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香今天早上買的菜,都是清一色的素菜。
有豆腐,有新鮮的大白菜,還有剛從山上採下來的蘑菇。
白蘿蔔也有,另外就是紅棗了。用來燉個甜品,是再好不過的。
豆腐的話,乾脆跟蘑菇一起,加上糯米,一起熬煮成粥。
再蒸上一鍋素油拌的鹹菜包子,午飯的問題不就解決了嗎?
說到便做,麪糰有發好的,她只要再做餡就可以了。
府裡的鹹菜是她去現買的,買回來之後,又加工了一番,不管是炒還是生吃,都是極下飯的。
她做的小鹹菜,一旦炒出來,香飄三裡地,曾經饞的唐昊伸長脖子往襄王府大門內看。
他的口味跟唐皇是個德行,山珍海味吃慣了,吃膩了,吃多了,再好的飯量,也得給整沒了。
有時,他就想喝點軟乎乎的小米粥,或者弄個清淡的菜。可是每次用膳,府裡的女人們,全都想盡了辦法,變着花樣的用吃食來討好他。
每個人做兩道,加起來也不得了啊!
每天看着滿桌子的菜,他舉着筷子,卻無從下口,夾誰的,吃誰的,都不好。
要麼不吃,要麼全吃。
有時爲了平衡每個女人之間的關係,他只能每樣都夾一點,結果到了最後,把他吃撐着,差點沒吐了。
打那之後,他只要看見滿桌子的菜,就反胃。
很快的,襄王府廚房又飄出熟悉的鹹菜香。
木香喜歡把鹹菜先用素油炒過,稍稍炒一下,再拿去做包子,那樣包出來的餡才更香。
至於粥,那就更簡單了,按着一定的順序,把材料放進鍋裡,糯米當然得先泡過再放進,等到滾開了之後,再放其他的作料。
總共蒸了三鍋包子,每個都只有手心大小,看着沒那麼蠢,比較秀氣一點。
還捏了花色,看着不比外面賣的品相差。
府裡下人用午膳,得等主子們用完了,收拾乾淨,才輪得着他們。
但在襄王府,木香改了規矩,各人吃各人的,他們早些吃完,還能早些收拾碗筷。
所以,她一喊吃飯,大飛跟小五,一前一後衝進來。
大飛忙着盛自己的,小五忙着拿碗筷,擺到前廳去。
很快,喜鵲跟草兒也來了,他倆跟小五一樣,都尊從主子先用的道理,哪像大飛。
草兒的事,木香沒有挑明瞭說,但是每天早上,木月嵐都出現在她自己的房裡。光是這個事,就把草兒嚇的夠嗆。木月嵐送她的東西,也被她視爲不詳之物,找了個水溝,隨意丟了。
赫連晟下馬進府時,忽然覺得哪裡不對,一回頭,看見唐昊站在太子府門診前的臺階上,手裡晃着把扇子,不知在琢磨着什麼。
赫連晟不打算理他,扭頭便要進府。
“襄王請稍等,本王有話要說,”他不想理,唐昊卻有話跟他說。
“太子有事?”赫連晟頭也不回的,冷漠的問道。
“呃……本王就是想問問,你們府中請的是哪位廚子,我府中的廚子近日回老家了,正缺廚子呢,可不可以借你家的廚子幾日?”
他說的很猶豫,而且話到這個份上,意思再明顯不過:快請他過府用膳!快啊!
可惜他忘了自己碰上的人是赫連晟。
“我府中的廚子是我家夫人,太子府中那麼多的女人,難道還愁沒人給你做飯?”赫連晟冷笑,擡腳便走了。
唐昊手中的摺扇猛的一合。太過份了,居然不請他去吃飯。
不過他剛剛說什麼?廚子是他家夫人?是那個惡毒的女人?
