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念是什麼呢?
思念就是日思夜想地想去買一件東西,但這件東西遠在天邊,跟你隔了一條銀河那麼遠,令自己想的撓心撓肺,夜不能寐。
思念就是突然很想吃一樣東西,但那樣東西又不在自己身邊,所以心中的渴望越來越盛,沒有吃到,覺得自己不能圓滿。
思念就是表面一如既往,可內心卻空洞失落,每當想起對方,偶爾會傻笑,偶爾又會孤單,有時候覺得幸福,有時候又莫名哀傷,暗淡的情緒就似潛伏在身周的空氣,讓媚藍的心海飄着一絲絲暗影,無法揮去,無法淡去,不知不覺地聚成心頭的黑雲壓頂之氣。
再見到赫連胤。
赫連尹心中有一絲痠痛。
她沒有感到悲傷。
而是感到委屈。
有那麼一刻,她想衝上去抱住那個少年哭泣,傾訴自己這段時間以來的壓抑和委屈,病痛後的她如此獨孤脆弱,可是,她知道自己不能這樣子。
少年站立在她眼前,眼底飄出濃烈的妖氣。
他穿着黑色的羽絨服,冰肌玉骨,俊美高大。
那一秒恍如千年。
她與他的距離只隔了十幾米。
他的輪廓穿透她的瞳孔,深深地銘刻在心尖上,初冬的北風萬里而來,暮色漸濃,彷彿是籠着厚厚的紗,將兩個人籠罩在這個小小的只有對方的世界裡。
黑玉般的短髮凌亂在風裡。
他走過來,美麗的眼瞳中有無限激盪的纏綿之意。
腳步聲慢慢靠近。
少年站立在她眼前,深深凝視,不言不語。
如果這裡不是有這麼多人在,他真想抱起她旋轉一圈。
此時此刻,就算是世界洪荒,海枯石爛,萬物凋零,也不能牽引他的目光一寸寸,他看着她,真想就這樣,就這樣,在兩人對視的目光中荒老而去,無邊的溫暖,無邊的幸福,永不顧它。
“哥哥。”赫連尹被盯得低下頭去,凝望自己受傷的左手,她微微偏開腦袋,躲避了他的炙熱凝望。
“我在。”他的聲音輕輕的,還沒發現什麼不對勁。
“你什麼時候回來的?”
“前兩天,你不在,我都無聊死了。”
她低頭微笑。
少年牽過她冰冷的右手,笑着說:“晚上班級要開慶祝晚會呢,已經快佈置好了,我帶你去看看吧。”
赫連尹沒有抗拒,乖順地跟着他進了班級。
於歌心中微苦,偏開頭。
於舟卻沒什麼反應,笑眯眯地看着兩人,出聲感慨,“哎,他們兄妹兩的感情真好啊,真羨慕啊。”
於歌淡淡看了那呆頭鵝一眼,沒答話。
赫連胤拉着赫連尹的手,眉頭微皺,“小尹,我感覺你最近好像瘦了。”
“嗯,外地的食物吃不習慣。”
“是不是爲伊消得人憔悴?太想我了,所以都沒胃口吃飯了?”他笑着打趣她,隨口拿過一瓶果汁,開了瓶口遞給她,這個晚會的資金是赫連胤資助的,當時大家一提議這個慶祝會,他就說搞好一點,資金他可以全權負責。
所以這個晚會比別班的普通晚會要盛大一點,買了很多裝飾,還有蛋糕,零食飲料。
赫連尹沒有答話,笑意淺淡。
赫連胤終於看出了她的不對勁,凝住眉,“你怎麼了?好像很不開心似的?是不是因爲綜合評比考得不好?”
