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玄霜奇怪極了,要知她師傅授她的這套劍法,不但變化精微,而且招數繁複,虛中有實,招裡套招,式中套式,她自出師門之後,仗着這套劍法,不知會過多少高人,從未有人能夠破解。即使是天惡道人、滅度神君這等厲害的大魔頭,也不過憑着功力比她深厚,將她打敗而已。如今這個白衣男子,僅僅用一根樹枝,竟然能夠輕描淡寫的將她那樣繁複的劍招-一化開,分明極爲熟悉她本門的劍法,這是從來無有的事情,使得武玄霜大惑不解。
那白衣漢子使的雖然僅是一根樹枝,但出手快捷,招數凌厲,而且內力充沛,揮動起來,呼呼帶風,勁道十足,若給他戳中,實不亞於刀劍。武玄霜哪敢怠慢,當下將師門的精妙劍法疾展開來,一劍緊似一劍,端的是輕如柳絮,翩若驚鴻,攻似狂濤拍岸,守如江海凝光。但那白衣漢子只是隨着她的劍勢,或則輕輕一挑,或則微微一晃,便往往在間不容髮之際,化開了她的攻勢,避開了她的殺手。武玄霜越戰越覺驚奇,正欲喝問,陡然間但見那白衣男子樹枝一顫,武玄霜一劍擊空,背上的“靈摳”“中府”“大椎”“維道”“歸藏”“陽厥”“少陰”七處穴道,在瞬息之間,都已給點中,武玄霜手腕一麻,長劍跌在地下。
那白衣漢子道:“武姑娘,請恕無禮,你趕快運口真氣,輔助體內那股熱氣,逆衝三關。”武玄霜忽覺體內有股熱氣衝擊她被點的七處穴道,試依那白衣漢子所說,運口真氣,輔助體內那股熱氣。逆衝三關,片刻之際但覺氣血暢通,舒適無比。那白衣漢子看她面色漸轉紅潤,這才笑道:“你中了滅度神君一掌,非得如此,不能化解他那陰毒的掌力?”武玄霜這才明白,白衣男子用重手法點她七處穴道,乃是助她打通經脈,化毒療傷。這樣看來,剛纔他叫自己背臉解衣,大約便是想替自己療傷的,只怪自己一時誤會,沒有問明,便即動手。可是武玄霜心頭還有疑問,那白衣男子的武功分明比她高強得多,卻何以既不明言,卻又直到數十招之後,才下手點她的穴道,莫非也是有意試招?
武玄霜想至此處,便拾起寶劍,先向他謝了一聲。跟着問道:“敢問恩公高性大名,尊師是哪一位?”那白衣漢子哈哈笑道:“你跟我來,便會知道!”說罷轉身便走,那兩隻金髮狒狒咧開口怪叫,也好像歡迎武玄霜的樣子,伸直兩雙手臂,向她打了個拱,便從樹上跳下,走在前頭帶路。武玄霜疑惑極了,心中想道:“他既然替我療傷,想來當不會存有壞意。”於是跟在那白衣漢子的背後,兩人兩獸,直入深山。
雪峰插雲,冰川如鏡,天山景色,壯麗無倫。武玄霜展開“登萍渡水”、“踏雪無痕”的上乘輕功,緊緊的跟在那白衣男子的後面,便見他在冰岩峭壁之上從容舉步,好像毫不費力的樣子,武玄霜竟自不能超越他,心中不禁暗暗佩服。
走了半天,但覺氣候漸轉溫暖,上到一座山頭,只見花草繁茂,面前豁然開朗,原來山頂上還有一個小湖,湖光雲影,鳥語花香,在冰封霧鎖的雪山上突然見到此等景色,當真似是來到仙境一般,那白衣男子道:“這便是著名的天池了。據說此地本來是個火山口,火山熄滅之後,火山口化爲湖泊,所以地氣溫暖。繞過天池,有個石窟,那白衣男子推開封洞的石頭,向武玄霜招手道:“請進來罷。”
武玄霜略一遲疑,想道:“既來之,則安之。他武功遠勝於我,若要害我,也無須引我到這裡來。”顧慮一消,邁步便進,石窟裡鑿有小洞透光,武玄霜舉目一望,忽見洞中有張石案,石案上有個尼姑,盤膝而坐。周圍圍着透明的玉石屏風,似是一尊神像,但神色栩栩如主,卻又絕不像是泥塑木雕的偶像!
武玄霜好像發夢一般,呆了一呆,突然雙膝跪下,叫道:“師父,師父,原來你在這兒呀!徒兒玄霜來了!”石案上的尼姑動也不動,武玄霜奇怪極了,道:“師父,你怎麼不說話呀!”那白衣男子低聲說道:“你師父已死三年了!我等到今天,纔等着你來!”
