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奕笙攬住被媽媽突然起身的動作給嚇了一跳的女兒,扭頭看了眼妻子走出包廂的背影。
心下忍不住嘆了口氣。
他多少能猜到一些凌暄突然沉不住氣的原因。
自從納蘭老夫人去世,老爺子就差不多把那博物館的後院給當成了家,連老宅都不怎麼回去了。
而博物館後院那地,在他看來已經被老爺子當成只屬於自己的一方淨土,哪怕是親兒子親孫女,去了之後也只能稍微坐坐吃個飯。
至於留宿,那是想都不用想。哪怕凌暄也不例外。
現在卻毫不猶豫給失而復得的外孫女單獨佈置出來一個房間。
這份偏愛,確實是有點令人心驚了。
但細想一想,他倒也能理解。
對於妻子的那位小姑姑的過往,他雖然知道的不多,但老爺子畢竟對小女兒愧疚了這麼些年,現在全部移情到女兒的女兒身上,做出這些打破規矩的事也算是無可厚非。
凌暄顯然是一時間有些接受不了。
但這種事,也只能她自己想通。
張凌暄動靜有些大,不止驚到了許令安,坐在許令安另一邊的姜令曦也看過去一眼。
收回目光的時候她順帶着看了眼張凌暄的那個當醫生的丈夫。
要說在這包廂裡誰存在感最低,她覺得甚至都不是隻知道埋頭苦吃的許磊,而是這一位。
相比起在座除張老爺子外的幾個張家人,這位張家的女婿在她看來或許是其中看得最明白也想得最透徹的一個。
也不知道這麼兩個人是怎麼走到一塊的。
錢奕笙察覺到姜令曦瞄過來的目光,愣了一下,隨即點點頭示意。
姜令曦見狀也輕輕點頭回應了一下,收回目光。
她這次陪着許令安過來的目的已經達到,接下來只需要一邊看着張老大一家默默憋氣,一邊靜靜等着這頓認親宴結束就行了。
錢奕笙抱着懷裡的女兒,心頭感慨。
之前只看這位姜姑娘的字,他當時想到的就是心有溝壑大氣磅礴。
現在見到真人,則是更加驚豔。
並非只是單純對容貌的驚豔,而是對方身上的那份穩重和沉着。
對方特意低調,是不打算喧賓奪主,但論起周身氣勢來,卻是跟老爺子相比也不差什麼了,也不知道是怎麼養出這麼一份淵渟嶽峙的氣勢來的。
可惜岳父岳母乃至妻子和小舅子此刻都一味沉浸在對老爺子偏疼外孫女的不滿中,或者只是單純垂涎這位姜姑娘的相貌,壓根就沒有真心去交好這位姜姑娘的心思,也浪費了老爺子先前還特意提醒了一番的苦心。
真是,讓他都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哈哈,那就這麼說定了!”眼見外孫女點了頭,張納川沒等她開口就笑呵呵拍了板,“等開學的時候安安一定要跟外公說一聲,我這都是大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還沒體驗過送家裡的孫輩去大學報道呢,這回可算是有機會了。”說完還一臉嫌棄地瞥了眼連國內的大學都沒能考上的孫子。
張凌洲:“……”
我姐當初考上大學也沒見您老這麼樂顛顛的要去送啊!
不過這回她姐不在包廂,那被鄙視的就只剩他了。
*
張凌暄從包廂出去,本想在景觀池透透氣,結果卻是越透氣越忍不住去比量爺爺對那個許令安跟對她這個親孫女之間的差距,又控制不住去想在自己不在包廂的時間裡爺爺又會說什麼偏愛的話,這氣反而越透越鬱悶了。
乾脆轉身就要往回走。
“哎呀!”
猝不及防撞了滿懷的兩個人齊齊忍不住倒退一步。
張凌暄身後就是景觀池,這一退差點仰面摔進景觀池。 被伸過來的一隻強有力的大手給拉住胳膊,這才險險穩住身形。
“謝謝,”站穩之後張凌暄擡頭看向拉住自己的人,眼睛頓時睜大了幾分,“陳瑞!”