不會吧!上次他跟皇上去襄王府用膳,當時聽說是她做菜,還以爲她跟他府中的那些女人一樣,就是偶爾興趣來了,或者想表現表現,才下的廚。
她那樣的女子,說她打架鬥毆,他信。
說她跟人吵架,強佔鬧事,他信。
可說她喜歡做飯,經常的,天天的做飯,他可不信。
唐昊蹙着眉,朝身後招招手,“過來,派個人去襄王府打探打探,本王不管你是用買,用騙,還是用搶用偷的,總之,帶幾個包子回來,本王要親眼看看。”
他說的極爲認真,把那小廝聽的一愣一愣,只以爲要去幹什麼重要的大事。
“殿下,咱們府中後廚的王嬤嬤,跟對門的陳媽,有幾分交情,依奴才看,不如讓她去,就說是去竄門的,這樣好不好?”
“也成,但你不能告訴她,是本王讓她去的,你就說是你好奇對門,清楚了沒?”
“是,小的明白!”
不一會,小廝便領了個胖嬤嬤,從太子府側門出來了。
交待了她一番,又拿了五錢銀子給她。
不知情的人,看他倆一臉的正經色,還以爲要幹什麼大事呢!
王嬤嬤挎着着籃子,揣着小廝給她的銀子。
才走出太子府沒多遠,又想到最近幾日,陳媽她們好像都在看店,在做什麼蛋糕的。
也不知她倆現在在哪邊。爲了不撲空,她還是決定先去店裡看看。
老遠的,就看見蛋糕鋪門外排起了長隊。
有很多半大的小娃,也有小廝跟婢女,他們應該都是來給自家主子買蛋糕的。
不僅如此,還有兩個究酸秀才,站在蛋糕店門外,對着牆上貼的佈告唸唸有詞。
王嬤嬤也不認字,就走過去,聽着他們念。
“公告;本店接受預定蛋糕,生辰蛋糕,壽辰蛋糕,喜宴蛋糕,每種蛋糕,根據尺寸不同,價格也有所不同,每種都有三種花色,接受預定者,要交三成的定金,提前三日接受預定!”
其中一個瘦秀才可能笨了些,唸完這段話,自己搞的一頭霧水。
“這是什麼意思?買個糕點爲啥還有預定呢?那個花色又是什麼東西?”
站在他身邊的秀才,鄙夷的看他一眼,口氣很衝的解釋道:“這個都看不懂嗎?不就跟定做衣服一樣嗎?挑好了顏色,料子,量了尺寸,再交些定金,等做好了,再來取就是了了!”
他舉的例子很常見,又很生活,圍觀的人,紛紛哦了一聲,表示聽懂了。
他們都聽懂了,那個瘦秀才,好像還個地方不太懂,“那個喜宴,壽宴,生辰宴啥的,爲何要定蛋糕呢?喜宴吃的是喜糖啊,壽宴吃的是壽麪,生辰宴吃的是喜宴哪!”
他身邊的秀才,快被他氣死了,對着他的頭狠狠敲了一個爆慄,“傻裡吧唧了,你去瞧瞧他們做出來的蛋糕好不好看,就知道爲啥要買了,瞧那花型,瞧那顏色,怎麼看都喜人。”
“有嗎?”瘦秀才不相信,擠過去看。
好多圍觀的人,見他湊上去看了,也紛紛跟上去瞧。
只見蛋糕店的櫃檯上,擺着個大紅色的蛋糕,最上面鋪着一層水果,還有用紅色奶油堆起的一個圓壽桃。
瘦秀才扒在櫃檯上,盯着那蛋糕,兩眼都盯直了。
“親孃哎,這蛋糕太好看了,這紅通通的顏色,用來給老人過壽,是再好不過的了,不過,這形狀是咋做出來的呢?”
