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闌珊聞言渾身一僵。
眼神渙散了一下……
在慕夜廷身邊，自己……會是他的拖累嗎？
從來沒有想過這個問題，裴琰卻以這樣直白的方式直接把它解剖開，血淋淋地丟在了她的面前。
讓她連逃避的機會都沒有。
裴琰滿意地看着她的反應，似乎覺得自己說得話有效果了。
自己從小捧在手心裡，護得滴水不漏的妹妹，在山上受了那麼大的羞辱。
所以他現在還給夏闌珊的，不過是一點小小的教訓罷了。
有人沉不住氣了，“裴少，麻煩您讓開一下下，我們有話要問一問這個小三！”
豪門似海深，怨婦也不少。
有的所謂貴夫人們已經開始把怨氣都集中在她一個人的身上了。
“你爲什麼要做小三？”
“你知不知道什麼叫做禮義廉恥？”
“還有，你爲了錢，連人都不做了嗎？！”
“你——”
一聲一聲的質問，最後全部變成了咒罵。
不知道誰又尖聲罵了一句，“她的姐姐也是做這個的，姐妹兩個，沒一個好貨色！”
又是一輪罵聲，比上一次更加殘忍。
夏闌珊臉色慘白，眼睜睜地看着她們舉起手機，一張一張地拍着她的照片。
把她的照片放到網上，任由其他的人羞辱，謾罵。
他們手裡沒有刀，但他們是這個世界上最最殘忍的殺人犯。
她覺得自己像一個偷穿了別人衣服的跳樑小醜，在這一刻被發現了，又被人一層層地剝開了衣服。
不，她們覺得這樣還不夠。
她們用犀利的眼光，鋒銳的言辭，還有惡毒的詛咒，要一層一層地剝開她的皮膚，絞碎她的血肉，扎進她的骨縫。
甚至，還要踐踏她的靈魂……
她好累，好冷。
快要支撐不住了……
..................................
同一時間，A市第一醫院。
慕夜廷和慕老太太換班之後，撐了撐略微疲憊的眉心，從VIP病房裡退了出來。
從口袋裡摸出電話，打給夏闌珊——
關機？
心裡騰出一股不妙的感覺，他立馬打給大白，“夏小姐呢？”
“下午出去了，您吩咐過了她去學校不能跟。”
“還沒回來？”
“是。”
慕夜廷直接掛斷電話，抓來遊連城，“沈瀟的手機號碼呢？”
“……”遊連城趕緊翻出來，遞給他。
慕夜廷撥了過去。
沈瀟接起，“哪位？”
“夏闌珊跟你在一起嗎？”
“……”沈瀟一頭霧水，有點生氣，“你不是找人看着她，軟禁她了嗎？我和童心在學校等了她一下午，到現在還沒見到人！電話也關機了！”
捏住手機的大掌一緊，額頭上的青筋突突地跳着，慕夜廷沉沉道，“她沒有在我這裡，也沒有去找你們。你們馬上去學校各個角落裡找！”
“……好！”沈瀟聽他這樣的語氣，也知道不對勁了，趕緊掛斷電話拉起旁邊的童心，“快，夏闌珊不見了，趕緊找！”
.........................
慕夜廷收起手機，直接往醫院外面走。
遊連城看他走路依舊沉穩，但是神色已經不對，也趕緊跟了上來。
進電梯之後，就聽到兩個小護士縮頭縮腦地碰在一起，捧着手機嘀嘀咕咕，“這個女人真的是小三啊？”
“我好像見過這個女人啊，她……好像來過我們醫院啊。”
“是嗎？”
“是啊，她叫什麼……夏，夏……”
“夏闌珊？小三做成這樣，也真是……”
慕夜廷眸光狠沉，直接一把拿過她們的手機。
“喂，你——”
遊連城對那兩個小護士擺了擺手，示意不要慌。
慕夜廷迅速地屏幕上的新聞瀏覽了一遍——
夏闌珊站在某個別墅的二樓，被綁住了。
而她的身邊，站着裴琰……
那些人都用憤怒或者責罵的眼神看着她，她可能是因爲太累了，所以頭一直垂着，看起來沒有什麼力氣。
“你們剛纔說她什麼？”
“……她，她被人曝光了，說是做小三……”
他的眼神實在太過駭人，有個小護士結結巴巴才把話說清楚。
慕夜廷的面色變得極其陰鷙，把手還給她們，在電梯到達底樓的第一刻，直接大步衝了出去。
“她在哪兒？”遊連城跟着他。
“裴家。”慕夜廷打開車門，坐上駕駛座。
遊連城也要跟上去，被他阻止，“我不知道裴琰那種人會用什麼手段，或者給她下了什麼藥，我要你在醫院裡等着，一會兒有需要的話，給她做急救！”
“……好！”遊連城渾身震了震，突然想起什麼，“你不是打算讓她……懷孕嗎？現在她萬一被用了什麼傷身的藥……”
慕夜廷握住方向盤的手臂猛然一僵，眼底變得有些猩紅，踩下油門，直接飛馳了出去。
.............................
