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娘,你們來了。 ”盼了多日,終於瞧見父母,辛長娥的眼卻沒有一絲開心的表情。
這些日子的王府生活,她被折磨了很多,也學到了很多,知道了很多。
尤其是在她學會乖巧的逆來順受拼命幹活後,不但博得了一些人的好感,更知道了自己進王府時,家人給她籤的是死契。
死契,顧名思義,是一直到死爲止,她都是王府的下人,絕無被贖回家的可能。
相活契可以隨時被家人贖回去,她這樣子的,除非主子格外開恩特意放人,纔有可能重獲自由身。
可蕭乾去了西北,都不知道什麼時候回京城,怎麼可能對她開恩?
她這輩子算是完了,生是鎮北王府的奴婢,死是鎮北王府的鬼,再無出路。
可她才十五歲啊,本來可以嫁個好人家,活的富足安寧的……一想到這裡,辛長娥是忍不住想要怨恨別人,尤其是爹孃和辛長寧。
不爲別的,死契活契什麼的,她自己年紀小不懂,怎麼辛老四和管氏活了大半輩子也會不懂?
他們分明是覺得女兒會賺大錢回家,暈了頭簽了啊!
這麼想來,從小爹孃對她的愛,只是爲了將她賣個好價錢而已。
這不,都不管自己在王府過的好不好,想當然的帶着一家人來揩油了。
遠遠看着辛老四兩口子大包小包的拖着行李和邊站着的三個弟妹,辛長娥越發覺得心頭生寒,看向父母的目光也越發不滿起來。
“長娥啊,你咋成下等丫頭了呢,是不是你沒伺候好貴人啊?你個死丫頭,娘平時是怎麼教你的啊……”管氏絲毫沒看出女兒的情緒不對,一邊心疼的哭了,一邊還不忘責怪女兒。
“長娥啊,那蕭公子先前不是對你挺好的嘛,怎麼這會子他走了不管你了?你是不是做了啥錯事惹怒了他?”
看見女兒穿着一身的粗布衣裳,身半點首飾都沒有,想起她離開靠山村時頭還戴着金簪子呢!辛老四更是急問道:“那蕭公子賞你的那些金啊翠啊的呢,還在嗎?”
見親爹見面不先關心自己,只關心金銀,辛長娥一顆心更是冷到了冰窖裡,當即咬牙回道:“沒有了,早被貴人拿回去了。”
“你個死丫頭,在靠山村時都不曉得回家一趟留下點,這會子是啥都沒了,我咋生了你這麼個蠢笨的丫頭!”聞言辛老四更是焦急,忍不住伸手扇了辛長娥一巴掌。
辛長娥沒有躲,一身脆響後,她的半邊臉立刻紅了起來,一顆結了冰的心也在這一顆被扇的粉碎。
她擡起頭,冷眼看着腦子裡只有錢的父親,咬牙問道:“爹還有事嗎?沒事我先回去幹活了。”
瞧見女兒冷冰冰的眼神,辛老四心裡突然有點發怵,他急忙解釋道:“長娥啊,爹不是有意打你,爹方纔是有點心急了。一時沒控制住,爹還是疼你的。”
“沒事我回去了。”辛長娥摸着火辣辣的腮幫子,忍住着滿眼的淚水打斷了辛老四的話,說着要動腳步。
“閨女啊,咱不在王府受罪了,娘贖你回家。”眼看着女兒被折磨的連性格都變了,見了家人都不會訴苦撒嬌了。管氏到底心疼女兒,慌忙喊道。
“娘,贖不了,你和爹當初籤的是死契呢。死契是不能贖回的,女兒這輩子,是要老死在王府了。”見親孃好歹還關心點自己,辛長娥的淚水立刻滾滾落了下來。
“啥,死契?當初只是說簽了到蕭公子身邊伺候幾年,沒說是死契啊!”辛老四和管氏頓時直愣了眼睛,他們都不識字,當初完全是被半哄半騙的按了手印。這才明白,自己一家是徹底被鎮北王府的人坑了。
“哎呦,我的女兒呀,爹還指望着你嫁給好人家,帶着全家享福呢,這可咋辦啊!”
辛老四立刻後悔不迭的哭喊起來。
見父親到這時候後悔的並不是自己,而是少賣了錢,辛長娥剛剛因爲管氏而活了點的心立刻又冷了下去。
她再不看爹孃一眼,盯着一臉的悽惶無助,轉身鑽進了角門,再沒回頭。
“長娥,我的女兒呀,你別走啊!”見狀管氏立刻大聲哭喊起來:“喪盡天良啊,你們鎮北王府騙走了我女兒。”
“喂,飯可以亂吃,話不能亂說,張口敢污衊王府,你活膩歪了啊!”聞言先前那個管事立刻罵了她一句。
“我…”管氏這纔想起王府的權勢,頓時張口結舌,把一肚子的不甘委屈都壓在了嗓子裡。
那管事已然看清楚夫妻倆的無知和貪婪,見狀冷笑一聲道:“親手賣了女兒,算有人引導,也是因爲你們自個貪心。呵呵,像你們這種人我見的多了,沒見着有落了好的,以後別過來了。王府的人,算只是一個粗使丫頭,也不是你們能惦記的,你們當女兒死了吧!”
說罷他便招呼侍衛,將一家人遠遠趕離了鎮北王府。
面對明晃晃的刀劍,辛老四一家不敢鬧嚷,只能眼巴巴淚汪汪的看着王府,半句話都說不出來。
那管事趕走人後進了府,在雜院的一個少有人走動的角落裡找到了辛長娥。
看到姑娘家縮在地哭的一抽一抽的,他唏噓着搖搖頭,遞了一塊手帕。
“胡管事,您您……”辛長娥受寵若驚的接過帕子,驚的說話都結巴了。
“擦擦吧!”胡管事搖搖頭,滿眼同情的道:“沒想到你爹孃竟然那般糊塗,真是可惜了你了。”
辛長娥生的美貌,雖然放在整個鎮北王府並不出挑,可在三等奴婢,卻格外的惹人注目。那楚楚動人的姿態,一入府吸引了不少男人的眼光。
尤其是她這些日子不爭不鬧,不言不語拼命幹活、人一天天的消瘦下去的樣子,更是惹人憐愛。
胡管事早注意到辛長娥了,他當年也是被親爹孃賣進王府的,今日見識過辛老四夫妻後,他更是對辛長娥有了同病相連的感覺。
見辛長娥接了帕子後,他立刻悄聲道:“別怕,以後在這府裡,我會關照你。”
嗯———
辛長娥愣了一下,呆呆的看着胡管事,大腦飛快的運轉起來。
捏着手的帕子,再想起這些日子或多或少落在自己身的那些男人的目光,她忽然覺得,自己黑暗的人生道路似乎閃出了一道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