石頭站在櫃檯內,揮手把他們趕開,“這是客人訂做的,別人給弄壞了,不過告訴你們也無妨,這些顏料,都是用水果跟花瓣汁調出來的,什麼季節,用什麼調色,等到桃花開的時候,你們還能看見米分色的蛋糕呢,我家夫人說了,從今年開始,大批量收購新鮮花瓣,一定要是新鮮的,當日採摘的,你們要是哪家有種果樹的,或者花草的,只要是無毒的,都可以拿到我們這兒來賣,都聽到了嗎?”
“聽到了!”
衆人一起迴應,瘦秀才回答的聲音最大。
他旁邊的乞丐也說道:“小生不考功名了,小生回家去,我家後山,滿山的野桃樹,眼看着就要開花了,到時送來賣錢,這可比考功名賺錢多了!”
有一個人帶頭,後頭就有不少人蠢蠢欲動,竊竊私語。
王嬤嬤看到這樣的陣仗,唏噓不已,她雖然不太懂怎麼做蛋糕,但是聽上去,像是怪不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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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這時,人羣被分開一條道,走過來一個衣着飄然的婦人。
王嬤嬤認得她,她是紅葉,開着一裁縫鋪,做衣裳倒是挺好看的,但就是聽說人不怎麼樣,很不安份。
只見紅吉拂開衆人,笑眯眯的走到櫃檯前,掏出一兩銀子遞給石頭,“這便我定下的蛋糕嗎?時間掐的可真準,我家老孃就在今日生辰,這個蛋糕拿過去,讓她也開開眼,嚐個鮮!”
石頭笑容滿面的收下錢,又把蛋糕仔仔細細的包好,用一根漂亮的絲帶繫着。
古代沒有紙盒箱,木香便找了專人,用油紙糊在竹子編成的籃子裡,這種籃子,很多鄉下人都會編,她就從吳莊跟蒲山莊,以及新封地蘿陽村裡挑了十幾個能手工活不錯的漢子,讓他們編好了,拿到店裡,他們負責收購。
紅葉提着籃子,在一衆人的注視下,又款款而去。
她這一來一走的,再加上兩個秀才嘰嘰咕咕不停,很多人這才明白。
原來襄王妃開的糕點鋪子,做出來的糕點,不止可以吃,還可以送人哪,還可以當做禮送人,這個點子簡直太妙了。
“我,我也要定,我家小閨女下個月生辰,讓我定一個,我要最大的!”
“那我也定一個吧,過幾日,我家老孃也得過壽辰呢!”
“我也要!”
……
一時間,店鋪門口又熱鬧起來。
這就是蛋糕鋪更深層次的發展,不再侷限於單獨的,滿足口腹,而是讓它成爲一種形式,一種流行的趨勢。
等這股風氣成了習慣,即便以後大家都吃膩了,還是會有它的一席之地。
王嬤嬤看的目瞪口呆,再看看街對面,那幾家糕點鋪子,它們在京城,也算老字號,開了好多年,各自有各自的特色。
可是這會,他們的店鋪,門可羅雀,客人少的可憐。
夥計坐在店門,閒着沒事幹,就坐在那聊天。
王嬤嬤在那站了會,一直等到鬨鬧的人羣散了些,才走上前去。
“請問要買什麼品味的蛋糕?”石頭熱情的招呼她。
“呃,不是,我來找陳媽的,有點事問她,”王嬤嬤有些不好意思的開口,人家那麼忙,她卻要打聽人家府裡的廚子,是不是太那個什麼了?
“陳媽,有人找,”石頭扭頭朝後面喊了聲,隨後又對王嬤嬤道:“您既然不買東西,麻煩您往邊上站站,後面還有客人等着呢!”
“哦,知道了,”王嬤嬤嘴上答應着,心裡卻不怎麼高興,拎着籃子站到一邊。
以前,襄王府的人,可不敢這麼跟她說話。那個時候,襄王府的下人出門,都是低着頭走路,儘量誰也不得罪,誰也不招惹。
尤其是跟太子府的下人說話時,更是盡挑話說。
現在怎麼調個了,瞧瞧剛纔那小僕趕她的動作,跟趕蒼蠅似的,還嫌她擋着路了,這算什麼回事!