武玄霜叫道:“什麼?”她還不敢相信自己的耳雜,急忙跳起來,將石案的屏風稍稍移開,伸手往裡面一探,但覺觸手如冰,她師父的屍體早已僵硬,有如化石。武玄霜這一驚非同小可,頹然倒地,好半晌才哭得出聲來。
那白衣男子待她哭了一會,說道:“師父無疾而終,只等你來,了卻她一樁心願,我們便可送她入山了。師妹,你不必太過悲傷了。”
武玄霜倏地跳起,凝視着那白衣男子,那白衣男子道:“玄霜,你不認得我了。你十歲那年,我見過你,到如今算來已有十六年了。也難怪你認不得我了。若不是剛纔我試出了你的劍法,我也不敢與你相認呢!”武玄霜拭了眼淚,再望他一眼。說道:“呵,原來你是裴大哥。”那男子道:“不錯,我就是裴叔度。師父臨死的時候,是我待候在她老人家身邊。”原來這裴叔度是武玄霜師父的親侄兒,他的武功乃是姑姑所授,所以也稱她爲師父,武玄霜在師父門下的那幾年,他早已出師,在外闖蕩江湖,因此兩師兄妹只在小時候見過一次面。
武玄霜滿腹疑團,問道:“師父她怎麼會到這裡來?”
裴叔度道:“師父留下了一本詩文集,囑你帶回去獻給天后,她說天后是最知道她心事的人。這本詩文集你可先看,看了之後,就可以知道她老人家爲什麼到這兒來了。”
武玄霜打開這本詩文集一看,只見扉頁上所題的第一首詩便是:“欲倩青禽寄語難,心隨明月到天山。三十年物換星移後,屈子迷途尚未還。”武玄霜心頭一震,她對師父的生平略知一二。知道她有過一場情孽,如今看了這一首詩,這才知道,原來她幾十年來,一直懷念着的那個人,就是李逸的師父尉遲炯。
這本詩文集的許多首詩都是“紀事詩”,武玄霜匆匆一覽,對師父的身世與她暮年的心境都已明白,她拜着這本詩文集,眼淚不自禁的又一顆顆的滴下來。
原來她的師父俗家名字叫做裴瓊香,她的父親裴文慶在唐太宗的時候曾官居“僕射”之職,是個頗有名氣的大臣。當時社會上有個風氣,富貴人家的子女常常送到寺院裡去做“記名弟子”,甚至“帶髮修行”幾年,據說這樣可以借“佛辦”保佑孩子“長命富貴”,裴瓊香出生之時,她母親給她算命,江湖術士說她“命官”不好,多災多難,所以到她八歲那年,她母親便將她送到京都一間專收容貴族婦女的寺院——感業寺去,做一個記名弟子,“帶髮修行”。
感業寺有個老尼姑名叫妙玉,她的丈夫本來是唐太宗的御前待衛,武藝高強,劍術尤其精妙,不幸在貞觀十八年徵高麗之役陣亡,沒有子女遺下,他的妻子便在感業寺削髮爲尼,法號妙玉。妙玉在寺中精研劍法,身懷絕世武功,但閣寺人等,卻無一人知道。待到裴瓊香入寺之時,妙玉已經年老,兩人甚是投緣,妙玉也想留下傳人,便在暗中傳授裴瓊香的劍法。
不久,妙玉逝世。那時唐太宗李世民亦已逝世。武則天被驅逐出官,也到了感業寺來做尼姑。武則天懷有雄心壯志,處處物色人才。裴掠香一見了她。就知道她不是平凡的女子,兩人遂傾心結納,成爲知己。有一次武則天的仇敵入寺行刺,便是裴瓊香暗中將刺客趕跑的。
後來武則天被高宗皇帝(李世民之子李治)拔入後宮,從“昭儀”(次於貴妃的一種封號)一直做到皇后,裴瓊香帶髮修行已滿,也隨武則天入官做了女官。不久武則天開始攪權,貶削王公貴族。許多大臣,都預感到唐朝的江山必將轉移到武則天手中,於是結成黨羽,暗中反對武則天,其時尉遲炯身爲神武營的龍騎都尉,他也是反對武則天的一個重要人物。他反對武則天不打緊,卻弄到了裴瓊香的處境極是爲難。原來他二人本是中毒之親,而且自幼有了婚姻之約。
尉遲炯知道裴瓊香甚得武則天的信任,便找個機會,與未婚妻私下會面,求裴瓊香暗中幫助他們。裴瓊香聽得朝中的一班大臣結成黨羽,密謀起事,要將武則天一舉推翻,吃驚非小。她離開了尉遲切之後,回到官中,想了整整一天一夜,終於向武則天告發。武則天何等精明,不動聲色的暗中佈置,布好了天羅地網,突然搶先動手,將最重要的兩個人物——國舅長孫無忌和西臺侍郎上官儀殺了。接着連殺了三十六家公卿貴族。尉遲炯武藝高強,又見機得早,幸而逃出京城。這樣一來,反對武則天的人物,在這一役中幾乎被一網打盡。
裴瓊香並沒有後侮,因爲她知道武則天若然做了皇帝,不但天下文子可以揚眉吐氣,對老百姓也會有好處。可是她雖然沒有後悔,卻不能不因此傷心,她保護了武則天,卻永遠失去了她所愛的未婚夫了。