他想了下,又說:“如果考得不好也沒有關係的,不要太難過了,有我在,將來無論你想上什麼大學,我都可以幫你爭取。”
赫連尹的眼眶微微溼潤。
握在掌中的戒指盒,被她重新放置進外套的口袋裡。
望着她紅紅的眼圈,赫連胤心裡也酸酸的,他抿住脣,握緊她冰涼的小手,目光深遠,“沒關係的小尹,考不好就算了,真的沒事,以哥哥現在的能力,別說是幫助你進入重點大學了,就算養你一輩子,也毫無壓力。”
赫連尹輕輕搖頭,“我沒有考得不好,哥哥,你放心。”
“沒有考得不好爲什麼難過?”他反覆端詳着她的臉色,卻發現她左手上的戒指不見了,他一愣,抓起她無力的左手,赫連尹心中一驚,用右手握住左手,臉色蒼白。
“你放開我的手。”她的聲音裡有難掩虛弱和害怕。
赫連胤以爲捏疼了她,感覺鬆開了自己的手,神情疑惑,“小尹,你的戒指呢?難道是因爲戒指丟了,所以你很難過。”
“沒有。”她慢慢呼吸,平定了下心中的驚魂未定,用右手握着左手慢慢放下來,聲音平緩,“我收起來了。”
“收起來了?爲什麼?”
“我怕戒指會被我弄丟,所以暫時收起來了。”
少年將信將疑,看着她蒼白的臉龐,心底突然有了絲莫名的不安,“小尹,你的臉色怎麼這麼不對勁?是不是在那邊出了什麼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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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哥哥,我只是有點累,早上剛考完綜合考,下午就回來了,坐了好久的車,覺得有點疲累,你知道的,我不會坐車。”
少年點頭,“那要不我送你回宿舍休息一下?”
“不用了,等下還要參加慶祝會呢,我不想缺席。”
“身體不好就不要勉強了,慶祝會時時都可以參加,不是什麼要緊的事情,不要爲了一些不重要的事情勉強自己的身體,不然精神狀態會不好的。”
“真的沒關係。”她執意堅持。
赫連胤也就不好再說什麼了。
任夏瑾對完手稿,也走了過來,笑容明媚,“小尹,你們可回來啦,班中沒了你們幾個,還真寂寞呢。”
晚會很熱鬧。
於舟和任夏瑾站在教室中央幽默談笑,他們組織了很多不用事前排練的遊戲,任何人都可以參加,比如四人三把椅,兩人三足,兩人站立逗對方笑等等,各種小品歌唱輪番登場,熱鬧非凡。
所有同學圍坐在教室中央的桌子外,笑得前仰後合。
赫連尹坐在赫連胤身邊,她沒有參加多人遊戲,若有所思地看着講臺上的電子琴,不知道在想什麼。
少年一晚上都在瞅着那兩條辮子出神,他撐着腦袋,將所有歡樂的笑聲自動過濾,固定在一個特殊的波段上,但那人一直不說話,偶爾吃一兩瓣橘子,面色沉默。
不知道小尹在難過什麼,雖然她面色平靜,但他知道,她在難過。
實驗班氣氛喧鬧,團結歡騰。
不少同學都上去做遊戲或表演了,連於歌都不例外,他被於舟叫到教室中央,高歌一曲。
面對全班同學,於歌接過於舟手中的話筒,泰然自若地說:“下面這首歌,名爲《朋友》,我想將這首名爲朋友的歌送給一位朋友,祝她未來的日子一帆風順,所希望的期望的願望的,都可以實現,謝謝大家。”
如浪潮般的掌聲中。
那抹略低的音色漂浮而起。
“這些年一個人,風也過雨也走。有過淚有過錯,還記得堅持甚麼……”
他託着話筒。
遠遠看着赫連尹。
黑眸黑髮。
襯衣雖然有些舊,但穿在他身上依然有種王子般的矜貴。
他靜靜地注視着她。
脖子處的護身符不知道什麼時候露了出來。
“真愛過纔會懂,會寂寞會回首。終有夢終有你,在心中……”
赫連胤下頜緊繃。
一股莫名的妒意讓他的瞳孔黯淡,俊美的面容頓時變得冰冷起來。
那道明黃色的符頭,小尹身上也有一道,他剛纔幫她整理衣襟的時候,看見了,一樣的三角狀,一樣的黃底硃砂字,一樣的紅繩纏繞。
什麼時候,他們這樣親密了?於歌這樣冷淡的人,居然說要送一首朋友給他的朋友,還真愛過纔會懂?呵呵,他這是欲蓋彌彰吧?想起他們兩在市外相處了兩個星期,還有他送給小尹的戒指,被她取了下來,這麼多的巧合,是不是代表着這期間兩人發生了什麼?
