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驍是個直爽人,能一步解決的問題通常不會繞遠走兩步,所以在其他人惴惴不安於他的武力突襲時,他想的卻是另一個問題。
這場測試本質是一場對抗性測試,但勝負判定卻不是你死我活性質的死亡競賽,而是所謂定都、建院,這種某人一言而決的比試。
既然有裁判,那就有捷徑。
白驍是個非常喜歡走捷徑的人,畢竟在雪山狩獵兇險異常,沒有餘裕讓你去玩花樣,有捷徑不走的仁人志士早就被異獸們啃得屍骨無存了。
但捷徑也有不同的走法,對不同的人而言,捷徑的概念截然不同。例如狩獵求食這件事,在某些人看來,所謂捷徑就是尋找山中虛弱無力的獵物,趁其不備一舉獵殺;在另一些人看來,所謂捷徑就是跟着強大的獵人打太平拳蹭吃蹭喝;而在白驍看來,所謂捷徑就是儘快提升實力,然後到獵場裡爲所欲爲。
同樣,在年終測試的舞臺上,白驍也鎖定了一條捷徑。
那就是擔任裁判的陸昊本人!
既然比賽的勝負是由他來決定,那麼只要解決了陸昊,自然就等於拿下了勝利。
反過來說,若沒有解決陸昊的把握,那麼你做任何事本質上都只是在賭博而已。賭清月在測試期間,拿不出比自己更高明的手段,賭西大陸霸主不會臨時改變心意,然後還要賭他在最終評判勝負的時候,能老老實實遵守規則。
這裡面不確定的因素實在太多了。
白驍不想去賭這些不確定因素,尤其是清月處在對手陣中,在複雜的環境下,時間拖得越久,她能建立的優勢也就越大,換言之,開局之時就是白驍相對優勢最大的時候,此時不把握機會,更待何時?
手持魔劍,白驍來到了陸昊的軍帳前。
兩位持戟的甲士遙遙放下長戟,有些緊張地看着這位來意不善的年輕人:“你要幹什麼?”
白驍說道:“求見陸昊。”
還不待這兩位甲士作答,帳內就響起陸昊的聲音:“進來。”
甲士立刻收回長戟,繼續擺出目不斜視的石雕姿態,彷彿全然沒看到白驍那赤裸裸握在手中,來意不善的漆黑魔劍。
作爲羣衆演員,他們也是有苦說不出。
爲什麼偏偏是要飾演這樣的角色啊!?說來這門衛真的有必要讓真人來演嗎!?
這次學院的年終測試規格空前,每一個競技場內都安排了大量的真人飾演其中的重要角色。但想來也知道,在超大規格的劇本下,不可能讓所有角色都真人化,其中大部分都只能是魔能編織的幻影、傀儡。
例如陸昊麾下這歷經百戰的數萬精兵,伴隨他打出紅山殲滅戰而威名遍天下的紅衣魔道團……雖然在測試地圖中都惟妙惟肖地還原了出來,但學院當然不可能僱傭成千上萬人去當羣演。
結果偏偏陸昊帳前衛兵,卻要求由兩名青年導師來飾演。兩個刻苦學習多年,於同齡人中好不容易纔脫穎而出的青年才俊就只能傻乎乎地手持長戟在帳前罰站……而一想到這年終測試的漫長週期,即便在虛擬化地圖中有時間加速,也至少要幾天時間,他們就感覺人生簡直灰暗而荒誕,然後就不約而同開始考慮自己是不是得罪了某位院領導。
比如在應聘路上,不小心把某位位高權重的學院管理層當成某院領導的小女兒送她棒棒糖,然後在面試的時候才發現主考官位置,被墊高了的座椅上端坐的正是那位棒棒糖美少女……
兩名持戟甲士滿腦子胡思亂想,白驍則毫不猶豫地掀開門簾走入帳中,漆黑的魔劍在越過門簾的瞬間已經閃爍起了幽光。
