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離白驍的直播現場數裡之外。
在一片戈壁亂石林中,輝煌谷的幾名執行人帶着滿面灰敗之色,將持戒人的屍體輕輕放在地上。
距離持戒人持劍自盡已經有一段時間,那矮小的身體卻仍維持着死時的模樣,就連微微睜開的雙眼都彷彿還蘊含着神采,只有面色略顯蒼白。
搬運屍體的執行人戰戰兢兢,每一個動作都畢恭畢敬,彷彿在畏懼着這具屍體。
心臟被貫穿,對於絕大多數人而言都是絕對致命的傷勢,尤其是在貫穿後又長時間不予治療,更是會讓僅存的一線生機也迅速溜走。
這位持戒人雖然擁有生化域的主魔器,卻沒對肉身進行深度改造,心臟只有一個,一旦被摧毀便必死無疑。
但每一個執行人都知道,她就算刺穿自己的心臟也不會死。
因爲……戒律神通還在生效。
那鏈接衆人的生命之鏈也還在她的掌控中,只不過從原先的6人鏈接,變成了7人鏈接,主導權則掌握於她的手裡。
下一刻,在執行人們將屍體放平後,持戒人忽然抖動了一下,胸口與腹部的貫穿傷口同時噴出幾股濃稠的淤血,之後肌肉與皮膚迅速合攏,蒼白的面色也恢復了紅潤。
持戒人如同提線木偶一般,以近乎詭異的姿態,無視重力的束縛,從地上直立起來。
晃了晃頭,她又咳出幾口淤血,而後長長出了口氣:“真是狼狽啊。”
與此同時,身邊五名執行人和一名裁決人同時晃起了身子,臉色蒼白如紙,彷彿陡然遭受了重創,生命力大爲衰弱……而裁決人更是手捂胸口,渾身顫抖着倒了下去。
持戒人以戒律掌控鏈接,可以自由分配傷害,而心臟貫穿的傷害,卻被完全分配到了裁決人一人身上!
他在地上蜷縮成一團,劇痛與虛弱完全淹沒了他。他用力按壓着胸膛,試圖阻止從心臟處傳來的反噬力量,卻完全無濟於事。
裁決人勉強歪着頭,以討饒的目光看向持戒人。
持戒人冷笑道:“我代你們死了一次,幫你們挽回了一場彌天大禍,這代價難道也要我幫你出?”
裁決人掙扎着想要開口辯解,但渾身的力氣都在迅速流失,最終只能讓嘴脣翕動兩下,卻一點聲音都發不出來,目光也迅速暗淡下去……
一名執行人見之不忍,上前半步,單膝跪倒在地:“大人,這一切真的只是誤會,我們也沒料到……錯誤是我們一起犯下的,請讓我們也一力分擔吧!”
持戒人嗤笑一聲:“一力分擔?行啊,首先是你,你來分擔一下‘餘震’”
說着,持戒人彈了下指頭,彷彿將一道無形的波紋彈入了對方額頭。
那執行人原地僵直了一下,而後就發出痛苦的悶哼,跌倒在地,顫抖不休,渾身的肌肉都完全失控,涎水之流,片刻後更是失禁出來。
持戒人冷聲道:“這是我和白驍近身交戰,數千次兵刃交擊帶來的餘震,如今就全數分享給你,滋味如何?”
幾名執行人只看得駭然欲絕。
身爲輝煌谷最爲中堅的執行部隊成員,他們很清楚各位同僚是經歷了多麼嚴酷的訓練,才能擁有執行人這個頭銜。
在外人看來,那是近乎煉獄的修業,長達數年的苦修,幾乎斷絕人的七情六慾,肉身更是被反覆錘鍊,哪怕不具備生化域的特長,也會用秘藥和魔具將肉身強化到接近非人之域。
執行團隊的每一名成員,都可以面不改色地承受凡人間的各種酷刑,哪怕是被刀刀凌遲,都要緊咬牙關默不作聲。
所以同僚的那一聲悶哼,意味着他所承受的痛苦甚至超越了輝煌谷中那些慘無人道的刑罰!
而這份痛苦,就是持戒人與白驍作戰時遭受的反震?
“還有誰想分擔一下的?”
看着地上那狼狽不堪的同僚,又有一名執行人主動站出來:“過錯是我們所有人犯下的,代價自然該我們所有人一起分擔。”
“好,這話說得有骨氣,散華就歸你了。”
持戒人又彈了一下手指,那執行人應聲而倒,渾身上下都散發出腐爛的氣息,裸露在罩袍外的皮膚更是飄起一片片雪花一般的殘片,露出腥紅的肌肉,而肌肉又迅速萎縮、腐爛……
持戒人說道:“這是前半份散華,後半份誰來?”