裴瓊香不肯接受武則天的封賞,這件事情過後,她也離開了武則天,武則天知道她的心事,請她將尉遲炯勸回來,可是尉遲炯已恨極了她,根本就不願意再見她了。裴瓊香傷心之餘,便也削髮爲尼,回到故鄉隱居,一面潛心武學,一面傳授她侄兒裴叔度的劍法。在這期間,武則天到各處去視察民情,也曾去見過裴瓊香幾次,武則天當然希望裴瓊香回到她的身邊,裴瓊香卻再也不願回去,但她和武則天的情誼仍是非常深厚,她顧念到武則天沒有最親信的武功高強的人幫她,便答應給武則天調教出一個文武全才的女弟子,這便是她後來收武玄霜爲徒的由來。
待到武玄霜授成之後,裴瓊香重入江湖,訪尋尉遲炯的消息,終於給她打聽到尉遲炯在天山隱居,於是便離開中原,遠走漠北,這時候武則天早已稱帝,而裴瓊香也已經是將近六十歲的老人了。她怕自己一身的武學失傳,答應了侄兒裴叔度的請求,攜他同行。這便是她和裴叔度來到天山的經過。
武玄霜看完了她師父的那本詩文集,眼淚不自禁的又一顆顆的滴卞來。她們兩師徒的際遇是何其相似呵!她師父去找尋尉遲炯,而她則在找尋李逸。如今尉遲炯的骨頭早已化灰,她的師父也死了。李逸雖然尚在人間,但只怕李逸也像他師父一樣,不願意再見她了。何況在李逸與她之間,還有一個長孫壁。這比她師父的情形,更要複雜,更要難解,縱然李逸願意見她,她自己也不想捲入這個旋渦去了。長孫壁對她是如此猜忌,她又豈忍妨礙了他們夫妻之間的幸福?又豈忍令長孫壁刻骨傷心?她捧着師父的詩集,好久,好久,才拭乾眼淚,問裴叔度道:“那麼你們到了天山之後,可曾見過尉遲炯麼?”
裴叔度道:“大約是見着了。”,武玄霜道:“怎麼說是大約見着?連你也不確實知道麼?”裴叔度道:“我們來到天山之後,在天池旁邊找到了這個石窟,就住了下來。那時我並不知道姑姑是來找她的未婚夫的,也不知道尉遲炯就住在下面。有一無晚上,大雪過後,月色清明,我姑姑說要去見一個朋友,叫我在家中守門戶,不可外出走動。我很奇怪,在這樣高的天山雪峰之上,姑姑哪裡來的朋友?那一晚我聽見姑姑傳音入密的上乘內功在冰峰上長嘯,不久就有另一個嘯聲從下面隱隱傳過來,我遵守姑姑的吩咐,不敢出去看。過了一會,嘯聲也就停止了。
“這一晚。姑姑整晚沒有回來,第二天一亮回來就病倒了!”武玄霜詫道:“我師傅內功深厚,當世無敵,她怎的會病倒了?”裴叔度道:“姑姑回來之後,精神非常頹喪,看來她根本就沒有運用內功治病。她病倒之後,就陷入了昏迷的狀態中,不斷呻吟,說:‘好冷,好冷!’我給她生火取暖,安慰她道:‘姑姑,待你病好之後,咱們就回南方去吧。’姑姑瞪着眼睛望我,好像不認識我的樣子,忽然尖聲叫道:‘尉遲哥哥,你不回去,我也不回去了!’我這才知道,她昨晚所會見的人敢情就是她的未婚夫尉遲炯。姑姑的婚變,我是聽長輩說過的,我除了恨尉遲炯無情之外,一點也沒有法子安慰她。第二天我出外去拾枯枝,在雪地上還看見凌亂的足印,一個是姑姑的,另一個較爲長大些,看得出是男子的足印。凌亂的足印踏遍了山頭幾裡方圓之地,推想他們兩人的心情,也一定是像足印那麼凌亂。”武玄霜心裡嘆了口氣,想道:“尉遲炯雖然不肯與她回去,但肯與她長夜傾談,他對她的怨想來也該消解了?李逸卻未必肯推心置腹,和我作這樣的徹夜之談呢。”
裴叔度歇了一歇,繼續說道:“姑姑的病一天沉重一天,有一天我在她的病塌之旁守候,翻閱她所著的劍譜,看到一處不明白的地方,想起姑姑若有不測,以後不知向誰請教,眼淚不自禁的就滴着下來。就在這時,姑姑忽然睜開眼睛看我,嘆口氣道:‘我的劍譜還沒有寫完,沒辦法我只好多活幾年了。’自從那天過後,姑姑的病便一天天好起來。”
“大約又過了一個月的光景,姑姑叫我隨她去採了許多野花,編成兩個花環,她拿着花環,我跟在她後面,就在冰峰下面的轉角之處,發現了一座新墳,墓碑上刻的是‘天山劍客尉遲炯之墓,門人李逸偕妻長孫壁敬立。’姑姑將花環放在墓前,默默無言的拜了三拜。這時我才知道尉遲炯已經病死了。姑姑行禮之後,突然哭了出來,哽咽說道:“玄霜,玄霜,你也好可憐呵!”