赫連胤心頭彷彿被扎進一根細細的針,一絲輕輕的痠痛,直透內腑。
“朋友一生一起走,那些日子不再有。一句話一輩子,一生情一杯酒,朋友不曾孤單過,一聲朋友你會懂,還有傷還有痛,還要走還有我……”
朋友的旋律還在縈繞。
於歌深深地盯着赫連尹,歌聲溫柔。
赫連胤閉着眼睛,下頜繃得很緊,有冰冷和孤獨的線條。
過了好久好久。
他沉聲對赫連尹說:“我覺得有點悶,出去走走。”
說完就離開了教室。
留下一縷冰冷的氣息。
赫連尹驚愕。
直覺告訴她,哥哥不高興了,她隨後站起身,對身邊的同學說:“我去下洗手間。”
便追尋着赫連胤的腳步,跟了上去。
屋外夜色寂寂。
不知道什麼時候,冷雨已紛紛而來,少年的身影被掩蓋在雨幕裡,沒有打傘,他沉默地走着,脣線緊抿。
赫連尹擡頭,天空陰沉濃黑。
雨越來越大了。
少年不知疲倦地走在雨幕中,面無表情。
他的背影越來越遠。
只剩一個小黑點。
赫連尹面露擔憂。
最終她將袖子拉下來,罩住一整隻左手,邁開步伐追了上去。
“哥哥……”赫連尹大聲喊他,透明的眼鏡被雨絲打模糊。
赫連胤轉過頭來。
雨幕將他的面容映出凜冽的寒意。
“你跟着我幹嘛?回去陪你朋友唱朋友吧。”
赫連尹一愣,站在原地不動。
“你是不是誤會了什麼?”
“我誤會了什麼?”他冷笑,“你敢說你脖子上的黃符跟於歌脖子上那道黃符不是出至一個地方的?呵呵,怪不得我今天跟你說話的時候,一直閃閃躲躲的,還把我送你的戒指收起來了,你第一次想要遠離我,是因爲他,那個時候我還相信你,相信你說的話,只是爲了我好,可是這次,你們都帶上情侶黃符了,他也給你送了歌,你還要說是爲了我好嗎?”
冷風細雨中。
她抿住脣。
白皙的右手攥住他的衣角。
“別說了,先跟我離開這裡,不要淋雨,小心感冒了。”
他眼底冷漠,“你跟他發展到什麼地步了?朋友?知己?還是對象啊?”
“沒有。”
“沒有?”他呵呵冷笑,眼底的霧氣使他美得妖嬈,又疏離得彷彿隔了很遠很遠的距離,“當我的面秀恩愛,還說沒有?赫連尹,你當我是瞎子麼?”
“別再鬧了。”
“我在你心裡到底算什麼呢?可愛不可愛的備胎?還是寂寞下的消遣?或是說,你很有自信,知道就算你不愛我也會巴巴地愛着你,所以你覺得我沒什麼挑戰力,無法讓你擺進如此野心龐大的心裡,是不是?因爲我太愛你,所以你就太把自己當一回事了?”
赫連尹瞳孔一縮。
他咯咯咯笑起來,美麗悽絕,“沒想到我赫連胤連一個於歌都比不上啊,大明星,大名人,有錢有勢,卻連一個未來都還沒發展的毛頭小子都比不過,我到底是多差勁啊,讓你一攀上別人,就取下我的戒指還給我,老實說,赫連尹,你做這些多,無非是想跟我分手,對嗎?”