王嬤嬤在太子府做活好些年了,京城裡好多人都認得她,在衆多老媽子中間,她算是很德高望重的,現在可倒好,居然就被人嫌棄了。
陳媽很快從後廚出來了,“誰啊,誰找我?”
“是那個,就在那站着呢,”石頭忙着給客人稱重,隨手指了。
“喲,這不是王嬤嬤嗎?什麼風把你吹來了?”
陳媽嘴上說着客氣話,但語氣中,卻沒有多少客氣的意思。
王嬤嬤把她上上下下看了個遍,有些不屑的笑道:“幾日不見,你怎麼累成這樣,瞧這頭髮,瞧這衣服,嘖嘖,你們家主子可真會使喚人,恨不得把一個人當兩個人使,就不能多請幾個人嗎?怪摳門的!”
陳媽從櫃檯後面繞出來,聽見她這滿嘴的諷刺話,只是呵呵的笑了下,“是挺累的,但是心裡舒坦,因爲咱不是給主子累的,而是給自己累,我家夫人給我們這幫老奴才可大方了,來這裡幫工,那都是有工錢拿的,府裡的月俸也一分不少,這樣的好差事,打着燈籠也找不到呢!”
王嬤嬤徹底傻眼了,不太相信,“你逗我的吧?哪有府裡的下人幹活,還要另外加錢的,這不可能!”
“信不信由你,反正我家夫人從不虧待下人,我這身衣裳,還有府里人穿的衣裳,都是夫人找了裁縫統一做的,”陳媽解下圍裙,拍打身上沾的面米分。
王嬤嬤還是不信,也不好再追問下去,想起自己來找她的用意,便道:“你回府給我拿幾個,你們家廚子做的包子,我剛在後院聞到了,香的很,想買幾個嚐嚐,我給你銀子,不白拿你的。”
“買包子?買什麼包子?今兒是我家夫人做飯,你想吃,儘管去外面買就是了,我們府中的飯菜,可不對外面賣,”陳媽雖然納悶她怎能想到這一出,但想到草兒之前幹過的事,她斷然拒絕了。
這個王嬤嬤是太子府的人,誰知道,她買包子的真實目地是什麼。
王嬤嬤見她否決的一點餘地都沒有,頓時不高興了,這老婆娘以前看見她時,可不是這個樣子,“我說大妹子,你們府裡的人,最近可都漲脾氣了,脾氣還不小呢,我就是聞着你們府裡做的飯香,想花錢買一份,又不是白要你的,再說了,你即便不想給,也不用胡亂編造個理由,什麼夫人做飯,哪家的夫人能下廚,就算下廚了,還不是丫鬟們一手做的嗎?行了,這些我都瞭解,你不用在這裡跟我裝樣子。”
她不高興,陳媽比她還不高興,“你不相信算了,我懶得跟你閒扯。”店裡的活差不多完了,她準備讓啞婆留下,自己先回去。
王嬤嬤也生氣啊,可是一想到自己還有任務沒完成,即便再不高興,也得把任務完成不是?
可是陳媽扭頭走了,沒法子,她只能一直跟着,從店裡跟到襄王府後門。
到了門口,陳媽總不能帶她一塊進去,便站住了,攔在她前面,“我說你差不多就得了,你看清楚啊,這裡是襄王府的後門,不是你們太子府的後門,你說你一個太子府的嬤嬤,跟我回去,幾個意思呢?”