武玄霜心絃顫抖,想起了一件事,當她學成劍術,拜別師門之時,師父曾對她言道:“李唐皇室之中,有一個人名叫李逸,武功人品,都還不錯。只是他一定反對你的姑姑,你若碰到了他,能勸他與你同一路走固然最好。若然不能,你也要手下留情。”如今想來,師父可能是因爲她和尉遲炯已無複合之望,所以希望下一代成爲好友。大約我和李逸以後的事情,師父,她,她也知道了。要不然她不會在尉遲炯的墓前說出那兩句話來。裴叔度看她一眼。繼續說道:“我姑姑時常懷念於你,她大約是感懷身世,所以又想起你來。”其實斐叔度如今尚未明白,他的姑姑在自己極度傷心之際,卻爲什麼反而說出可憐玄霜的話語。他哪裡知道,武玄霜與李逸之間,也有一番情孽糾纏!
武玄霜稍定心神,問道:“師父她後來怎樣?”裴叔度道:“從那一天上墳之後,姑姑就在穩居之中閉門不出,苦心修練她的劍術。過了將近五年的時光,她的劍譜已經寫成,有一天晚上,她將我叫來,吩咐我兩件事情。第一件是:若她去世之後,要我暗中保護李逸夫妻,但卻不許我與他們往來。第二件是:要我在這裡等你,她說你遲早會尋到這裡來的,等你來時,要我將她的詩文集和劍譜交給你。她還叮囑我,說是若然發現你到天山,最好立即引你到這裡來,不要讓你經過下面的那座駱駝峰。我知道尉遲炯的故庸便在駱駝峰上,看來她是不想你和那對夫妻見面。我對她的吩咐,感到奇怪極了,爲什麼要我立即將你引來這裡,不想你與他們見面?”武玄霜避開他的眼光,低聲說道:“我也不知道師父的用意。”聲音硬嚥,滿懷悽溶。其實她當然知道師父的苦心,不過她不方便對裴叔度說出來罷了。
裴叔度也覺得她的神情奇異,繼續說道:“我當時已感到有點不祥之兆,想不到第二天我的姑姑果然無疾而終。我遵照她的囑咐,將她的遺體塗上藥料,等候你來,再行送她如土。天山這樣廣大,我怕你來時我沒有發現,便天天叫這兩隻狒狒出去探望。這兩隻狒狒是我姑姑在南疆西雙版納叢林之中收服的,極通靈性,我姑姑將你小時候的衣物那些東西,她一直保存下來——給它聞過,若是你來,它們可以聞到你的氣息,便會來報告我了。”武玄霜聽到這裡,這才知道剛纔那兩隻狒狒,何以會幫她打退滅度神君。心中想道:“師父,師兄,你們雖然用心良苦,我卻仍然是見過了長孫壁,也到過駱駝峰尉遲炯的故居了。”裴叔度歇了一歇,忽然問道:“師妹,你以前認識李逸夫婦的嗎?”
武玄霜雙頰微現紅暈,低聲說道:“都認識的。”裴叔度道:“我曾偷看過他們練劍,長孫壁的劍術,好像是峨嵋一派。”武玄霜道:“不錯,她正是長孫均量的女兒。”裴叔度道:“如此說來,他們兩夫婦都是劍術名家的衣鉢傳人,確是珠聯壁合了。”
武玄霜抑下心底的辛酸,聽他說道:“長孫壁的造詣未深,不過,若在武林之中,世算得一把好手了。她的丈夫比她高得多,我偷看過他幾次,一次比一次高明,看來他已把師父與岳父這兩大家的劍術融會貫通,造詣之深,差不多可以擠進一流高手之列了。”武玄霜甚爲歡喜,道:“那不錯呀。”裴叔度微笑道:“可惜我姑姑不許我與他們往來,要不然相互切磋,倒是彼此有益的事。以他現在的造詣而論,再過幾年,只怕我也得甘拜下風。還何須我暗中保護他們呢?何況他們在天山隱居,難道還會有什麼仇人到這裡來尋他們嗎?”