說到分手的時候,他的聲音有些沙啞。
雨聲很大。
樹葉被風吹得窸窣作響。
她的聲音斷斷續續,“別再說下去了,哥哥,你先跟我回去,我把事情告訴你。”
她用力拉他。
他固執地不肯動,任雨水沖刷他的身子,滿頭滿臉,狼狽冰冷。
“你想分手是不是?如果是,你何必再管我呢?”他的瞳孔濃黑望不見底,“反正你也不想跟我有關係了,我愛幹什麼,都不用你管。”
“先回去!”
“不回去啊!”他大吼。
拉扯間。
不知道是碰到了她哪裡,赫連尹臉色一白,僵硬的手指瞬間鬆開了他的衣角。
視線裡滾起陣陣白煙。
眼鏡已經徹底被雨水模糊了。
她取下眼鏡。
冰冷的雨水澆灌下來。
已經分不清她有沒有落淚。
只知道她的聲音比冷空氣還要低上幾度,她緊緊盯着他,眼珠漆黑地令人心驚,“既然你這麼想知道,那我就告訴你。”
她深吸了一口氣,“是。”
赫連胤一怔。
身影籠罩在雨夜裡,已經沒有了任何溫度,美麗的臉龐僵硬死寂。
“分手?”他茫然地看着她,好像不懂她在說什麼。
赫連尹原本想告訴他真相。
可是左手處的痠麻提醒着她,她的手再一次惡化了,這隻手,似乎從認識赫連胤開始,就一直破折不斷,折了又折,最終神經線斷裂,現在又開始惡化了,她已經不知道這隻手什麼時候纔能有點知覺了,如果好不了,這輩子她等同於殘廢。
如果她是個殘廢。
她就算終其一生,都不會和他在一起。
這就是她此刻的想法。
瓢潑大雨裡。
她漠然地將口袋中的戒指拿了出來,放進他冷透的質檢,瞳孔暗黑,“對不起。”
赫連胤怔怔地望着那枚戒指,脣片上最後一抹血色也緩慢地褪去了,有一種徹骨的疼痛從四肢百骸洶涌而來,他的心臟,那團凝結在心頭的鬱結之氣,此刻被無限地擴散出來,壓抑得他渾身都沒有知覺了。
“因爲那個於歌?”他笑容冷嘲,這一刻,他冷酷得彷彿沒有任何感情。
“不是。”
“那爲了什麼?”
“沒有因爲什麼。”
她的面容忽然變得模糊。
赫連胤卻不肯移開視線,怔怔地望着她,心臟彷彿被冰凍住,然後突如其來的怒火侵襲了他的大腦,他用力箍住她的肩膀,沒有理智地大吼:“爲什麼這樣對我?你就那麼寂寞難耐?我一不在你身邊,你就跟別人搞上了是嗎?”