“沒事吧?”陳瑞把手鬆開,又虛踹一腳莽撞的弟弟,“還不快跟你凌暄姐道歉,老這麼冒冒失失的。”
陳珵臉上還帶着好幾道沒消散下去的青紫,在親哥跟前一改往日的囂張,半點不敢造次,腫着一隻眼睛乖乖朝張凌暄鞠了一躬,“對不起凌暄姐,我剛在想事沒好好看路。”
張凌暄看他那張神似調色盤的臉,原本因爲陳瑞降了兩分的火氣再次降了大半,“你這是被打了,什麼仇什麼怨打得這麼狠啊?”
陳瑞眉梢一動,想到張凌暄是書畫大家張納川的孫女,心下一轉,面上無奈地嘆了口氣,“這事說來話長,還不是這小子處處留情,被人姑娘家長知道了,給氣得狠揍了一頓。這又剛讓凌暄你受了驚嚇,真是,我都不知道該說他什麼好。這樣吧,改天我做東,凌暄你可一定要賞臉。說起來自從大學畢業各自回家裡的公司幫忙,咱們也都好長時間沒見面了。”
張凌暄心裡對陳瑞是有些羨慕的。
她爸雖然也寵她,畢業後進了家裡的公司工作得也順風順水。但同時她心裡也很清楚,就算她做得再好,她爸內心還是更屬意她弟弟日後接管公司。
不像陳瑞,現如今已經正式接過陳氏大權,正正經經成了陳氏的主人。
放在之前,她還能憑藉爺爺的寵愛,自覺不差弟弟什麼。
但現在,爺爺有了更寵愛的外孫女,她連這點優勢也快要沒了!
憑什麼許令安這一來,自己就要淪爲張家第三代中排在最末的。
再加上她跟陳瑞都有個不怎麼務正業還好色的弟弟,頓時又多了幾分惺惺相惜的感覺。
面對邀請,張凌暄只猶豫了不到一秒,就點頭答應下來。
陳氏以前雖然是做酒的,但現在在陳瑞手裡,也開始涉及其他產業,聽說還有些書畫方面的生意做得很不錯。跟她家的藝術品公司,聊一聊或許還能聊成一些合作。
沒了爺爺的那份偏愛,她就得想辦法在公司多掌握些權柄,這樣心裡才能平衡一些。
“好,那到時候聯繫。”
分開後,陳珵不解地看向自家大哥,“哥,你怎麼想着要請張凌暄吃飯,我沒記錯她人已經結婚連閨女都有了!”
陳瑞聽得直接黑了臉,最後還是沒忍住往蠢貨弟弟腦袋上狠狠來了一下,“就你這豬腦子,怪不得能被那個林諾給算計得團團轉。你忘了張凌暄她爺爺是是誰了?”
“是張納川,”陳珵回答完,眼睛一亮,“哥,你是想通過張凌暄,讓張老爺子幫我說說話?”
“國臺的節目組哪裡是那麼好收買的,就連你哥我都沒多少信心,反正待會進了包廂,你就給我牢記兩個詞,謙虛,少說話。要是這條路走不通,張凌暄那邊也算一條路,要是能讓張老爺子幫忙說句話,比別人說一百句都強!”
陳珵忙小雞啄米似的點點頭。
一開始他哥知道他幹了什麼蠢事後是打算直接把他給打包扔國外的,但他到底還是捨不得自己這幾年打下的事業和名氣,自己這一走,哪怕過幾年還能回來,但賬號什麼的也都全廢了。
苦苦哀求了好久,才總算把他哥說動了幫他收拾爛攤子,可不敢再掉鏈子。
“哥,你放心,接下來你讓我往東我絕不往西,讓我攆狗我絕不捉雞。”
陳瑞深吸一口氣捏了捏鼻樑。
這傢伙要不是託生成他親弟弟,他還真不確定自己能不能容忍這麼個蠢東西在眼前晃盪。
“給我閉嘴!”
*
張凌暄回到包廂,坐回自己的位置。
只有丈夫給她遞過來一碗熱騰騰的海鮮粥,其他人都還在圍着許令安說話,包括她父母在內。
她拿起勺子攪拌着碗裡的粥,心裡打算跟陳瑞合作一把的心思不由更迫切了。
爺爺的寵愛,她要爭。
公司的權柄,她也要。
她張凌暄,字典裡壓根就沒有認輸這倆字!