王嬤嬤想必是要把耍賴進行到底了,握着菜籃手柄,仰着脖子看她,“都說了,我想買你家幾個包子,我說你怎麼那麼摳門呢,又不是白拿你們的,你不想也行,我自己進去。”她作勢就要往裡頭擠。
陳媽沒她長的胖,肯定擠不過她。
這王嬤嬤也麻溜,擠開陳媽,就溜了進去,直奔廚房的方向。
也是她走運,這會廚房都沒什麼人了,下人們吃過飯,幹活的幹活,伺候主子的伺候主子。
她一路暢通無阻的,鑽進廚房。
“噯噯,我說你這個人,不讓你進,你怎麼還敢來硬的,”陳媽緊跟着追上她。
等她追進廚房的時候,王嬤嬤已經揣了東西擱在籃子裡。
一轉身,遇上陳媽,“你起開!”伸手就把陳媽推開了。
這人來也一陣風,去也一陣風。
陳媽眼睜睜看着她奪門而去,好像記得她說要給錢的,可是她在廚房轉了一圈,也沒找見錢在哪。
“這個不要臉的瘋婆子,下次再讓我瞧見,非得好好收拾她一頓不可!”
這些話,王嬤嬤可聽不見了。她此時正得意着呢。
東西也拿了,銀子還一分沒花,她能不高興嘛!
興沖沖回了府,把東西交給小廝,這銀子,她就自己留下了。
小廝拎着籃子,又馬不停蹄的送到太子的書房裡。
下午舒良娣的事,已經平息了。
孩子是如何掉的,如今已經無從考證。
爲了這事,唐昊也補償了她,送了些金銀首飾,算是安慰了她受傷的小心靈。
上官芸兒送去的補藥,最終還是喝掉了。
至於喝掉以後,會怎麼樣,誰也猜不到。
籃子送上唐昊書桌,他掀開之後,當看見裡面橫七豎八放着的包子時,他嫌棄的皺眉了。
“這品相也太難看了,一點都不精緻,手工一點都不講究……”
他一邊埋怨,一邊拿起一個包子,先聞了聞,能聞見餡裡頭的鹹菜香,再咬一口,滿嘴的鹹香味。
最後,他得出一個評論。
那女人做出來的東西,跟臭豆腐一樣,看着難看,吃着還湊合。
說是湊合,他卻一口氣吃光了籃子裡的四個包子。
吃到最後,連水都喝不下,躺在那,接連打了好幾個飽嗝纔算完。
他在這裡吃的香,襄王府的前廳裡,用午膳的氣氛卻有些凝固。
彩雲到吃飯的時間還沒回來,喜鵲去找她,回來稟報說她中午在外面用飯,不回來了。
木香知道她是在躲着鑑空,不想瞧見他。
彩雲沒回來,坐在桌上吃飯的人,就只有木香、赫連晟、鑑空、明瞭以及木朗。
這四人,唯有明瞭跟木朗吃的歡快。
至於赫連晟,表情淡淡的,不過吃飯倒是沒耽誤,吃的也挺香。
不是有那麼一句話嗎?
女人最幸福的時候,就是看着自己的男人,吃着自己做的飯菜。
他吃的香,幸福感纔會暴增哪!
相較於他們幾個,鑑空只吃了一個包子,喝了半碗粥,便擱下筷子不吃了。
他自從坐下之後,不跟任何人說話,眼睛是放空的,似乎聚焦在一個地方,又似乎去了很遠,很遙遠,無法觸摸的地方。
木香本以爲,把木朗叫來,他會有所反應,至少也應該是用複雜的眼神,去看木朗。
可是沒有,他只看了木朗一眼,對他慈祥的笑了笑,完全是一副出家人,看待凡俗人的眼神。
赫連晟注意力不在他身上,而是在木香的身上,他一邊吃着飯,一邊盯着木香的小腹,還看她吃飯。
木香的注意力卻不在他身上,看見鑒空沒吃到什麼菜,她最終還是忍不住發問,“你不吃了嗎?這些都是素的,還是菜不合你胃口?”