她的眼睛如琥珀色的琉璃般透明,“我沒有對不起你。”
“你還想撒謊是嗎?我對你那麼好,付出一切對你,爲什麼你要這樣對我?我到底哪點對不起你,到底哪裡對不起你……”他低着頭,長長的睫毛在臉上覆蓋成陰影。
赫連尹忍着左手的痠麻沒有答話。腦中忽然有種恍惚的眩暈,彷彿時空在抽離和逆轉,漸漸不知道自己身在何處,直到那個少年發出瘋狂的大笑,她的身子才輕輕顫抖了一下,慢慢擡起頭,赫連胤已經跑遠了,送給赫連尹的戒指被他扔在雨水裡,寂寞冰冷。
夜色如此寂靜。
赫連尹將雨水中的戒指撿了起來。
她呆呆地蹲在地面上,忘了離開,也忘了左手的疼痛。
漆黑的雨簾覆蓋了她的身子。
世界空茫茫一片。
她彷彿隨風消融在狂風暴雨裡,永不再出現。
*
那晚。
赫連胤發了很重很重的高燒,他昏迷着,渾身滾燙。
韓洛宵將冷水袋放在他額頭上,雨水冰冷地敲打着透明的玻璃窗,孤獨深重。
赫連胤躺在被窩深處,身體輕輕顫抖,他的睫毛死寂般垂蓋着,嘴脣蒼白乾裂。
她要分手。
他沒有挽留。
她終於徹底離開他了。
他扔掉了送她的戒指。
他再也不願卑微了。
他的身體冷得如同冰塊,睫毛漆黑濡溼,彷彿陷在一個沒有邊際的噩夢中,無法醒來的噩夢……
赫連尹向學校申請了三天的請假條。
她木然蒼白地走進醫院。
左手。
惡化了。
她重新纏上了白色的繃帶,面容疲憊憔悴。
兩人真正分手。
恢復了單身。
再回校園。
兩人相見不語。
坐在一起,那麼近的距離,卻像隔着銀河那麼遠。
赫連胤病癒了,成日趴在座位上,看見她的手臂纏着繃帶返校,也沒有開口詢問。大病初癒後的他下巴尖削憔悴,靜靜趴在桌子上,不言不語。
是她要分手的,他不會在犯賤。
赫連尹亦沒有開口說話。
氣氛沉默窒息。
她每日靜靜地看着書,吃飯,參加培訓,忙得後腳跟不着地。
他與同學們聊天,談笑,玩鬧,打球,好像恢復了最初的模樣,玩世不恭,跋扈不羈。
通告他不去了,演唱會他推拒了,連專輯也愛發不發了,他開始不在乎那抹明星光芒了,每日趴在教室裡睡覺,下課了就旋轉着自己心愛的籃球,恣意張揚,參與學校的打架鬥毆事件,引無數少女嬌娥瘋狂尖叫。
學校裡所有人重新認識了這位大明星,不再冷漠自持,不再高高在上,原來,他原本的模樣就是一個叛逆生,他讓坐在身後的女孩幫他剪指甲,收很多女孩的情書,不,準確說應該是粉絲信,偶爾赫連尹看着他的時候,他還會挑出幾封肉麻的信回一回。
新聞開始傳播他早戀的緋聞。
像他這樣的人物,只要對哪個女孩笑笑,那都是有早戀的嫌疑的,更何況他現在完全不抗拒女孩們的親近,但凡有人給他遞信,他都會笑着收下,面容妖孽邪釋。
他對緋聞的熱度一點也不在乎,無論E姐怎麼打電話勸告他,他都是冷冷地勾着脣,掛斷電話。
過去認識的那些人,好像無形中分成了兩派。
赫連尹,於歌,於舟,任夏瑾四人一派。
赫連胤,韓洛宵,韓洛思,柳雲四人一派。
前面一派,每日生活在刻苦奮鬥中,恨不得將一天變成兩天使用。
後面一派,活在所有學生心目中的光環裡,高高在上,玩世不恭。
赫連尹留在班中的時間很少。
偶爾抱着書經過禮堂的時候,她會默默地看着那抹馳騁在球場上的挺拔身影出神,那人不再關注着她,赫連尹心裡空落落的,但高中的學業不容許她有時間思考這種問題,她每週必須在五天內學完所有知識,週六日去醫院換藥。
桌上的教科書越堆越高,試卷越攢越多,每天都有做不完的作業和習題。
第十天。
冬令營成績出來了。
毫無懸念,赫連尹的數學成績奪冠,獲得金牌,進入省隊,將在明年2—3月參加京城的總決賽。
於歌的物理成績奪冠。
另外幾名同學有兩位獲得銅牌,其他人,皆落榜。
成績單出來後。
赫連尹和於歌受到了全校的表揚。
赫連胤坐在臺下。
美麗的臉龐照耀在陽光裡,有種高貴的疏離和遙遠。他望着言笑晏晏的兩人,望着她脣角溫暖輕柔的笑容,他的身體緊繃起來,痛苦地閉上眼睛。
而後。
他沉默地站起身。
在全校吃驚地注視下。
慢慢離開了禮堂。
他的身影像霧氣般消失在禮堂大門,恍若厚厚的霧氣。
於歌一愣,忍不住轉頭看向赫連尹,只見她正失神地望着空蕩蕩的大門,臉色有些蒼白,脣色有些失血,完全不同於平時淡然鎮定的模樣。
寬敞的大門。
恍若有風。
赫連尹拿着金牌與學校頒發的獎狀下臺。尋了個時機,她將握在手中的黃符還給於歌,眼眉冷淡。
“謝謝你之前送我的運氣符,不過現在綜合考已經過去了,我不需要了。”
於歌伸手接過,表情淡淡的,“你們是不是鬧了什麼矛盾?我見你們現在幾乎不說話了。”
“嗯。”她淡淡應了一聲,不打算繼續說下去。
“你知道那天他病了的事情麼?”