武玄霜這才知道師兄剛纔問她認不認識李逸夫婦的用意,敢情乃是想探聽他們有沒有什麼厲害的仇人,想了一想,說道:“師父那樣吩咐,想來必有用意,大約你未知道,李逸乃是唐室的皇孫身份。”裴叔度道:“哦,是嗎?不過依我想來,他若是不反對天后,天后也斷不會派人來刺殺他,你是天后的侄女,天后的爲人,你當然比我知道得更清楚。”武玄霜道:“實不相瞞,我此次就是奉天后之命來找他的。天后想傳位給她的兒子盧陵王李顯,想請他回去輔助呢。師父既然不想我見他們夫婦,這事情就請你轉達好麼?”裴叔度道:“要不是見你今天到來,我幾乎就要下山去尋找他們了。我奉了師父之命,要暗中保護他們,所以很留心他們的行蹤,昨天卻發現他們夫婦都先後下山去了,這是幾年來從所未有之事,我想去打聽一下。”
武玄霜道:“你不必打聽了。他們大約是去找突厥可汗去了。”裴叔度奇道:“這卻爲何?”武玄霜將在天山腳下所碰見的事情說了一遍,卻略去她與長孫壁私下會面的這件事情不說,裴叔度道:“原來是他們的兒子被突厥可汗擄去了。既然還有一個月的期限,待我們埋葬了師父之後,就去助他們一臂之力吧。師妹,你坐一坐,師父還有一樣東西給你,待我進裡面去拿。”
武玄霜獨自凝思,既感辛酸,又覺歡喜。想道:“有師兄去暗助於他,我可以放下心了,但我就真的從此便再不見他了麼?”眼光又落到她師父在扉頁上所題的那一首詩上。心裡吟道:“欲情青禽寄語難,心隨明月到天山,三十年物換星移後,屈子迷途尚未還!嗯,這一首詩也好像是爲我寫的呀!我在長安之時,多少個月圓之夜,也曾心隨明月,夢到天山。如今萬里迢迢來到此地,難道就這樣的又回去了麼?”
武玄霜讀她師父的這首詩,自自然然的想起了上官婉兒,這幾年來,她們二人親如姐妹,無話不談,只除了一件事情,她沒有把心中對李逸的愛意告訴婉兒,因爲她察覺婉兒對李逸的思念之情,實不在她之下。她記起了婉兒所寫的那一首詩:“江湖空抱幽蘭怨,豈是離騷屈子心,楚澤長安難並論,天涯何苦作行吟?”這一首詩的意思和她師父的竟是完全一樣!當年她曾把這方詩絹插在古琴之中,叫丫環追去,送給李逸,想來李逸是定然看過的了。想不到的是李逸也與他師父一樣:迷途屈子,竟不知還!
她又想起這次出京之時,婉兒曾託她將幾句話帶給李逸,如今她已不願再見李逸,可是婉兒這幾句話卻是不能託師兄轉達的,這又怎麼好呢?她可以忍受刻骨傷心,卻不忍負了婉兒之託。
武玄霜但感有如亂絲塞胸,正自委決不下,裴叔度已經走了出來,說道:“剛纔那本詩文集是師父託你轉交給天后的,這本劍譜則是留給你的。你的聰明勝我十倍,將來發揚本門的劍術,繼承師父的衣體,可得倚仗你了。”武玄霜接過劍譜,向師父的遺體叩了三個響頭,感到順思深重,眼淚又禁不住滴了下來。
斐叔度道:“你送師父入土之後,就準備回去了嗎?”武玄霜低聲說道:“嗯,是的。李逸的事情拜託你了。”裴叔度道:“你回去也好,我也想拜託你一件事情。”’武玄霜問道:“什麼事情?”裴叔度道:“你認識金針國手夏侯堅麼?”武玄霜心頭一動,說道:“八年之前,曾見過他一次,他也曾問起我們的師父呢?”斐叔度道:“你怎麼回答他?”武玄霜道:“我出師門之時,師父曾吩咐我不許向任何人提及她的名號,所以我就用花朵排出不可說、不可說六個大字。”裴叔度道:“夏侯堅見你這樣回答,他又怎麼說?”武玄霜道:“他也用花朵排出如之何?如之何?六個大字。”
裴叔度嘆了口氣,說道:“我姑姑在婚變之後,與夏侯堅相識,夏侯堅當時不知道她有這段傷心之事,對她非常傾幕。我姑姑心中只有一個尉遲炯,當然不會答應他的求婚。可是他們二人也結成了肝膽相照的朋友。姑姑在天山幾年,曾採摘幾朵天山雪蓮,還有幾樣她以前在各處各山所來集的靈藥,她臨死之前,將天山雪蓮和這幾個靈藥都放在一個玉匣之中,叫我將來交給夏侯堅。你反正要重回中土,那麼就省得我多跑一趟。”
武玄霜更覺心頭沉重,正想說話,忽見那兩隻狒狒在洞口企立起來,好像聽到了什麼聲音似的忽然發出吱吱的怪叫。
裴叔度笑道:“想是有什麼生人了。好吧,你們要去,就去看看吧,可不許胡亂傷人。”那兩隻狒狒奉了主人之命,箭一般的竄出石洞去了。