鑑空微微低頭,“施主費心了,貧僧飯量小,你們不必管我,明瞭,扶我去外面坐,別擾了施主吃飯。”
“哦,師傅您別急,我這就來,”明瞭嚥下最後一口包子,顧不得把包子嚥下去,便站起來,不是用扶的,而是用背的。
看着他們的師徒倆走出去,木香把筷子往桌上重重一擱。
說不失望是假的,曾經盼望了那麼久,渴望真相了那麼久。
到了真相揭開時,所看到的內在,卻叫她難以接受。
赫連晟也放下筷子,握住她的手,“算了,由他去吧,其實我能理解他,在我眼裡,你比任何人,任何事都重要,哪怕是孩子,沒有我,他們還能長大成人,但是我沒有你,一天也活不下去,懂了嗎?”
赫連晟是間接的拿自己做比喻,做爲男人,他很瞭解鑑空的心思。
失去愛人,於他來說,便是失去了靈魂。
人沒了靈魂,就只剩一具軀殼,這並不奇怪。
木香看着他的眼睛,清楚明白的知道,他說的是真話,難道真是她想錯了嗎?
彩雲從家裡跑出去之後,順着襄王府的圍牆轉圈圈,一遍一遍的走着,想排解心裡的煩悶。
走到後面一條小河旁邊時,她忽然停住了。
看着潺潺流動的河水,她忽然好想家,想回玉河村去。這裡的人,這裡的事,都讓她感覺到煩心。
不知在河邊坐了多久,手腳都凍麻了,剛要站起來,就聽見後面有說話聲。
“你若再不動,我還以爲是個石雕呢!”微帶調皮的聲音,輕快的語調。
彩雲怔了下,纔想起後面站着的是誰。
她猛的回頭,狠狠瞪他,“無聲無息的站在別人背後,無恥卑鄙!”
唐鑫吃過午飯,閒着無事,出來散步而已,無意中看見她一動不動的站在這兒。出於好奇,纔過來看看,並在心裡打賭,她能坐在那裡一動不動的堅持續多久,這怎麼算無恥卑鄙呢?
唐鑫年輕氣盛,性子也高傲,這些年與唐焱待在一塊,沒有學到他半分的隱忍。
聽見彩雲一點情面都不留的諷刺他,他能不怒嗎?
“野蠻女,你大姐沒教你對人要有禮貌嗎?跟她還真是一路的人,這條河又不是你家的,本王喜歡站在這,關你什麼事!”他也跟她扛上了。
其實彩雲罵完之後,就有點後悔了,她心裡憋了股怨氣,是他撞槍口上了。
但她沒想到,這個唐鑫居然也是個毒舌,她氣不過,更努力的迎起脖子瞪他。
沒事長那麼高,害的她脖子都擡疼了。
“是不關我的事,我坐在這兒也不關你的事,還有,別每次都拿我大姐說事,你那個病大哥就沒教該怎樣對待女孩子嗎?”
唐鑫的眼神,一瞬間變的陰狠,突然上前一步,逼近她,“收回你剛剛的話,否則本王會破了不打女人的戒!”
他人雖不大,但氣勢還挺足的,雖稚嫩了點,但從他身上還是可以看出屬於皇家子弟的那一份霸氣。
彩雲歷練的還不夠,肚子沒有木香那麼大。
她知道,如果大姐,一定會一腳把唐鑫踢進河裡,管他是皇子還是皇帝。
可是她不敢,真的不敢。
彩雲退後了一步,避開他的眼神,不敢看他,“不說就不說,有什麼了不起的,哼!”
惹不起,她還躲不起嗎?
瞧見這個討人厭的皇子,她很容易就想起劉二蛋了。那個男娃,雖然各方面都不如唐鑫,在但是對她好,對她百依百順,哪像這個所謂的皇子,自高自大,還自以爲是。
她轉身就要走。唐鑫看她倔強的背影,似乎覺得剛纔的話有些重了。於是主動追上她。
“快到中午了,我請你用午膳吧,我讓下人去襄王府回個話,你就不用回去了。”
“誰要你去回話,誰答應跟你一起吃飯了,你別跟着我!”