“你說什麼?他病了?嚴不嚴重?”
“就是你請假的那三天,他發高燒了,聽韓洛宵說,那晚他燒到42度,差點要進醫院,好在後半夜燒突然退了下來,才度過危險期的。”
赫連尹一愣。
影子僵直地映在地面上,投射出綿長的暗影。
自習課上。
赫連胤的心情似乎很不好,看見了白天領獎的那一幕,他心頭就像有一股無法宣泄的怒氣,伸手撕掉晚自習發的課外卷。
赫連尹微微看過來一眼,好像想跟他說話又不知道怎麼開口似的,眼瞳幽暗深邃。
其實兩人鬧了這麼久了,赫連胤心裡已經沒氣了,因爲氣也沒有用,就算他恨,他憤怒,又能改變什麼呢?總不能爲了去求得她的愛而傷害她吧,又或者傷害自己去博取她的同情?其實無論哪個選擇,都不是他想要的,所以只能沒頭沒腦地做些幼稚的事情,希望能吸引她的注意力。
赫連胤悶着臉,繼續撕試卷。
突然旁邊伸來一隻手。
赫連尹拿過了他的試卷,表情平靜地看了看,故作輕鬆地說:“自習課不要吵到別人,好好答卷。”
其實這麼多天互不搭理對方,她也是很難過的。
也很想念他。
聽聞他生病的事情,赫連尹覺得自己的情緒像是找到了一個宣泄口,壓抑的情緒背後,其實就是思念,不敢去多想,是因爲學業太忙碌了,她沒有很多時候可以去思考,而比起思考,她更害怕的是讓他再一次難過和失望,所以一直耽擱着那事。
赫連胤一愣。
一把奪過自己的試卷,面容比之前軟化了一些,但仍然有些冰冷,“關你什麼事?”
“你坐在我旁邊,我就可以管你。”
赫連胤無聲地瞪了她一眼。
赫連尹嘴角微翹,笑着說:“最近老聽說你在欺負同學,這是真的嗎?”
“關你什麼事?”
其實他大可以不要理她的,但他就是忍不住要去聽她的聲音,已經有多久了呢?她已經好久沒跟自己說過話了吧?
“好吧,我不問了。”她收斂了笑容,重新看書。
赫連胤心裡的氣更勝了。
鬱着臉色趴在書桌上,英眉緊皺。
什麼嘛,撩撥他就兩句啊?這還不如不說呢!
過了一會。
赫連尹還是沒有說話,手掌撐在三八線上,津津有味地看着手中的教科書。
赫連胤越等心裡越憋屈,低聲吼她,“你不要靠我那麼近啦。”
赫連尹不怒反笑:“好。”
又沒下文了。
赫連胤沉默地支着下頜。
他不解地想,赫連尹爲什麼突然變得那麼溫柔和善啊?這是什麼意思?
一直到下課時間,他還沒想清楚這件事,赫連尹已經在收拾東西了,見他鼓着嘴瞪自己,笑着說:“要一起回去嗎?”
赫連胤微微錯愕。
一起回去?
是所有人一起還是隻有兩個人啊?