裴叔度道:“這兩隻狒狒嗅覺聽覺都非常靈敏,若有生人的氣味,它在六七裡外,就可以聞得出來。”武玄霜不勝詫異,心中想道:“這裡冰峰插雲,非是武功高強之士,不易上來,這來的又是誰呢?是那青衣男子去而復返,還是李逸來了呢?”裴叔度道:“這兩隻狒狒經過我姑姑的多年調教,縱許是江湖上的一流高手,也未必勝得過它們,師妹可以放心。”歇了一歇,又繼續剛纔的話題說道:“幸而有那個金針國手夏侯堅,要不然你就看不到師父的肉身了。”武玄霜道:“怎麼?”裴叔度道:“保持肉身不壞的藥材,是夏侯堅在二十年前送給我姑姑的。那時姑姑還沒有削髮爲尼,夏侯堅送給她一瓶香料,說是可以保持顏容不老,我姑姑生前沒有用它,想不到死後卻用得着了。”
武玄霜嘆了口氣,說道;“這事情我也曾聽師父說過。師父當時笑到,我是出家之人,這種藥料我用不着,你們年輕的姑娘倒是合用。我,我沒有要她的。”原來當時武玄霜說的話是:“咱們又不是尋常的女子,何須以色悅人。”她師父很讚賞她的見解高超,因之提過之後也就算了。這兩句話,武玄霜不方便向師兄說出來。
武玄霜想道:“如今想來,師父那時已是心如稿木,所以沒有用他的藥。不過,夏侯堅的這片深情,也着實令人感動。”她對師父與夏侯堅的交誼,以前也略知一二,所以在八年之前,纔有送李逸到夏候堅門下求醫的事。如今看了師父的詩集,其中有幾首便是提到夏侯堅的,又聽了師兄的這一番說話,才知道夏候堅的一片深情,還超出她想像之外。想至此處,再想起李逸,心中有感,不覺茫然。
過了一會,那兩隻狒狒還未見回來,裴叔度漸漸現出憂慮之色,問武玄霜道:“你剛纔碰見的那兩個敵人是誰?”武玄霜將那手使藥鋤的青衣勇於形貌描畫一番;裴叔度微有詫意,說道:“原來是滅度神君,還有一個呢?”武玄霜道:“另一個是我認識的,她是天惡道人的女弟子,在江湖上有個匪號叫做毒觀音。”裴叔度失聲叫道:“怎麼她也來了?”武玄霜道:“毒觀音的武功尚在你我之下,怎的你卻好像更看重她?”
斐叔度神色有點不安,未曾回答,忽聽得那兩隻狒狒的哀鳴之聲,轉瞬間就跑到洞口。裴叔度眼光一瞥,不禁驚叫失聲,原來那兩隻狒狒竟然受了重傷,斑血一點點滴下。
這兩隻狒狒乃是天生異種,銅皮鐵骨,周身刀槍不入,剛纔滅度神君也不能令它們受傷,可知來人的武功實是非同小可,最少也在滅度神君之上。
裴叔度將這兩隻狒狒喚來,察視了它們身上的傷狀,說道:“幸而獸類的經脈穴道和人類不同,要不然那劇毒循着穴道攻心,這兩隻狒狒只怕早已斃在那人掌下。”武玄霜吃了一驚,心道:“莫非來的是天惡道人?”只見裴叔度掏出一個銀瓶,瓶中盛着碧綠色的丸藥,裴叔度嚼碎了兩粒丸藥,給那兩隻狒狒敷上,說道:“我害怕的不是毒觀音,而是毒觀音的師父。”武玄霜道:“天惡道人的武功,確是在你我之上,不過咱們兩人聯手鬥他,也不見得就輸給他了。”裴叔度道:“你鬥過天惡道人?”武玄霜道:“八年之前,我在繃山之上,與大內三大高手合力鬥他,打成平手。”裴叔度道:“你有所不知,天惡道人這幾年來苦練毒掌,聽說他準備用十年的功夫,如今開關復出,想必是提前練成了。而且我怕來的還不只天惡道人,你聽過域外三兇的名字嗎?”武玄霜道:“沒有聽過。”裴叔度道:“天惡道人、滅度神君和另外一個名叫百憂上人的和尚,合稱域外三兇,除了百憂上人之外,天惡道人和滅度神君都曾敗在我的姑姑劍下,據姑姑說,三兇之中以百憂上人的武功最爲怪異,也最爲厲害,我姑姑遁跡天山,除了要綏近尉遲炯之外,另外一個原因,就是防備域外三兇來找她尋仇。如今毒觀音隨着滅度神君出現,只怕域外三兇會聯袂而來!”
剛剛說到這裡,便聽得一聲怪嘯遠遠傳來,初聽之時,好像還隔着一座山頭,轉瞬之間,回聲震盪,便似到了門外,武玄霜與裴叔度不約而同,躍出石窟,裴叔度忽道:“不好,不好,來的果然不止一人,師妹,你回去保護師父的法體,若是我抵敵不住,你就護待師父的法身,從後洞逃出去吧!”
武玄霜尚未發現敵蹤,稍一躊躇,只見雪地上一團黑影,儼若星星飛駛,轉瞬間就現出一個人來,正是天惡道人,但卻也只是天惡道人,武玄霜心道:“莫非是師兄聽錯了,天惡道人可並沒有幫手呵!”
