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妹並不知道李誠心裡所想,聽到他的話,便點頭認同,“她最近說話總像是在交代後事一般,你說,什麼樣的人,才能預知自己的死亡,然後開始預支自己的後事?”
其實要說李誠娘走得快,也並不是特別的快,表面上看來,好像五妹和李誠睡一覺起來,她就走了,但是若將她這段時間的言語聯繫在一起,你就會覺得,這一個安排的死亡,因爲她把自己能安排的,都安排好了,並沒有給他們一個措手不及,甚至她還一再強調過,若是哪天她突然離開了,他們千萬不要傷心難過,只要好好的過日子就好了。
五妹本來也是成年人的心理,在現代經歷過那麼多的事兒,自己也是死過一次的人,對於生死其實早看淡了,何況又不是自己親生的爹孃,只是李誠娘是她來到這裡後,給過她很多溫暖的人,所以與其說失去李誠娘讓她感覺到悲傷,倒不如說是一種遺憾。
“大約是求死的人吧。”李誠突然覺得自己其實也是個冷血的人,孃的離開,除了悲傷之外,他竟隱約的,有一種解脫的感覺。
果然是生活太過辛苦,所以,連心也變得冷硬了嗎?
他不想讓別人知道自己此刻的心情,連五妹也不想讓她知道,他覺得若是讓別人知道自己此刻的心情,一定會認爲他豬狗不如的,所以他突然不願意再討論這個問題。
幸好五妹也不再繼續這個話題,手稍微的暖和一點兒後,她就從李誠的肚子裡抽出自己的手,然後開始作畫。
也不知道出於什麼原因,五妹的畫畫得十分的順利,不一會兒,李誠孃的面容就唯妙唯俏的被她給畫了出來。
“畫得真好,等有空的時候,我進城把這畫婊起來,然後掛在孃的靈位上,可以嗎?”李誠看到五妹的畫後,便提議道。
五妹畫的是一副半身像,有點兒類似於現代死人照片的那種類型,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下意識的,但是聽了李誠的提議後,覺得特別的合適掛在靈位上面供人祭拜,於是點頭,
“依你。”
雖然這一次的喪禮非常簡單的就完成了,但也難免的花了部分銀子,這讓李誠心裡有點兒不是滋味,打定主意一有機會就要賺點兒銀子回來,不然自己可真的成軟腳蝦了,不但養不起妻子,還反過來要妻子來養,這可不是什麼好的習慣。
“你還打算繼續學醫下去嗎?”在李誠有些走神的時候,五妹卻是開口了。
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把婆婆的畫像畫出來後,她就覺得心底的鬱氣好像消失了一般,迅速的就恢復了正常。
看到屋裡的書,五妹想着李誠學習的動力來源於母親,如今母親離開,她不知道他受了多少打擊,但看他之前哭成那樣,應該是極爲傷心的,所以她不知道他是否還有心來學醫。
“學啊,自然是學的,好不容易開始了,我怎麼能半途而廢呢。”李誠聞言,堅定的回答着五妹。
“那你就認真的學吧,我等着你學有所成,說不定哪天還能在城裡開間藥鋪呢。”五妹含笑看着李誠。
“醫書我能背下來,可醫術不是那麼容易掌握的,你就這麼信任我?”李誠聽出五妹語氣裡的信任,不由得覺得心情好了許多。
“我不是信任你,我是相信自己的眼光。”五妹含笑看着李誠,“我若是不相信自己的眼光,又怎麼會選你呢?”
“以後就是我們兩個人了,我會好好照顧你的。”李誠拉着五妹的手認真的說着。
“好啊。”五妹並不拒絕李誠的照顧,“我等着你的照顧,其實我沒什麼大志向的,只要衣食無優,有個疼愛我的丈夫,還有個聰明可愛的孩子就滿足了。”
“我會努力,讓你的人生目標達成的。”
“我等着……”
習慣一個人其實是一件很簡單的事兒,同樣的,習慣少一個人,也是一件極爲簡單的事兒。
在婆婆的頭七之後,五妹就發現自己已經習慣了家裡少一個人的存在,而李誠,似乎想法跟他差不多,兩人雖然沒有進行過交流,但好像有一種默契一般,都沒有沉浸在悲傷裡,人死不能復生,一個人死了,就失去了思想,與這個世界的交集,就徹底的結束,而活着的人,卻要繼續的生活,李誠和五妹,便積極努力的生活着。
只是,身爲孝子,李誠要爲孃親守孝三年,這意謂着三年內,李家不能辦喜事,同樣的,李誠自己也有很多事情不能去做。
不過對於他和五妹的婚姻倒是沒有什麼影響,畢竟五妹這麼小,三年後,也不過是十歲而已,那時候她和他都還只能做一對名義上的夫妻。
如果生活就這樣平淡下去,倒也不錯,但顯然的,生活不打算這樣平淡下去。
在李誠娘過世的十天後,天空開始飄起大雪,而且一下就是三天,整個村子都變成了白色,雖然看起來十分的漂亮,可是那氣溫,實在是冷得讓人受不了。
五妹和李誠躲在房間裡,火爐一整天一整天的燒着,沒有什麼特別的事兒,堅持的不出房門,兩個人算是幸運的,村子裡一些家庭條件差一些的村民,就沒有那麼幸運了,首先是吃食不夠,然後是準備的柴火不夠,這麼冷的天,要出門去找吃的,田裡是不要指望了,唯一能指望的,就是靠着村子的一片山脈了,一羣村民組織在一起想要進山找些吃的,結果卻遇到了因爲天氣太冷,在山上找不到吃的而跑下山的野豬,一見到一羣村民,野豬就向着他們衝了過來。
野豬的誘惑很大,仗着人多勢衆,上山的村民們舉起了手裡的鋤頭,想要把它給分解了,可最後,大家都高估了自己的力量,也低估了一頭餓暈的野豬的爆發力。
十二個村民上了山,最後被野豬拖走一個,一個斷了雙腿,一個斷了左腿,一個手掌沒了,一個胸口被野豬踩了一腳,進的氣少出的氣多,其餘的,不同程序的輕傷,身上全都帶了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