“本皇子請你吃飯,多少人想求還求不來呢,行了,別不好意思了,我不會笑話你的,”不知爲何,唐鑫特別喜歡看她氣呼呼的模樣,生動有趣,比他府裡那些整日都只有一張臉的人,好看多了。
彩雲快被他氣死了,撅着小嘴,“我說了不去就不去,你愛去,自個兒去好了!”
這邊走不通,她就轉身,走另一邊。總之,就是不要跟他同路。
“吃飯當然要兩個人一起纔好,就在前面不遠的地方,走吧,”她轉身,唐鑫也轉身。
兩人就這樣扛上了,最終彩雲也不敵他的力氣,被他連拖帶拽的領進一間雅緻的在小酒館。
到了飯點,這家酒館也有不少的客人。
但唐鑫來了,自然不會跟這些俗人一同坐。
酒館老闆親自將兩人引來一處清雅單獨的隔間裡,中間有簾子隔着,可以聽見外面的聲音,但是外面的人看不見裡面的動靜。
唐鑫極少展現同齡少男的調皮一面,以往他總是不聲不語,看着周遭發生的一切,就像那一日,他站在角落,看着一個野蠻女娃,打了兩個小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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彩雲還是那副氣呼呼的模樣,看了看所在的環境,感覺渾身都不自在,“你到底要幹嘛,我不要在這裡吃飯,我要回去吃飯,你愛坐,你一個人坐好了!”
她站起來就要走,唐鑫這會卻不急了,不慌不忙的端起茶杯,輕啜一口,“我忘記帶銀子付賬,菜單已經下了,你若是走了,那我也走,這菜錢不付也罷,被人抓住了,讓他們去襄王府要賬如何?”
彩雲停下腳步,猛的回頭瞪他。大姐說的太對於,越是漂亮的男人,越不能相信。
“你是故意的,可惡!”彩雲氣的不行,嘴巴撅老高,氣急了,也只能用一雙水靈靈的大眼睛瞪着他。
唐鑫被她這副炸毛的樣子,逗的放聲大笑,“不過是吃一頓飯而已,你至於緊張成這個樣子嗎?放心,我不是要吃你。”
彩雲不情不願被他按回到座位上,坐下之後,就一個勁的瞪他,用她平時最惡毒,最限辣的眼神瞪他。
唐鑫卻始終是一副淡笑如風的模樣,時不時的問他這個要不要吃,或者那個味道如何。
彩雲很不喜歡,他自爲是,自做主張的樣子。
兩人這頓飯吃的彆彆扭扭,一個冷眼,一個熱臉。
趙天霸跟徐睿,都是京城裡的老油條了。私塾先生見了他們都得頭疼的要死,更何況是這種沒學上的日子。他倆更是閒極無聊,四處閒逛。
今兒中午還是徐睿做東,請趙天霸跟另外兩個少年,在這間小酒館喝酒吃飯。
別看他們幾個年紀不大,喝酒可是很有一套的。
酒過三巡,徐睿膽子也大了起來,一雙鼠目四處瞄。
也是趕巧了,彩雲坐的位置,正好能被他瞧見。
在小二掀簾子,送菜進來時,徐睿睜大眼睛,確信自己沒看錯,那裡面坐着的丫頭,不正是襄王妃的妹妹,跟她一樣野蠻,愛罵人,愛打架的丫頭嗎?
“哎哎,你看看,那女的是不是那個叫什麼彩雲的,”徐睿還在爲上一次,被她關在襄王府,幹了一天苦力的事耿耿於懷,正想找機會報復。
不過這報復,得在她身邊沒那個壯漢,也沒那個比她還兇惡百倍的大姐,才能實施。
“什麼彩雲?”趙天霸吃的正歡,大塊大塊的肉往嘴裡塞,他最近落魄了,他老爹成天只顧着把失掉的生意再攬回來,家裡使的銀子都很少,所以他最近很窮哪,只有跟着徐睿,才能混到一頓兩頓好吃的。
“你別光顧着吃,就是襄王府的那個,你也被她整那麼慘,怎麼還記不得她是誰,小二,過來,”徐睿招手喚來店裡的夥計。
“客官有什麼吩咐?”
