一步,上下打量。
“好!好……好啊!”老秦不時地讚歎着,“完美!太好了!”
這時,陳東身邊的臥龍有點不耐煩了,這個老頭,怎麼這麼沒有禮貌。
他上前一步,就要開口。
陳東一把拉住了他,並對他示意:“噓——”
對於有本事的人,陳東很尊重,此時的老秦,正在享受。
而他的反應,正表明這裡面的藏品不簡單。
自己應該高興纔是。
更重要的是,想要拉攏老秦,讓他加入自己的麾下,就要對他表現出尊重來。
只見老秦皺起了眉頭,低聲道:“胡鬧!”
說着,他朝陳東他們這邊看過來。
“怎麼了,秦先生?”陳東適時開口。
“啊,不好意思,陳先生,我看到這東西,沒控制住,失態了,還請您見諒!”老秦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道。
“沒關係,從您身上,我看到了一種真正的熱愛。”
“不敢當,愧不敢當!”老秦連連謙虛,“您是不是有什麼要和我說?”
“哦,這個東西有什麼不對嗎?”陳東伸手朝着老秦所看的那個物件一指。
老秦聞言,側身,露出那個物件的全貌,說道:
“這是一件漆器,鹿耳方尊,全稱是剔紅嵌掐絲琺琅夔龍紋鹿耳方尊,屬於清乾隆年間的作品,保存還算完好。”
說着,他兩隻手把它拿起來,湊到陳東的面前。
又將其放倒,露出底部來。
“看見了吧,上面刻的字,大清乾隆年制。”
陳東定睛看去,還真是。
“這刻字用了填金刻款工藝,修刻工整。再結合它的總體紋路,完全可以確定,是真品! ”
陳東點頭,“秦先生見識廣博,我實在佩服!”
老秦見陳東如此,稍有點鬱悶,覺得陳東在收藏方面真的不行。
“你還沒有認識到它的價值,在古代,漆器可算得上是奢侈品!爲什麼?”
“首先是,漆不易得,所謂‘百里千刀一兩漆’,意思就是要走過一百里路,在漆樹上割上千刀,才能得到一兩生漆。”
“再就是漆器的製作工藝又特別繁瑣,必須經過制胎、水裱、推光、生漆調細等上百道工序,纔可能完成。”
“這個過程中,只要稍有疏忽,就功虧一簣。要做好一件漆器,常常要歷經好幾個月。”
聽了老秦所說,陳東只覺得,真牛,高大上!
而老秦談興更濃。
他把這隻鹿耳方尊輕輕地放回原位,接着說起它的特點來。
那目光,顯得無比專注,熱切。
“你看,它的裝飾繁縟而不失古韻,雕刻達到細緻入微的程度,紋飾佈局特別富有裝飾性。可以說,它是乾隆朝雕漆陳設器中的上品。”
陳東很高興,沒想到蔣飛還挺有能耐,收到這麼一件讓萬寶樓的掌眼都這麼看重的東西!
緊接着,陳東就聽老秦頗爲遺憾地說道。
“可惜啊,這尊鹿耳方尊本應該是成對的,但是現在這裡只有一尊,價值上就要打些折扣了,更不用說,他因爲保存得不是特別完好。你看,這麼多裂紋,有些地方的漆脫落。”
陳東一看,還真是,好幾處漆皮脫落,露出了裡面的木胎來。
老秦輕嘆一聲:“你們這保存,不行啊。”
在陳東看來,這個房間的裝修還是不錯的。
整體刷成了白色,也比較乾燥,存放文物還是比較好的。
此時,聽到老秦這麼說,陳東再次把自己的疑問提了出來,“我們這裡的保存措施,有哪些地方需要改進?”
老秦挪動腳步,把房間裡四下掃視了一遍。
看着屋內堆得滿滿當當的各種古董,他幾乎眼花繚亂了。
“咕咚……”
他不由地咽口水。
“哎喲,你這裡有絲織品。”老秦看到幾件絲織物,一陣驚愕。
然後,他又輕輕地搖頭,“可惜了,它們保存不當,已經不太好了。”
老秦臉上的興奮之情很快轉爲巨大的痛惜之色。
半晌後,他才平復心情,開口說道:
“你們這個房間裡的佈置還算是合理,有不少好東西。”
“大部分保存還可以,但是也有很多不足。首先,東西放得太雜了。字畫、瓷器、木器、銅器混雜一處,這不行。因爲它們要求的存放條件不一樣。”
陳東聽老秦一說,大致看去,還真是,這間房裡,真可以說是包羅萬象,可以開個雜貨鋪了。
“您能具體說說,有哪些不足嗎?”
“大體就是光線、溼度、溫度、有害氣體、黴菌、害蟲等。”
“首先,你這裡的燈太亮了。光線對於古畫的影響很大,對於其他古董也有一定的影響。”
陳東看了看,這個房間的燈是普通的白熾燈,大概有四十瓦。
嗯,回頭就讓老李把這裡的燈泡換掉,換成十五瓦的。
“像這個漆器、字畫,對於溫度也都有要求,十五度到十八度最合適。溼度的話,百分之五十五到六十五的相對溼度最合適。”
“當然,現在你們這裡沒有裝空調,那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不能要求太多了,但確實會有影響。”
陳東回頭,對老虎說道:“回頭就給這裡把空調裝上,並且保持這個房間的溼度。”
“字畫怕蟲。防蟲的話,做得還不錯,這裡面放了衛生球,繼續保持。”老秦說着,又打開了那隻裝着畫軸的櫃子。
陳東不用上前,就能聞到裡面傳來淡淡的衛生球、樟腦丸的氣味。
“畫軸不能這樣直接放在櫃子裡,應該找木箱子,幫它們裝起來。既不能靠牆,也不能捱得太近。你現在的這些離地面就有點近了。”
確實,連櫃子的最底層也放着畫軸,離地面還是有些近了。
“不過幸好,房間裡面還是比較乾燥的,這點做得不錯,看樣子也下了一定的功夫。但是,這種溼度對於像鹿耳方尊這樣的漆器就不太好了。”
聽老秦這麼一說,陳東不由得感嘆,專業的事情還真得交給專業的人來做。
老秦只是看了兩眼,就能提出這麼多問題,把古董字畫的保存方面說得頭頭是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