天惡道人來到了斐叔度跟前,拂塵一指,說道:“你是優雲老尼的徒弟麼,快去稟告你的師父,說是他的老朋友找她來了。”說罷忽又笑道:“其實不須你去稟報,她也應該知道是我來了。”接連又怪嘯三聲,一聲高似一聲,震得武玄霜也覺得有點心旌搖搖,好像就要神飛魄散的樣子,心想:“這妖道的功力果然又高了許多了。”看裴叔度時,只見他泰然自若,反而好像比剛纔輕鬆了。
裴叔度道:“你這惡道鬼嚎作甚?殺雞焉用牛刀,看劍!”倏的就是一招“冰川倒瀉”,劍光疾展,向天惡道人疾卷而來。
武玄霜怔了一怔,隨即恍然大悟,想道:“是了,師兄故意將話說得含糊,不讓他知道師父已經逝世,好叫他有所顧忌。”
裴叔度這一招精妙非常,但見劍光閃閃,冷氣森森,端的有如繁星殞落,雪花紛飛,天惡道人拂塵一卷,但聽得一片摔鋒之聲,好像幾十隻手指同時撥動琴絃一般,非常好聽,隨即飛起了一篷塵尾,亂草般飛舞空中。兩人心中都是大吃一驚。原來天惡道人暗運真功,佛塵有如千絲萬縷,罩將下來,每一根塵尾都硬似銀針,故此與劍鋒相觸,發出金屬般的聲響。他本意要用“拂塵刺穴”的獨門武功,一舉將斐叔度制服,豈知裴叔度的這一招劍法,神妙無方,攻守兼備,劍光一展,立即將全身護得風雨不透,天惡道人那萬縷千絲的拂塵竟然無隙可入,反而被他削斷了十幾根塵尾。
天惡道人的塵尾乃是烏金煉成的玄絲,裴叔度使的不過是一柄普通的青銅劍,居然能將它削斷,不亞於削金截鐵、吹毛立斷的寶劍,這份內家功力,實是不在天惡道人之下。
武玄霜見師兄的劍術如此神奇,心神稍定。轉眼間,天惡道人與裴叔度已拆了二三十招,裴叔度一着得先,緊握先手,一劍緊似一劍,暴風雨疾攻而上,天惡道人仗着一柄佛塵,只有招架之功,連連後退。武玄霜大喜,正擬上前助攻,忽聽得天惡道人一聲怪嘯,佛塵一展,化開了裴叔度的劍招,倏的就是一掌按下。
這一掌按下,立即捲起一股腥風,中人慾嘔,裴叔度身軀一側,回劍要削他的手掌,天惡道人的掌勢飄忽之極,裴叔度一劍削空,他的第二掌又拆了過來,掌心黑如濃墨,裴叔度不由得再退了一步,就這樣的緩了一緩,立即被天惡道人反客爲主,改守爲攻。
裴叔度的劍法雖然精妙,但他要運氣防禦天惡道人毒掌所捲起的那股腥風,一心二用,不免相形見拙,天惡道人以拂塵纏着他的利劍,掌勢指東打西,指南打北,裴叔度給他逼得連連後退,但雖然如此,他的步法劍法仍然絲毫不亂。
天惡道人忽然哈哈笑道:“原來優雲老尼果然死了,你這個小輩不是我的敵手,再鬥下去,是自送死。你將她的劍譜與天山雪蓮獻給我,或者我可以饒你一命。”裴叔度大吃一驚,不知他何以看出破綻。天惡道人趁着他驚惶之際,催緊掌力,又是一輪急攻,裴叔度險險給他打中,劍法稍稍凌亂。
武玄霜吃了一驚,隨手在地上抓起一把石子,用“劉海灑金錢”的手法向天惡道人灑去。武玄霜已練到了“摘葉飛花,傷人立死”的上乘內功,這一把石子灑出,實不亞於武林高手所用的金錢鏢、鐵蓮子之類的金屬暗器,可是天惡道人只是將拂塵一掃,便將她打來的一把碎石,盡數佛開。不過,這樣稍稍梢一緩,裴叔度便即恢復了常態,一柄青銅劍縱橫揮霍,又把門戶封得非常嚴密了。
武玄霜眼光一瞥,只見她的師兄也正向她望來,示意叫她回去。就在這時,武玄霜也聽出了遠處敵人的聲息,天惡道人果然還有幫手同來,武玄霜想道:“裴師兄大約還可支持一會,憑着他這手精妙的劍法,縱然落敗,大約還可以逃脫,師父的法身若然給人毀壞,這罪過可是不小。”權衡輕重,只好舍了師兄,迴轉石窟,看看情形,再作論處。
天惡道人揮掌狂攻,過了片刻,又將裴叔度的劍法打亂,哈哈笑道:“滅度神君,我說優雲老尼已死,你不相信,現在可以相信了吧。還不快來撿便宜去!”話聲未停,山拗轉出一個人來,果然是滅度神君。