裴家別墅。
夏闌珊不知道這樣的折磨還要持續多久。
那些人的謾罵聲依舊不絕於耳，甚至開始失控。
裴琰見時機差不多了，又問她，“離開慕夜廷，你會過得比現在好。我會送你去一個誰都不認識你的地方，讓他也找不到你。也不會有人每天對你指指點點。你可以做你自己喜歡的事。開心地生活。”
夏闌珊無力地擡起頭，眼睛裡紅紅的，像結着一層水膜，可就是不肯讓淚掉下來，“除非他自己……叫我離開他……否則，我哪裡都不會去。”
這是她答應過他的——
要乖乖地待在他的身邊，直到他要自己離開的那一刻。
說好了的事，怎麼可以反悔？
一直到那一刻來臨之前，少一分，少一秒，都不可以。
“還真是倔，你知不知道，你會給他帶來什麼？羞辱？還是恥笑？你還真以爲慕夜廷會娶你嗎？”裴琰說到最後一句，像是在說什麼天方夜譚。
夏闌珊怔了怔——
他會不會娶自己，她真的不知道。
一點也不知道。
可是——
“他娶我不娶我，跟你又有什麼關係？至少在山上的時候，他選擇了吻我，而不是去親裴星瑤。”
裴琰的俊臉有那麼一秒的凝滯，旋即，恢復了燦若桃花般的春色，“那你就好好地看看，你自己是怎麼把’小三’這個名號，一點，一點地坐實的。”
大廳入口處，陡然傳來一陣響動。
門被人從外面猛地推開。
所有人都被震得一頓，下意識地往那邊看過去——
來的人，是慕夜廷！
他穿着很隨意的黑色西褲和白色的手工襯衫就來赴宴了？
可這男人身上那股子沉穩強大的氣場，卻絲毫不減。
有人想上去寒暄，“慕先生，您——”
慕夜廷目不斜視，直接穿過了那一張張虛僞的笑臉，站在了樓梯口。
仰頭，看向站在樓上的人。
夏闌珊睫毛微微擡了擡，眼裡的淚快要忍不住。
他一定都知道了，可是，既然都知道了，爲什麼還要來？
慕夜廷這個傻瓜……
她盯着他，輕輕地，卻很堅定地搖了搖頭。
示意他不要靠近。
不要在這麼多人在的時候，這樣去靠近她。
因爲那樣，會意味着他會被她拖累，會成爲和她一樣的衆矢之的……
見她動了動，他眉宇之間的擔憂稍微放鬆了些許。
可還是提步，一步一步，那樣堅定地往上走，最後，在樓梯中間的位置停住，站定。
不再上前了。
“慕總，可是來我這邊玩的？”裴琰慵懶出聲。
兩個男人的視線在空中交碰了一秒——
敵意，毫不掩飾地膨脹起來。
他是好心在提醒慕夜廷——不必爲了這個女人，賠上自己的名譽。
划不來。
都只是玩具而已。
女人這種東西，跟小時候的遙控汽車，航空模型，又有什麼區別？
而夏闌珊的價值，可能還不如一輛他們這種豪門貴公子們親手摺出來的紙飛機。
慕夜廷又往前走了幾步，腳步聲沉穩踏實，像熟悉的鼓點一樣傳入心間。
夏闌珊忍了多時的淚，終於涌出了眼眶，還在拼命地對他搖頭。
她哭得像個傻瓜。
而慕夜廷現在在他眼裡，也跟傻瓜差不多……
裴琰轉頭，輕聲對她道，“你說，他會不會是來找你的？”
夏闌珊捏緊了手指，無聲地看了他一眼，“我本來，就配不上他的……你又何必多此一舉……”
她的確是這樣想的，半點都沒有撒謊。
因爲她眼神太過澄澈，卻又太過絕望。
就好像明知無望，又不得不愛。
那樣卑微，卑微到了塵埃裡，卑微到了，像是一株陰暗洞穴裡的蕨類，拼命地往外面的陽光裡去生長，哪怕被陽光灼傷之後會命不久矣，也甘之如飴……
裴琰被那樣孤勇又脆弱的眼神給震住了，定定地看着她——
白皙的小臉上，淚痕蜿蜒。
可是這些眼淚，之前都沒有，分明是慕夜廷到了之後，才忍不住了，決堤而出了……
望着這樣的夏闌珊，裴琰的心裡突然變得有些澀然，更多複雜的情緒來不及理清，就已經一閃而逝。
緊接着，在場的所有人都聽到了慕夜廷的聲音又沉又緩，卻不容質疑地響起——
“我是來接我妻子回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