對於陸昊的實力,白驍有過大致的估算。
首先當然是兩個字:很強。
按照教科書中的記載,他是西大陸的第一位天啓宗師,他打破了聖元帝國關於東大陸以外不可能誕生天啓宗師的定論,在戰略決戰時以天啓神通葬送了聖元四十萬遠征軍……如此戰績,哪怕放到魔道文明高度發達的今天也堪稱奇蹟。以至於時至今日,關於陸昊的個人崇拜都始終在民間流傳,每逢西大陸遭遇不平,都會有人說,若是陸昊重生,必不會讓聖元人趾高氣昂。
但客觀來說,陸昊當然不可能領先時代1800年,當時的宗師也和後世宗師有天壤之別,按照學界相對統一的說法:1800年前的魔道宗師,也就相當於今日初入大師境界的水平罷了。
當然,陸昊的實力並不止於此,在1800年前,他幾乎就是天下第一人,屠戮聖元四十萬大軍,而聖元皇帝、議長卻不敢輕舉妄動,甚至主動壓制議會中的主戰之聲——要知道當時的聖元帝國即便損失了四十萬精銳,其底蘊仍要遠超西大陸的殖民地——這無疑是對陸昊個人實力的最好的肯定。所以就算保守估計,陸昊也絕對屬於能征善戰的魔道大師,剛剛近距離接觸之下,白驍對他的評估是至少有持戒人贏霜雪的戰力。
也就是說,自己應該還能打一打。
在邊郡之戰結束後,白驍通過斬殺長生樹根鬚得到一次蛻變,自那以後他就有了與魔道大師正面抗衡的資本,再之後又經過鄭力銘的特訓,得到紅葉小築的魔具庫,他的武力之強甚至隱隱凌駕贏霜雪之上,所以既然陸昊的水平只和贏霜雪相差彷彿,那不如直接快刀斬亂麻,把裁判拿下,直接逼他宣佈測試結束。
至於學院煞費苦心設計的商業宣傳策略,他是毫無興趣,也有資格不予配合的。
畢竟他是此次商業活動的最大讚助人,任性起來就算大宗師也要低頭。
至於直搗黃龍的成功率,雖然沒有十足的把握,但也值得豪賭一次。
賭對方的大意和疲倦。
此時陸昊剛剛結束決戰,麾下大軍還沒有解散,數萬精兵集結於此,沒有任何人會去設想在這裡發生對陸昊的刺殺。
此外,按照劇本設計,此時的帝國百廢待興,作爲一國帝皇,陸昊不但要在白山鎮壓亡魂,還要處理源源不絕呈上來的公務,幾乎是通宵達旦,接連不斷。哪怕是大秦金兵也禁不起這般打熬,所以在剛剛那短暫的會議中,白驍一邊直面着霸主的鋒芒,一邊也敏銳地從中捕捉到了倦意。
此時的陸昊並不在他的最佳狀態!
這一點,在場恐怕沒有幾個人能看得出來,畢竟從理論上講,一年級的新生根本不可能直面陸昊鋒芒,更遑論從中試探他的狀態。而偏偏白驍看出了這個破綻,所以此時實在是千載難逢的良機了。
如果錯過,那纔不配當獵人。
然而就在白驍提起魔劍的剎那,卻見眼前一陣金光璀璨,幾乎閃得人睜不開眼。
幸好白驍早在雪原就適應了強光,瞳孔瞬間收縮,看清了帳內景象。
只見那鬚髮花白,貌不驚人的霸主,不知何時換下了劇情設定中幾乎從不離身的長衫,罩上了一套金紅相間的全身重甲,兩副高高聳起的肩甲讓他整個人的輪廓膨脹成了宛如獸型,背後六對流光溢彩的光翼緩緩舒展,身前則佇着一口門板一般厚重,卻裝飾極盡華美能事的巨劍。
白驍只看了一眼,就立刻做出了決定。
“告辭了。”
然而不等他轉身離場,就聽陸昊發出冷笑。
“想走?晚了點吧!”
