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看過陳青雲呈上來的摺子,轉手就遞給了秦公公。
秦公公眼眸一眯,頓時全身的寒毛都豎起來了。
“昨夜德妃娘娘差人來稟,說有兩個粗使宮女做了些陰私之事,她已經私下處決了。”
“您也是知道的,德妃娘娘這麼多年來,從不逾矩,奴才還曾想,能惹怒德妃娘娘的宮女,只怕不只是犯下陰私之事,這才.......”
承平帝擡眸,涼涼地掃了一眼秦公公,接了他的話道:“這才稟了朕一聲,說是處置了兩個宮女,卻沒說是處死了。”
秦公公心虛不語,連忙跪在地上。
此時此刻,他腸子都悔青了。
德妃那是宮裡出了名的老好人了。
昨夜也真是鬼迷心竅了,他竟然想着不過兩個宮女,就當給德妃個顏面。
這麼多年了,皇上身邊嬪妃,唯獨沒有給過他臉色看的,也只有德妃娘娘了。
“奴才該死,是奴才自作主張沒有稟明皇上。”
“奴才當時......當時.....當時就念着德妃娘娘這些年的好了。”
“啪!”的一聲,承平帝的手狠狠地拍擊在卓上。
“好!”
“好得很!”
承平帝從龍椅上站起來,他臉色鐵青,眉峰緊皺,一張紅脣氣得發抖,彷彿還想說些怒氣橫衝的話語。
陳青雲站在下首,見承平帝壓抑不住的怒氣,當即便提醒道:“皇上,僅憑這些不足以證明毒是德妃娘娘下的。”
承平帝聞言,心裡的怒火更甚。
他甚至於紅了眼睛,面容都開始扭曲起來。
“你不知道,你根本就不知道。”
“德妃,朕在後宮裡最信任的女人。她竟然......竟然也在騙朕。”
“她的舉動已經說明了,她知道些什麼?就算不是真兇,也是跟真兇有關的。”
“可她竟然可以忍了這麼多年,這麼多年啊?”
承平帝悲憤道,當年德妃有孕,好幾次差點滑胎。
是......是靜姝將她接到身邊照看,讓她平安生下景王的。
可德妃竟然如此忘恩負義,包庇着幕後兇手,甚至於很有可能她自己就是。
是了,是了!
當年宮裡的嬪妃,當年只有德妃和賢妃跟靜姝最爲親近。
可跟靜姝小住過的,只有德妃。
德妃若是下毒,是最有機會的那個人。
皇上的眼眸越瞪越大,他深深的瞳孔裡,黑壓壓一片,彷彿疾風暴雨來襲。
腦袋裡突然涌出了太多太多的往事,他來不及一一理清,只覺得頭疼欲裂。
他狂躁地拂去桌上的茶杯奏摺,對着跪着的秦公公和一旁的陳青雲大吼道:“出去,出去!”
“你們通通給朕滾出去!”
秦公公連忙從地上爬起來,他跑得極快。
陳青雲慢慢地往後退,視線卻觀察着承平帝驟然一變的神情。
震驚,憤怒,痛苦,猛然一瞪的目光。
他似乎想到了些什麼關鍵往事,而那些往事極有可能都指向德妃是下毒之人。
陳青雲心裡一凜,眸色也暗了下來。
他出了龍陽殿的時候,只見秦公公打發了值崗的小太監,自己扶在殿外的石柱上喘氣。
陳青雲慢慢走了過去,出了廊檐,便是直射而來的陽光。
很刺眼,再加上那金色琉璃瓦上反射下來的光芒,更是讓人連眼睛都睜不開了。
“秦公公,皇上怎麼突然大發雷霆了。”
“就算德妃娘娘昨夜處決了那兩個宮女,這也不能證明毒是德妃娘娘下的!”
秦公公此刻還驚魂未定呢,以前他總覺得自己跟德妃原先都是伺候皇上的老人,那情分自然不是其他嬪妃可以比的。
可現在看來,希望德妃不要真的做了什麼蠢事,連累被皇上以爲他是幫兇就不好了。
“陳大人有所不知,當年......當年德妃娘娘還是嬪位,懷有身孕後幾次見紅,差點滑胎。”
“是慧嫺皇后將她接到自己的宮裡,悉心照料,景王才得以平安出生。”
“慧嫺皇后沒有子嗣,對景王尤爲喜愛,連帶着對德妃也親近幾分。”
“就是德妃這個封號,都是因爲慧嫺皇后才得以冊封的。”
“許是皇上剛剛想起來,德妃當年時常在慧嫺皇后的身邊走動,而德妃娘娘昨晚處死宮女的舉動極爲反常,所以皇上這才一時難以接受,認爲德妃娘娘有很大的嫌疑。”
陳青雲忽然想起來,上一世,孟貴妃瘋了,姚淑妃在宮變的時候死了。
唯獨只有德妃,因爲景王順利登基而成了太后。
最後的贏家,得利者,竟然是德妃?