他疑惑地想了下,站起身背書包,不管怎麼樣都好,他不要再受她的迷惑了。
“不要。”他嚴詞拒絕了她。
這回輪到赫連尹微微一愣,瞳孔深如海,笑道:“難道你怕我?”
“我怕你什麼?”
“那怎麼不跟我一起回去。”
他抿住脣,“一起回去就一起回去,誰怕誰。”
真像個小孩子啊。
赫連尹忍俊不禁,“那走吧。”
兩人背上書包,赫連尹轉頭對任夏瑾說:“小瑾,我先走一步。”
“好。”任夏瑾點頭。
赫連胤微微一怔,竟然是單獨兩個人麼?
夜涼如水。
赫連胤穿着白色的羽絨服,面容俊美如冰冷的太陽神,高貴而遙遠。
赫連尹靜靜地走着,沒有開口說話。
氣氛僵冷而沉默。
路燈橘黃。
將兩人的面容照得模糊迷濛。
“之前聽說你生病了,身體還好嗎?”赫連尹打破沉默,聲音清溫。
他輕輕點頭,嗯了一聲。
她笑了笑,又道:“要好好照顧自己,天冷了,多穿點衣服。”
“我跟我說這些幹嘛?”他停住腳步,眼眸幽暗。
赫連尹一愣,“沒有什麼啊,出於對家人的關心。”
他本來心情還好好的,聽聞這句話,冷冷一笑,“如果你是出於家人或朋友的關心,我想不必了。”
深夜的露珠輕輕從花瓣上滑落。
赫連尹擡起睫毛,靜靜地看着他,“還在生氣?”
“要是你像我一樣遭遇這種事情,你能心平氣和?”
她沉默了一下,臉孔蒼白,“那好吧,既然你不想我說這些話,我不說就是了。”
赫連尹這是分分鐘在挑戰他的耐心啊,赫連胤深吸一口氣,壓下心頭的怒火,臉色陰沉,“拉倒。”
說完走快了幾步,留下赫連尹一個人站在林蔭道上,離開了。
赫連尹沉默地望着他遠去的身影,默然不語。
第二天有體育課。
赫連胤自然是泡在籃球場上的。
但今天赫連尹竟然也來了,她與任夏瑾肩並肩站在球場邊緣,笑容寧和。
赫連胤心中的疑惑更濃烈了,這兩天她老出現在自己的視線裡,在不用自己去苦苦尋找了,這是什麼意思?到底是巧合,還是她故意爲之?
任夏瑾其實早就看出了赫連尹跟赫連胤之間的倪端,兩人明面上雖然以兄妹自居,但平時聚會的時候,兩人總膩在一塊,又牽手又講悄悄話的,一點也不像平常的真實兄妹。
她猜測道:“小尹,你曾說過你已經有喜歡的人了,是赫連胤麼?”
赫連尹沒回答她的話,看着她的視線一直跟着場內的韓洛宵跑,打趣她,“你別說我了,說說你自己吧,韓洛宵那女朋友都談了一年多了,你要怎麼辦?”
“涼拌。”任夏瑾乾脆道:“你也說了他們的感情有一年多了,我還能怎麼樣啊?”
“也是。”
“小尹……”任夏瑾突然靜下聲音,“珍惜眼前人吧,赫連胤真的不錯,你看這麼多女孩喜歡他,他統統都不理會,儘管你們這段時間在冷戰,他意氣用事跟很多女孩兒玩,但我還是要告訴你一件事情。”
“什麼事情?”
任夏瑾壓低聲音,“他平時不是老在看那些粉絲信麼?有好幾次我看見他在你面前回信了,然後等你下課離開後,他就把那些信全撕了,那一臉的幽怨,整個一組都感受到了。”
赫連尹微笑,心情突然好了一些,“真的?”
“真的,還有?”
“還有?”