白驍也不廢話,回身就是一劍砍了出去,與此同時,身側有數十道空間漩渦同時綻放出來!
第一期的魔具庫被白驍同時啓動,完全以自爆的方式傾巢而出。
面對一個實力遠強於自己的對手,機會就只有見面的那一剎那,錯過就等於敗北,所以無論代價再怎麼巨大,白驍也要在這一剎那將自己的力量全部爆發出來。
“我靠你瘋了?!”
全副武裝的陸昊被白驍這斬釘截鐵般的決意驚得幾乎持不穩重劍,然而這剎那的愕然,在白驍的全力以赴之下已經足以成爲影響勝負的關鍵。
下一刻,白驍的漆黑魔劍已經縈繞着火光,繞開擋路的門板巨劍來到陸昊身前,噬人的火光碰觸到金甲邊緣,那亮麗的甲冑便呈現融化的形狀,而陸昊猙獰向上的鬚髮也被高溫灼烤地捲曲……
只要再過一個剎那,白驍的魔劍就能勢不可擋地破開陸昊的防禦,傷及他的肉身……而圍繞在白驍身旁的數十個空間漩渦,也將爆發出無與倫比的破壞力。
但時間卻在這一刻凝結住了。
白驍發現自己再也無法前進分毫,雖然意識仍在照常運轉,五感也沒有失靈……可動作卻被完全固定住,每一寸肌肉,甚至血液的流動都在這一刻凝滯,而紅葉小築精心打造的魔具也紛紛失去了功效,甚至擁有最高權限的自爆都不能領它們動起來。
這簡直是不可思議的壓制力。以白驍此時的力量,就算是鄭力銘、原詩這個級別的頂尖魔道大師,也很難在頃刻間就讓他失去戰力,若是被反過來打先手,更可能會落得一時狼狽。
可偏偏陸昊就在猝不及防之下,反而一瞬間就壓住了白驍!
如此神威,讓白驍簡直感到不可思議。
陸別離居然這麼強的嗎?
那他爲什麼不去打死原詩啊!?
就在白驍爲自己突襲失敗而略感沮喪時,卻聽陸昊發出了比他沮喪百倍的嘆息聲。
連沮喪都輸人一籌,白驍終於是對這位西大陸的霸主有些佩服起來,但沒等他多想,卻聽陸昊開口道。
“不用試着掙扎了,這是規則給予我的特權,是由整個虛擬地圖作爲支撐的強制力,除非你有本事能一個人轟破整個競技場,否則我的特權就是絕對不容動搖的。”
白驍心頭一動。
只要能轟破整座競技場就……
“我不是在提醒你!別忘了現在就連大宗師也在關注着測試現場,你認爲自己有可能超脫規則之外麼?”
一邊說,陸昊一邊揮了揮手,將白驍從凝固的狀態釋放了出來,而理所當然,白驍也沒有再做徒勞的嘗試。
“你還真是不出所料,卻又能讓人大吃一驚啊……”陸昊嗤笑道,“原詩在開賽前就警告過我們,其他測試場倒也罷了,唯獨你在的這一場,就算犧牲一些觀賞性,也要確保規則的安全,爲此不但專程邀請了我前來飾演角色,甚至還強塞給我什麼規則特權,笑話,我陸……昊什麼時候需要特權來鎮壓一羣毛頭小子了?”
頓了下,陸昊的臉色卻顯而易見地沉了下去。
“可惜,這一次卻是原詩對了,你小子真的是太會給人驚喜了……”
說着,陸昊主動走上前來,在白驍肩膀上拍了一下。
“記住剛剛那一瞬間爆發的感覺吧……憑那一招,天底下已經沒幾個人能擋得住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