爲什麼一直以來,他忽略了最後的得利者?
難不成因爲前世他擁護的是景王,從心裡認定景王是正統,而德妃自然也被他排出在外?
昨晚,是他通知了景王。
德妃也是在昨晚處決了那兩個宮女。
該死!
陳青雲恨不得給自己一拳,他竟然忽略了最致命的一點,那便是最不可能的,也許纔是真兇。
怪不得剛剛皇上會如此反常,想必那些過往他一定都知道。
不止是皇上,還有一個人也知道。
陳青雲眼眸一眯,當即匆匆地往宮外趕去。
秦公公看他那衣袂如風的樣子,像是急於去抓人一樣。
可看他走的方向,又是出宮的,一時間滿頭霧水。
陳青雲出了皇宮,直奔卓一帆的小院。
卓一帆跟趙老正在院子裡研究那殘卷上提及到的幾味藥材。
陳青雲冷不防推門進來的時候,面容緊繃,目光陰翳,渾身透着生人勿進的氣息。
趙老太醫下意識就想避其鋒芒,連忙側身準備離開。
這時,只見陳青雲大步走到卓一帆的面前,十分認真地問道:“當年在宮裡,德妃是不是跟慧嫺皇后交好,而且還在慧嫺皇后的身邊小住過。”
卓一帆下意識皺了皺眉,他很快就明白陳青雲問這話的意義。
他想了一會,眼眸微眯,沉凝道:“德妃與她較爲親近,其次是賢妃。”
“不過賢妃是刻意接近她的,可德妃卻是因爲她自己出於憐憫。”
陳青雲的目光幾欲轉變,神情也較爲緊繃。
這時,只聽一旁的趙老太醫道:“我到是記得,慧嫺皇后的宮人有一次去太醫院傳太醫,說是慧嫺皇后的手指被貓抓傷了。”
“等到太醫去的時候,慧嫺皇后的手已經包紮好了。”
“說是塗抹了凝露膏,不礙事。”
“皇上事後過問那貓是誰的,德妃娘娘說是她的,爲此還被禁足了三天。”
趙老太醫的話彷彿像是黑暗裡的明燈,就連卓一帆也轉頭看了過去。
趙老太醫哪裡受得了這樣的打量,當即便道:“一般太醫出診後都要記錄在案的,用了些什麼藥,可那一次偏偏什麼藥也沒有用,也沒有把脈。”
“所以脈案上沒有,時間長了,慧嫺皇后身邊的宮人都散了,也就沒有人記得了。”
“德妃謹小慎微,甚少被皇上責罰,所以那一次禁足,我的印象尤爲深刻。”
卓一帆陰翳的目光滿是嗜血的殺意,他握緊拳頭,手上的骨節咔咔作響。
他之前以爲,真兇是賢妃。
可如今看來,卻是他一直不曾懷疑過的德妃。
好深的心機,先示弱接近,再行謀害。
那毒從傷口進入體內,誰能察覺?
“若真是她,必要將她挫骨揚灰。”
卓一帆厲聲道,他還記得當年她將景王抱在懷裡的時候,那樣溫柔的神情。
德妃若不得她的眷顧,又怎麼可能活到今天?
陳青雲沒有理會卓一帆的話,他看着卓一帆的眼眸,直直地看盡那蒼涼而憤恨的瞳孔裡去。
“現在我們假設德妃就是下毒真兇,首先這毒的來源就非比尋常。”
“其次,謀殺慧嫺皇后她有嫌疑,那麼其他嬪妃呢?”
“難不成每一次有嬪妃和皇子意外受傷的時候,她都會在場?”
陳青雲說完,趙老太醫和卓一帆都沉默了下來。
片刻後,卓一帆和陳青雲下意識看向趙老太醫。
趙老太醫被他們二人看得心慌得很,連忙出聲道:“我可是清白的。”
“太醫!”
卓一帆和陳青雲異口同聲道。
每次受傷,必須要由太醫包紮。
一直以來,他們都忽略了,太醫纔是最有機會下手的人。
尤其是,涉及到其他嬪妃和皇子,沒有比太醫更適合下毒的人了。
“看來太醫院積壓了那麼多的脈案,也是時候翻一翻了。”
陳青雲說完,對着找老太醫和卓一帆頷首,轉身離去。
趙老太醫此刻才恍然大悟,不過片刻後,他又輕嘆道:“這麼多年了,太醫院當值的太醫基本上都換了個遍。”
“而且那些脈案上記載,大多爲好幾個太醫同時會診,想要揪出其中那個暗下毒手的,不容易啊。”
卓一帆聞言,陰鷙的目光盡是殺意。
他相信陳青雲有這個能力揪出太醫院裡面的內鬼。
如果陳青雲沒有,他不介意將當年那些太醫都找出來,然後殺光。 只不過......幕後的真兇到底是不是德妃,估計一時半刻還不能肯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