“那天我去廁所的時候,聽見他在樓道口跟E姐講電話,其實他最近不是在放假,而是他不肯去,當時我也不知道爲了什麼事情,畢竟你不在的時候,他覺得呆在學校是很件無聊的事情,我想不通他爲什麼一定要留在學校裡,直到見到你們冷戰,看着他看你時那種陰鬱的臉,我好想有點明白過來了。”
赫連尹一震,擡起頭,“他最近不是假期?”
“不是,好像現在外面在傳他的緋聞了,說他早戀,還很花心,女朋友一個換過一個。”
很快。
球場那邊打完球了。
赫連胤蓋着白色毛巾坐在石椅上休息。
有個嬌羞的女孩上前給他送礦泉水。
“這個給你喝……”那女孩有兩個可愛的小酒窩,笑容甜美。
赫連胤擡頭看了她一眼,美麗的瞳孔裡有些失望。
不是她。
不知道他爲什麼突然生氣了。
送水的女孩一愣。
手中的礦泉水已經被他揮到地上了。
“滾開。”他冷着臉色,重新低下頭去。
之前籠罩着明星光環的他,是不會這樣粗魯地對待女孩子的,但現在的他一點也不在乎自己的名聲,恣意囂張。
那女孩瞬間就哭了,掩着脣,梨花帶淚地看着他。
赫連胤一動不動,權當她是空氣。
一隻白皙的手撿起那瓶礦泉水。
走到赫連胤面前。
她穿着一身白衣。
輕輕將手中的礦泉水放進他手裡,“既然是別人一片心意,就收下吧。”
赫連胤身子一僵。
緊緊抿住脣,“老子就是不收怎麼樣?”
又鬧脾氣了。
赫連尹搖了搖頭,對那個同學說:“你送他的礦泉水,我幫他收下了,謝謝的好意。”
終於有一個臺階下了。
女孩點了點頭,哭着跑走了。
赫連尹坐在他身邊,語氣淡淡的,“幹嘛又生氣了?”
“要你管。”
赫連尹心裡嘆了口氣,真是跟個別扭的小孩子一樣,她微微感到無奈,把手中的礦泉水擰開,遞給他,“運動這麼久肯定很累了吧?喝點水吧。”
“多事。”
“……”韓洛宵坐在一旁看着,一頭黑線,“阿胤你這是在鬧哪樣啊?小尹妹妹好不容易抽空來看你一次,你怎麼衝她發脾氣啊?”
“老子樂意。”
赫連尹只好把礦泉水放下,面容是一貫的淡漠,“那我走了。”
說着站了起來。
赫連胤的臉色更差了,幽幽地看了她一眼,臉色陰沉。
“要走就走,不用告訴我。”
“你到底是要鬧哪樣啊?”
“這話應該我問你吧,一會又不理我了,一會又跟愛心大使一樣各種關心我,你到底在想什麼怎麼樣啊?說出來吧,是不是最近時間多了,覺得寂寞了,所以就回頭來找我玩玩?看我時間這麼多,又喜歡你,又沒什麼事要幹,覺得我很有時間陪你玩感情遊戲,是嗎?”
赫連尹一愣,笑容冷下來,“原來你是這樣想我的?”
“那不然呢?跟別人帶了情侶黃符還好意思說我?別人對你勾勾手指,你就屁顛屁顛跑上去了吧?天天跟在人家屁。股後面參加各種培訓班,各種秀恩愛,等到人家忙了,沒時間搭理你了,就來找我這個沒事人玩?對嗎?”
沒想到他會這樣看待她。
赫連尹面容錯愕,腦袋一時沒有轉過來,這幅茫然不解的樣子讓赫連胤更爲惱火。
“被我猜對了心事所以就心虛了是嗎?赫連尹,你真以爲沒有你我就活不下去了?呵呵,你真是太天真了,以爲給了我一個重重的巴掌,再給我一顆糖,哄哄我,我就會像以前一樣,卑微地選擇寬容你?你錯了,你打在我臉上這巴掌,我會一輩子都記得!這輩子,我都不會再跟你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