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什麼？”春枝猛地雙眼圓睜。
柴東頷首。“就是這樣。不然你覺得，宵禁的晚上，有幾個人有這個本事能派人在暗處對我們放冷箭？而且，他們爲什麼就只除掉了車伕，卻不接着下手了？這裡頭破綻太多，完全不如上次撞馬那樣計劃縝密。這樣的話，那就只有一個解釋——秦王殿下這是想試試我的真本事。”
“你的真本事他不是早就知道了嗎？現在還試個什麼？”春枝生氣了。
剛纔在酒席上，那個人還和柴東推杯換盞，對他親熱得不得了，嘴裡的話更是說得比唱得還好聽，她當時差點就信以爲真了！
結果誰知道，喝完酒出來，這個人就來了這一出！
她現在回想起來，還覺得這件事的性質比撞馬那個還要惡劣得多！畢竟撞馬吧，那些是早就準備好了，打算對他們一擊斃命，那樣就算是死，他們也死得痛快啊！可是這一次，車伕突然不見了，馬沒了人掌控，就開始亂跑。他們坐在車上，那就像是兩個漂浮在海面上的人一樣，茫然沒有方向，只能任由老天爺做主，把他們帶向不知道什麼地方。
這樣的最終結果或許不會是死，但這過程中的煎熬卻是讓人生不如死！
她現在覺得，這位秦王殿下的心，簡直比害他們的人還要狠毒得多！
“當然是要試試我在放鬆狀態下的應變能力了。”柴東摸摸還有些發熱的臉龐，脣角勾起一抹淺笑，“你忘了嗎？我從那裡出來的時候，是喝醉了的。”
不過在剛纔趕車的時候，他滿身的酒意已經化作熱汗，都從毛孔裡沁出來了。現在的他已經醉意全無。
春枝又低叫一聲。“他簡直有病！”
今晚上秦王灌了他多少酒，她在一旁看得一清二楚。後來她還悄悄對他使了好幾個眼色，暗示他不要再喝了。可是，秦王不停的勸酒，自己也在不停的喝，那柴東怎麼好意思拒絕？那麼最終結果，當然就是柴東也喝得醉醺醺的，上馬車都還是她給攙扶着上去的呢！
人喝多了酒，第一反應就是想吐想睡，誰還能打得起精神幹別的？可是那位秦王殿下卻偏偏要測試他在這個時候的應變能力？他神經病！
柴東又笑了笑，他伸手來撫上她的肩膀，將她按到自己身邊躺下。
“那些在皇宮裡打滾了這麼多年的人，誰沒有病？不過，他現在這麼做也不算錯，畢竟我是鄉野里長大的，以後要是真跟了他，他肯定會對我委以重任。要是平時，我肯定能讓他放心，可其他時候呢？一旦喝高了，或者心情大好的時候，一不留神將他交代給我的事情說了出去，那該怎麼辦？所以，這放鬆狀態下的應變能力就很有必要了。只有過了這一關，他才能徹底的信任我，也纔會放心的去做答應我的那件事。”
這個道理她當然明白，但是，她還是不能接受秦王竟然在他們毫無防備的情況下，就冷不丁的扔出來這麼一件事來測試他們！
“那要是你當時沒反應過來呢？咱們傷了殘了，那又該怎麼辦？他想過解決辦法嗎？”春枝沒好氣的問。
“要是傷了殘了，我也就沒資格入朝爲官，這次春闈的考試結果也自然會把我的名字給剔除掉。這樣，他不就順理成章的不用收我了？”柴東聲音清清淡淡的。
春枝卻覺得彷彿一個驚雷在耳邊炸響。
“那個王八蛋！”她咬牙切齒的大罵，“他倒是打得一手好算盤！反正，要是成功了，好處是他的。要是不成功，那苦果我們自己咽，他就不管了！世上怎麼會有他這樣算賬算得這麼精緻得人！”