“那裡頭的客人是誰?有幾個人在裡頭?”
夥計伸頭往裡看,撓了撓頭,想了想才道:‘好像就兩個人,一個年紀不大的小女娃,一個是年輕少爺,除此之外,好像沒別人了。”
唐鑫進店,是掌櫃的親自接進去的,他當然不知道那裡頭的是個身份。
徐睿跟唐鑫並不熟悉,否則上一次,也不會認不出他了。
唐鑫跟他絕對不在一個檔次上,人家是皇子,徐睿在他眼面前,連個奴才都算不上,他纔不屑與他們爲伍。
徐睿揮手趕退夥計,湊在趙天霸面前,低聲說道:“今兒正好無聊,既然這丫頭是單獨出來的,咱們不乘此機會,報仇一番,簡直對不起天賜的良機,幹不幹?”
“這不好吧,那夥計不是說了,還有個人跟她一起呢嗎?萬一人家也是練家子,咱哪能打得過!”
趙天霸的名字與他的性情太不匹配了,徐睿曾經無數次的要求他改名字,改叫趙小膽,這才配他的名字,可趙天霸死活不肯改。
瞧瞧他現在的這副表情,窩囊到家了。
“你他孃的到底還是不是個男人,對付一個丫頭片子,看把你慫的,幹不幹,就一句話,別讓哥幾兒以後把你當女娃看!”
桌上另外兩個少年,也跟着起鬨。
“他一向膽小的啦,你再激他也沒用!”
“就是,別看他長那麼大個子,那膽啊,比老鼠還小呢!”
這兩少年說完了,自己覺得超好笑,捧腹大笑。
趙天霸一張臉憋的通紅,氣喘吁吁,卻不是累的,而是氣的。
砰!他猛的一拍桌子,蹭的站了起來,“去就去,誰怕誰!不過你得告訴我,怎麼幹,還有,你得跟我一起去,她上回整的,可不止我的一個,憑啥讓我打先鋒!”
他雖然胖,可他不傻,出頭鳥這種事,他從小到大,也不敢幹,更何況是現在。
他們幾個人嚷嚷的聲那麼大,酒館的每個角落都能聽見。
唐鑫只是淡淡的瞄了眼外面,並不作聲。
他吃飯的動作很文雅,拿筷子夾菜的動作如行雲流水。咀嚼也不會發出任何聲音,挑菜的時候,也不會在盤子裡撥來撥去,而且他只吃擺在面前的幾個菜,離他遠的,壓根不會多看幾眼。
聽見外面的吵吵聲,他不動聲色的對外面守着的人,打了個手勢。
彩雲咬着筷子,瞧了眼外面,“又是他們,好了傷疤忘了疼,活該倒黴!”
唐鑫很老成的笑了,“他們肯定要倒黴,但不是你出手,是女娃,就該有個女娃的樣,別整天追着他們跑,叫人看見,成何體統,還有,別咬筷子!”
彩雲眨巴着眼,像是在吸收他說的話,眨了好半天,還是沒太搞明白。
“我咬我的筷子,我打我的架,跟你有什麼關係,別以爲你請我吃了頓飯,就可以對我指手劃腳,我大姐都沒這麼說過呢,還什麼女娃的樣子,女娃該有什麼樣子?扭扭捏捏,笑不露齒,行不露足,坐要有坐相,站要有站相,吃飯還得小口小口的吃,不能發出聲音?呵,你搞沒搞錯啊,那些可不是我能做出來的!”
爲了證明她不可能會成爲他說的那個樣子,彩雲索性擡起胳膊肘兒,擱在桌子上,伸出筷子,在菜碗裡扒啊扒,直到筷子與菜碟發出清脆的聲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