原來天惡道人乃是爲了訪查他的女弟子下落,毒掌功夫一練成功,便即追蹤而來。他在天山的駱駝峰下,碰到了滅度神君與毒觀音。滅度神君大是尷尬,天惡道人本欲要向滅度神君大興問罪的,見毒觀音受狒狒抓傷,而滅度神君又敗得如此狼狽,便將問罪之事緩提,先問他的經過。滅度神君說是碰到了武玄霜,懷疑她便是優雲老尼的徒弟,並將那兩隻狒狒助陣的情形對天惡道人說了。
天惡道人以前曾見過優雲老尼這兩隻狒狒,聞言又驚又喜,原來他曾聽得傳聞,說是優雲老尼已死,不過未經證實,終是半信半疑。如今聽說這兩隻狒狒在山上出現,心中想道:“這兩隻狒狒乃是跟隨優雲老尼的兩隻神獸,既然在此出現,優雲老尼也必然住在此間,是死是生,此跡當可揭破了。”他和滅度神君都曾敗在優雲老尼的劍下,對她甚爲忌憚,天惡道人生怕優雲老尼未死,自己獨力難支,便邀滅度神君同去探個究竟。好在毒觀音受傷不重,便留下她在天山腳療傷。不久,那兩隻狒狒又來,被天惡道人用毒掌將它們傷了。
滅度神君終是因爲懼怕過甚,到了天池,竟不敢前進,藉口說是要暗中相助較妙,先躲起來,待看得分明再說,天惡道人雖然不滿,也只好由他。待至天惡道人與裴叔度激戰了半個時辰,裴叔度已經危在瞬息,卻尚未見優雲老尼露面,滅度神君心想:“天惡道人將她的兩隻狒狒打傷,如今她的弟子又已不敵,眼看就要傷在天惡道人的掌下,若是優雲老尼還在,斷無不出來之理。”這時他才確信優雲老尼已死,於是大了膽子,出來助陣。
裴叔度見是滅度神君,心中暗暗叫苦,想道:“兩隻狒狒已受了重傷,師妹一人,如何敵得住這個魔君?但盼她能及早見機,快些從後洞逃走。”高手比鬥,最忌分散心神,裴叔度掛慮師妹的安危,他自己的形勢便更加危險了。天惡道人毒掌所激盪起的那股腥風越來越烈,裴叔度漸覺頭暈目眩,劍法更顯得凌亂無章。
滅度神君這時確信優雲老尼已死,跑到洞前,哈哈笑道:“武玄霜,你躲也躲不了,快出來向我磕頭吧!”他也是像裴叔度那樣的想法:兩隻狒狒已受了重傷,只剩武玄霜一人,還不是手到拿來?
洞內靜寂無聲,滅度神君笑道:“你不出來,我只好將你掏出來了。”跨進石窟,忽然好似遇到了什麼怪異的物事一般,笑聲突然中斷,張目結舌,登時呆了。
你道他看見什麼?原來他看見石案上優雲老尼的肉身遺體,他哪裡知道這是夏侯堅的靈藥之功,霎眼間一見優雲老尼顏色如生,兩隻眼睛半開半闔,嘴脣微啓,似是正要向他說話,登時嚇得他魂飛魄散,心中只有一個念頭:“原來優雲老尼未死,我上了天惡道人的當了。”他以前曾被優雲神尼打得重傷,回山再練十年,才恢復得原來的功力,他本來是與天惡道人、百憂和尚這兩大魔頭並駕齊名的,經過了那一次重傷之後卻落在這兩大魔頭之後了。當時優雲老尼將他打得重傷大敗之後,並曾對他說過,若是再碰到他,就要將他琵琶骨挑斷,廢掉他的武功。故此滅度神君對優雲老尼實是恨到了極點,這時一見優雲老尼的肉身遺體,心頭大震,驚恐之餘,哪裡能夠分辨優雲老尼是生是死?
說時遲,那時快,就在滅度神君失聲驚叫,轉身欲逃之際,武玄霜突然從師父法身之後躍出,一劍飛來,那兩隻狒狒也突然撲上,但聽得“喀咧”一聲,滅度神君的兩塊肩脾骨給狒狒的利爪抓襲,臂彎的“曲池穴”也給武玄霜一劍刺中,一條手臂登時麻木不靈,武玄霜道:“師父不必你老人家親自動手啦。”接着學她師父的聲音道:“徒兒,你替我將他的武功廢了。”武玄霜自幼追隨師父,聲音口吻,學得非常之像,莫說滅度神君現在已經受了傷,即算未曾受傷,他也絕不敢轉過頭來與武玄霜再戰,嚇得魂飛魄散,連滾帶跌的竄出石窟,沒命飛逃。
武玄霜抹了一頭冷汗,原來她是效法古人“死諸葛嚇走生仲達”的故智,將滅度神君趕跑的。那兩隻狒狒在受傷之後,再護主傷敵,這時也倒在地上喘息不已!武玄霜定了定神,立即又生出一條妙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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