以前她也不是沒遇到過這等就知道佔便宜的人。可是，那些人佔便宜也就算了，最多讓他們堵堵心，但好歹不會傷及性命啊！然而這位秦王殿下現在卻是在拿他們的性命，還有柴東的前途去賭他的未來！
和他一比，春枝突然覺得她孃家二伯都沒那麼可惡了。
“這就是皇家啊！”柴東又在她頭頂上輕輕揉了揉，“好了別生氣了，咱們不是又逃過一劫了嗎？這次過後，秦王他該滿意了，那麼我也就能如願和姐姐見面了。”
春枝卻咬脣。“這種人，你確定要跟着他、爲他效力嗎？我覺得他不是個好人！”
“這個我又何嘗不知道？甚至我在懷疑，我爹的身份被揭露出來，他肯定也在暗中推波助瀾了。然後，他再在我衆叛親離的時候站出來，高調的宣佈不計較我的出身，願意收留我、重用我，我必定感激涕零，從此對他肝腦塗地，在所不惜。”柴東慢聲說着。
春枝這次抿抿脣，沒有說話。
柴東又低嘆了聲。“可是你覺得我還有別的選擇嗎？樑王是跟着他的，看樣子姐姐在宮裡也早投靠了端敏皇貴妃。他們身上都已經打上了秦王的烙印，我和他們是血脈至親，難道還能和秦王割裂開關係不成？如今秦王這條船，我是上也得上，不上也得上了。”
說着，他又長長的嘆了口氣。
“我突然開始理解我父親了。想必他當時的狀況肯定比我更艱難吧？一個寒門學子，付出了不知道比別人多出多少倍的努力才終於出人頭地，然後好容易有個貴人看中了他，願意將他收攏在身邊，難道他還有別的選擇嗎？他又不是那些高門出身的貴公子，他們就算靠着身後雄厚的背景，那就會成爲多方爭奪的所在。眼前選擇多了，他當然可以對方比較，然後選出最優的一個加以輔佐。可是我爹……還有我，我們都無從選擇。”
春枝聽得心酸得不行。
其實以前，她也曾經抱怨過，爲什麼公公不能好好做個清清靜靜的官，不然選個好點的皇子跟也行啊！爲什麼偏偏就選中了七皇子，還幹出那麼多壞事出來？
今天見到這一幕，她纔算是明白了——其實，不是他們不想選，而是他們根本沒得選啊！
好容易有人願意要他們，他們當然就趕緊攀住了這根脆弱的小樹枝，然後也就放不開手了。
接下來的路，不管有多艱難有多窄，他們都只能硬着頭皮走下去。
沒辦法，這就是他們的命！他們無從選擇，只能靠自己的本事去一點一點把路拓寬。
她最後都忍不住嘆了口氣，就主動伸出手來握住柴東的手。“好了，我不說了。我知道你現在心裡肯定也難受，你趕緊睡吧！你今天是真累了。”
柴東沒有點頭，他還看着她。“對了，我還沒問呢，之前你餵給我吃的是什麼東西？我吃完後，只覺得精神大振，腦子裡瞬息就清醒了。要不是有這顆藥幫忙，我只怕一時還反應不了這麼快。”
春枝頓時抿抿脣，淺淺的笑了。
“那個啊，是我自己做的。不過，卻是給小三子他們準備的。”她小聲說。
柴東眉梢一挑。“你把給貓做的東西，給我吃了？”
“是啊！”春枝點頭，“當時不是情況緊急嗎？我手頭也沒有別的東西，然後腦子一熱，就……”
她傻笑兩聲。“不過你也看到了，那東西效果挺不錯的。這麼說的話，我這方面的本事也是長進了許多呢！”
柴東無奈勾脣。“我也沒說要怪你。相反，我還得好好謝謝你呢！”
他說着，就摟住她，輕輕在她臉頰上落下一個吻。
“爲夫謝謝娘子今晚上的救命之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