此時,執行人們已是觸目驚心。
這所謂半份的散華,顯然是指持戒人先前交戰中被藍瀾突襲時所承受的散華……當時大部分傷害都分散在了“戒律”神通上,落在肉身的部分並不多。而後半份,卻是持戒人決心以一己之力擔起所有罪責時,任由散華覆體所承受的傷害。
沉默很久,終於有人站出來:“此事都是我們牽累大人,沒道理讓大人爲此受苦,請讓我來分擔這份散華吧!”
“好。”持戒人也不矯情,直接一個彈指就讓他滾倒在地。
“之後是戰錘碎骨的傷害,有誰想來領取?”
“我來!”
“好。”
最後,站在持戒人面前的就只有一人,持戒人也不廢話,將骨矛穿腹的傷害分配給他,將最後一個執行人也化作一灘軟泥。
分配完所有的傷害,持戒人已狀態恢復如初。
事實上,她還是稍微手下留情了,至少有三成以上的傷勢,還是由她本人消化了下去。
如若不然,這幾個本就被腰斬過一次的廢物,立刻就要死成一地白骨……
她所承受的創傷遠遠超乎想象!和白驍那場鏖戰,坦白講讓她自己都感到驚心動魄。整體實力上的確是她穩佔上風,但一場惡戰下來,體內積累的傷勢之沉重,卻彷彿她纔是失敗的那一方!
明明該是白驍的傷勢更重,她出手時非常認真地預估過傷害,本打算讓白驍失去戰力以後,再跟他好好談談,然而一番惡戰之後,白驍的傷勢幾乎都是瞬間痊癒,而她即便擁有戒律賜予的超癒合能力,卻依然積累了極其沉重的傷勢。
彷彿……被白驍打出來的傷勢,很難以魔道神通來治癒,最多是以生命鏈接的方式轉移出去。
而持戒人隱隱有種感覺,若是讓那雪山少年再這麼成長下去,怕是有一天就連生命鏈接也要被他無效化,到了那個時候……
“嘿嘿,果然不愧是牽一髮動全身的核心人物。”
持戒人手捂着胸口,感受着重新恢復跳動的心臟中隱含的一絲痛楚,對白驍這個人,算是真真正正記在了心上。
邊郡的一切變故,彷彿都是由他而起。
自從他踏上邊郡的土地,一系列的異變就接連不斷地發生,砂獸騷動,虞山軍主帥陣亡,輝煌谷的首席新人慘死……彷彿有一個盤踞在整個邊郡深處的幕後組織在醞釀驚天動地的陰謀。
問題在於,過去幾百年間,扮演這個幕後黑手的通常都是輝煌谷。她所就任的持戒人一職,就曾經在很多影響歷史走勢的事件中發揮了關鍵作用。
現在她卻連事態的基本輪廓都有些把握不住。
想到此處,持戒人甚至有些不寒而慄,而在漫長的權衡之後,她決定暫停虞山城周邊的所有工作。
包括虞山城內對高恆之死的調查,也包括對砂獸騷亂的安撫。
一切工作全都暫停下來,所有人手迴歸輝煌谷,靜觀其變。
輝煌谷的人,一向以行事風格剛猛激進著稱,很多時候都是明知不可爲而爲之。也因此,人們才能接受輝煌谷的強勢作風。
但另一方面,輝煌谷從來不會悶頭直衝,不顧後果,否則也不可能在邊郡綿延千年之久,當真的遇到生死存亡的危機時,輝煌谷一定要懂得進退取捨。
現在,就到了輝煌谷要暫避鋒芒的時候了。
只不過,是否暫避鋒芒,持戒人也沒有拍板的權限,有資格決定這種戰略進退的只有守望人。而即便守望人,通常也會召集三名持戒人全部到場後才做出判斷。
“不過現在可沒有時間讓你慢悠悠地做決定了……”
持戒人咬了咬牙,便要動身迴歸輝煌谷,然而腦海中靈光一閃,發現自己險些忘了一個重要人物。
若不是此人臨陣腦殘,想出了先下殺手的主意,後面根本不會有那麼多麻煩!
她轉過頭,伸手將地上蜷縮成一團的裁決人提了起來,而後身形一陣閃爍,便向着輝煌谷的方向飄然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